“皇后!皇后娘娘!大事……大事不好了!”從殿外突地跑進帶着一副哭腔的小太監。
瑤欣看此人極是面生,可又有什麼關係呢,自從那天之後,坤寧宮除了她,又何曾有幾個是面熟的,她頹廢地皺了皺眉道:“那裡來的不知好歹的東西,皇后面前如此無理!是沒有師傅好好教你說話嗎?”
“瑤欣姑娘息怒,容奴才把話說完再罰奴才不遲!”小太監連跪帶爬地撲進內殿,臉上更是帶着一絲哭腔。
皇后微閉着雙眼,一手無力地支撐在額前,疲憊不堪地說道:“說吧!可是皇上下旨要廢了本宮這個皇后!”
“不,不是的,娘娘,皇上這幾日忙碌得很,分身乏術!”
皇后緩緩地睜開眼,她望着殿內唯一的一根偶爾閃爍幾下的燭火淡淡道:“是啊!皇上現在很忙,但得他有空了,總會想起我這個仍添居於此的晉家皇后的吧!呵,可是又有什麼關係呢,他這個皇上也當到頭了。”
“皇后娘娘!”小太監仍是帶着一副哭腔,匍匐到皇后膝前道:“皇后娘娘,晉侯爺……晉侯爺他……”
皇后的面色猛地一變,她直直看着眼前面生的小太監,一把抓住他的衣領道:“爹爹怎麼樣了?是……是皇上,是皇上殺了我爹爹,是不是,是不是!”
“不……不是,是晉侯爺他……他自己昨夜上吊過身了!”
皇后的手無力地鬆開,淚水已然是幹了,“怎麼會……怎麼會……爹爹是何等惜命之人,他怎麼會自尋短見?怎麼會啊!”
“聽……聽說……聽說……”小太監戰戰兢兢地回道:“聽說晉侯爺自殘前,皇……皇上在邊上!皇上與晉侯爺……說……說了好一會兒話!”
“皇上!呵!呵呵!他究竟和爹爹說了什麼,說了什麼啊!”皇后撕心裂肺地對天大喊,幾隻寒鴉被驚得撲騰騰地遠飛。
突然,她猛地一個轉身,直逼視着地上的小太監,狠狠地說道:“你知道是不是,是不是!你根本就不是坤寧宮裡的太監,而且皇上雖然沒有下旨封了坤寧宮,但要進來一個陌生的太監卻也是沒那麼容易的。是他,是他派你來的,你!快說!”
小太監許是被猜中了,低了低頭方道:“回……回皇后娘娘,小的只是……只是聽天牢裡的牢頭說,皇上與晉侯爺爭執不下!說……說原來六部之中各位尚書在這幾年突然都或死或瘋,均是皇上出手策劃。甚至……甚至皇后娘娘捨身救皇上的那次刺殺,也是皇上精心設計的,目的是爲了要換掉禮部……禮部尚書!”
“你說什麼?是他……是他親手設計的?”
“是!是皇上親口對晉侯爺說的!”
“說,還有什麼,既然他都做了,那麼都……都給本宮說出來!”皇后的聲音嘶啞而絕望。
小太監匍匐在地,“還有婉貴妃娘娘,其實她一早便知道她的父母是如何死的!所以這幾年,她一直是在爲皇上做事,那次您……您與婉皇貴妃在承德殿外聽到褚赫大人的那些話,其實根本就是婉皇貴妃與皇上演的一齣戲而已,他們的目的就是想讓晉侯爺親手殺了褚大人!”
“他們二人借我的手,借爹爹的手殺了晉赫,是不是就連李全等人,也是皇上借了爹爹的手殺了他們?”
“是,當初李全他們在雅閣秘商的事早被皇上知道了,那個雅閣,幕後的主人根本就是皇上。”
另……另外還有婉皇貴妃娘娘,她……她前幾年懷不上龍嗣,是……是因爲她自己一直用着的那個金碗……”
“你是說,那個金碗!那個簍空的金碗?”
“是,簍空的地方根本不是什麼珠子,而是藥,是讓女子不能生育的藥!”
皇后越聽越心驚,她踉蹌地連連後退了幾步,“那隻碗是她親手叫人打造的,我雖早就知道她不願懷孩子,卻原來根本不是她自己所說的她不愛皇上,而是她根本就不願把自己的孩子給我,給我啊!”
“是……婉皇貴妃後來願意誕育子嗣是因爲皇上!她與皇上布了個計劃,他們的目的是要逼晉侯爺謀反!好讓他們一網悉數打盡,譬如當下這樣!”
“還……還有什麼……什麼啊!”
“還有寧雅公主的死,也是皇上一手安排的!”
“寧雅?你說寧雅,可,爹爹查過,根本不是皇上做的,你又是從何處得來這個消息的?”
小太監偷偷看了眼傷心的皇后,想了片刻後道:“寧雅公主一死,宮內的眼線悉數被皇上換掉,禁軍落入皇上手中,所以晉侯爺才說,寧雅的死定然是皇上所爲,而且寧雅公主還死得如此悽慘。”
“皇上!皇上啊,你究竟爲何要這麼做啊!”
小太監微微擡頭,見皇后傷心欲絕,“還有您進宮之後頭幾年遲遲懷不上孩子,也是皇上他自己,他……他不願讓您懷有他的子嗣,就像當初先帝對待太后那樣。所以……所以您才……後來,您能生下公主,也是……也是皇上讓周太醫精心調製了藥,只准您生下公主,絕不準有皇子誕下!”
小太監一邊低聲說着,一邊偷偷瞧着皇后,只見皇后的臉色愈來愈差,瑤欣只得緊緊地扶着她。
“啊……”皇后瘋狂大叫,她用力掙脫瑤欣扶着她的身,朝殿外大聲喊叫,“孩子!我的孩子啊!可笑我竟喝了那麼多藥,原來根本就是他不願讓我生下孩子!我好恨,好恨啊!皇上,你究竟爲什麼要這麼對我,爲什麼呀!”
猛地,只聽到“砰”的一聲,氣血衝腦的皇后直直地向後倒了下去,原來皇后因太過於傷心與絕望而暈死了過去。
“叫太醫,快叫太醫啊!”瑤欣撕心裂肺地對外大喊着,只是,瑤欣卻並沒有注意到,剛還在的小太監早已不見了人影。
太醫去請了許久,纔有一個在太醫院裡並不起眼的青年太醫慢條斯理地過來,甚至診脈也只是匆匆敷衍一番,“皇后只是受了大的刺激而已,好好休息也就是了,沒什麼大礙!”說罷,便要走,瑤欣一把抓住太醫的手道:“藥呢,太醫你爲何不開藥!”
太醫輕輕一用力掙脫瑤欣的手道:“什麼藥,有什麼好吃的,休息幾天就沒事了!”話方說完,人已出去。
直到第二日晌午時分,皇后才悠悠醒轉,“瑤欣,我與皇上夫妻十幾年,他爲何要如此算計!他與我之間難道連半分真心也沒有嗎?”
瑤欣輕輕爲皇后拭去不斷滾落的淚水:“娘娘……”可她究竟又爲安慰她些什麼呢。
皇后木然盯着瑤欣,“那個小太監人呢,瑤欣……你去,去把他叫來,我還有話要問他!”
“娘娘……你何苦啊!如今晉家只有您了,您可千萬要保重啊!”
“瑤欣,快去!”皇后想用力去推瑤欣,奈何手上一絲力氣也沒有,她嘶啞的聲音,如破空的殘竹,似被人生生從中間攔腰折斷一般。
“娘娘……您如何不知,那小太監如此面生,明擺着是有人特意安排的,他們的目的就是要讓您知道這些呀!奴婢早已打聽到,昨日皇上在天牢裡見首輔大人的時候,只有他們二人,根本沒有旁人,何來天牢的牢頭聽到的這些話啊!”
“是皇上,是皇上自己是嗎?”單薄的寢衣裹在皇后纖弱的軀體上,仿如輕輕的一陣風,便能將她吹得無影無蹤,“是他安排了人來告訴我這一切的,我早就知道,是他啊!爹爹死了,哥哥生死未卜,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啊!”
“娘娘,婉皇貴妃她……她既然早就知道她父母是如何死的,只怕以前與您說的種種,無非是套您的話罷了,她轉身便告知了皇上。所以,皇上纔會……”
“是!是她,是她!所以……所以皇上纔會恨極了我,所以皇上纔會再不願來見我了!”
“皇后娘娘……”
“瑤欣,你可知道,那些都是我的氣話,一時的氣話啊!刺客要刺殺皇上,我又如能得知,若不是我深愛着皇上,我又豈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想到會用自己的命去搏這皇后之位呢?若不是我命大,當初便死了,又怎會預料到讓爹爹利用我晉升到皇后之位來爲他謀取更大的利益呢,那根本就是不可能,不可能的!原來,皇上從未真正相信過我!呵,呵呵,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全是我的錯,我的錯啊!”
“娘娘,您別再想了,現在這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了!您要保重啊!”
滿臉的淚如決堤一般,在皇后的臉上肆虐,她緊緊地抓住瑤欣的手,“瑤欣,現在我只有你了!”
瑤欣輕輕將拍着皇后的後背,一下一下爲她舒緩心內的鬱氣。
猛的,皇后似想起了什麼,她直愣愣地看着瑤欣,堅定道,“公主,對,我還有公主!公主呢!瑤欣,快,快把公主叫來!”
“皇后娘娘……公主,公主現在挺好的,您不要太操心,您先把自己的身子養好好嗎?”
“你說什麼,什麼公主挺好的,本宮要找她,你去把她找來,快去!快去啊!”皇后一下一下用力地推着瑤欣。
瑤欣無奈,只得跪下泣道:“娘娘!公主被惠王殿下接走了!惠王說,只要他順利登基後,自然會將公主還給您。”
“公主啊,爲什麼,爲什麼呀,那是我的孩子啊!爹爹已經死了,他還想怎麼樣啊!”
外面,天陰沉沉的,淅淅瀝瀝的雨自半夜便下個不停,到此刻,更是越下越急,密密雨簾之下,十步開外便只見白茫茫的朦朧一片,風雨中,院子裡的樹低垂着腦袋,任由雨點一次次地砸在自己的身上,全然無一絲反抗的力氣。
皇后木訥地起身,不顧一切地一步步向殿院中走去,瑤欣竟是無論如何也拉不回來。
“娘娘,皇上不讓您出坤寧宮!娘娘,回去吧,回去吧,雨這麼大,您的身子您不要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