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願意幫忙是再好不過,蘇吟點了幾位,淺笑道:“您幾位等會兒幫我裁些紙片,勞煩了。”
被點到的教授們齊齊搖手,神情興奮地像小孩子第一次去沙灘上玩沙子:“不麻煩不麻煩。”
楚永言舉着膠水愣在原地:“誒……小蘇,紙片不需要粘合?”
宋教授帶着剪刀,抽出一張小唐拿來的紙,興高采烈地開工,聞言笑他:“楚隊長還是去整理資料,別忘了咱們正事兒是開墓!”
楚永言:………
蘇吟忙打圓場:“楚隊長,孟共快結束了,很快就能開墓,咱們是得抓緊時間。”
楚永言:“真不用膠水?”
蘇吟搖頭:“有幾位教授幫忙裁剪,我可以用陣法和咒語黏合。”
其實,之前那具紙殼身體如果也用這種方式,未必會被能量沖毀。
不過趕時間嘛,粗製濫造難免的,現在有空檔,她可以好好給孟共做一具身體。
蘇吟拿出硃砂,小六取來水幫她研磨開,她開始在黃紙上寫寫畫畫。
——對了,還得加三個壓制陣法,不然全盛時期的孟共暴走,她可扛不住!
最終時間與蘇吟預估的差不多,孟共消化完陰氣能量的同時,她手裡的軀殼也正好完成。
剪紙的教授們面對主墓,蘇吟正背對着畫符。
衆人只見四張符咒瞬息之間飄到蘇吟背後,宋教授等人壘紙的手都一抖,顫顫巍巍地提醒她:
“小蘇,孟將軍在你背後……”
陰氣靠近,蘇吟早有知覺,不過孟共並無殺意,她便也沒擡頭。
手上的符咒畫完,她纔看向孟共,上下打量片刻,歡喜道:“恭喜孟將軍,齊全啦!”
孟共臉一黑,抿了抿脣:“我一直挺好。”
他睨了下那Qun、交頭接耳的老教授們,揚揚下巴問:“都知道我了?”
蘇吟點頭。
“那墓的事情就好辦了吧,剛剛太磨蹭!”
見蘇吟又點頭,孟共面色緩和不少:“那就開墓吧。”
蘇吟手腳麻利地把紙殼身體連接好,也虧小唐找到這麼多紙,這具身體大概一米六高,裡裡外外糊了三層,凡接縫處皆有硃砂符文,頭、心、肚臍、手、腳部位設有陣法。
這些陣法不僅可以幫助他陽間水火不侵,還能靜心安神。
紙殼身體平放在地上,蘇吟指揮老教授們退後,孟共飛至軀殼上方躺下。
宋教授等人伸長脖子仰着頭,好奇得不得了。
只見鮮紅的硃砂符文光芒流轉,幾個眨眼的功夫,黃紙變做皮膚,紙殼的身高也從一米六迅速延長到接近一米九。
蜜色偏深的皮膚看得衆人一愣一愣的,視線再轉移到臉龐,原本平整的臉上皮膚或凹或凸,很快勾勒出五官的形狀。
見過孟共魂體的人便知道,這張臉和他原本的臉一模一樣——如果孟共想,他甚至還能變出生前的鎧甲兜鍪。
蘇吟猜他大概不想睹物思人,所以最終身上的衣服還是化成現代裝束,頭髮也變成了硬茬寸頭。
孟共的五官並不十分突出,一眼望去便覺得這人很“正”,挺符合老教授們心中忠臣良將的印象。
他眼神極犀利,氣質沉穩肅殺,顯得整個人像一把名劍,沉默時暗藏危險,甦醒時殺氣四溢。
顴骨略高,鼻樑挺直偏長,有北方人的面相。
孟共從地上站起來撣灰,宋教授如夢初醒,倒吸幾口氣:“呵——神奇,神奇!”
孟共抱拳:“多謝各位。”
幾人紛紛學着回禮彎腰:“哪裡哪裡。”
好傢伙,南宋風流人物,孟大將軍,對他們道謝啦!
楚永言早留意到這邊異象消失,掐着時間跑過來,便見到兩方互相抱拳的場景。
他腳步一頓,眼珠子一下黏在孟共身上:“孟大將軍?”
孟共頷首:“叫我孟共便可。”
楚永言掐着自己人中,拼命讓自己別昏過去。
孟將軍和他說話了!!!
這些老教授們都有自己研究的方向和偏好的朝代,楚永言最喜歡也最扼腕的,就是宋朝。
從北宋至南宋,每當研究這段歷史的時候,他總是恨不得能化身成“以天下爲己任”的文人,抑或是金戈鐵馬的武將,能力挽江山狂瀾。
因此,他對這兩個朝代裡那些熠熠生輝的星辰,比旁人更要多幾分感觸。
好在楚永言激動歸激動,沒忘記還有正事要做。
他打了個手勢,遠處待定的隊員們背上裝備和儀器,迅速到墓前。
與蘇吟確認過後,楚永言振臂高呼:“準備打開主墓室!”
年輕的學生和隊員們經過解釋與安撫,現在精神面貌煥然一新,隨着楚永言一聲令下,所有人以最快速度圍到墓前,各司其職。
一個小時後,這方神秘的墓室,就在萬衆矚目中,被緩緩揭開了面紗。
吊頂被掀開,可以看見槨室構造爲長方箱形,三層外磚,最內層爲木,木頭上塗抹了特殊的製劑,能防止腐爛、驅趕蟲蟻。
最外兩層磚石被分隔出不同大小的空間,放置着不少隨葬品,光是蘇吟一眼看到的,就有金器、武器、瓷器、布匹等。
磚石板內側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圖畫,楚永言用輕柔的小刷子細細刷乾淨,用放大鏡放大上面的細節,便讀出是墓主人生前生活的場景。
此外,考古隊員們在各層內還發現了三千多枚竹簡木犢,雖有不同程度的損壞,但上面的文字依稀可以辨認,大概是記載着墓主人的生平。
“這可是天大的發現!”楚永言、宋教授等人如獲至寶,親自上手處理這些書簡,邊理邊說,“等把這些整理出來,再對上孟顧問的補充,這位沒有歷史記載的廣濟王就能重見天日了!”
季鶴林行動不便,便在一旁看着,不時出聲指導。
被初步處理的竹簡最先被送到他面前,季鶴林帶着眼鏡辨認上面的文字,碰到不懂的直接請孟共解答,考古隊的學生在旁邊“唰唰”記錄。
“孟顧問。”
季鶴林處理完一批竹簡,摘下眼鏡按着太陽穴舒緩精神,想到孟共對這位“廣濟王”瞭如指掌的表現,把學生支開,忍不住八了一個千年前的卦。
“您對廣濟王這麼瞭解,可以透露一下,你們之前是什麼關係嗎?”
他這片幾乎沒有學生,全是方纔在場的老教授們,現在聽見這問題,耳尖的立即放慢動作,豎起耳朵聽孟共怎麼說。
孟共覺得沒什麼好瞞的,張口回道:“廣濟王蕭康,是我的表弟,王妃是我妹妹。”
小唐忍不住,“我靠……”,瞥見孟共看他,立馬把嘴捂上。
好傢伙,他們這是拉着人一起挖自己表弟和妹妹的墓!
這叫什麼?
挖你祖墳?
他眼前一黑——今天到底還有多少份的離譜事件!
楚永言沒比他好多少,小刷子都不敢撣了,推推眼鏡觀察孟共的神色,生怕自己那句話惹了這位大神不快:“孟顧問,這……我們也不是有意的。”
孟共比衆人想象中平靜得多,他碾着腳下的土,舌頭颳了下後槽牙,說道:“無礙,你們繼續。”
楚永言扯了下宋教授的衣袖,二人戰戰兢兢地繼續展開工作,剛刷了一下,便聽到孟共低冷的聲音幽幽傳來:
“呵……那昏君不讓史官寫廣濟王,我便偏要將其公之於天下。”
楚永言等人:…………
孟共似乎想到了什麼,突然轉頭看蘇吟,語氣微揚:“南宋皇陵可有發掘?我知道幾處。”
???
楚永言等人倏地擡頭盯住他。
南宋皇族做了什麼天理難容的事情,孟共要掘他老趙家的祖墳?!
他胳膊肘捅了下宋教授:“老宋,那項目不是你負責的嗎,快想想!”
“別急,這不在想呢麼!”宋教授腦海中飛快過了一遍,面上露出遺憾,“六座陵寢,已經全部發掘完畢。”
孟共“嗯”了聲,面上顯而易見地露出遺憾。
蘇吟:…………
所以你是真的很想帶人一起挖南宋皇陵吧!
孟共不回頭也能猜到蘇吟心裡想什麼,行軍打仗之人,哪有不洞悉人心的。
“朝堂風雨飄搖,廣濟王身懷鉅富、頗有人望,被奸臣覬覦,昏君聽信讒言,秘密處死廣濟王府上下六十八口人。”
“他們死的時候,我已經被封進玉琀,無能爲力。”
他寥寥數語,將一段被埋葬的沉痛歷史大白於衆,語氣平穩地像在背書,而不像是在說他自己家人的事。
“那現在的墓室……”
孟共嘴角扯出冷笑:“廣濟王暴斃,昏君害怕百姓暴動,特意厚葬。”他食指點過陪葬品:“這些……不過廣濟王府萬一。”
現場一片寂靜。
不遠處工作的隊員們察覺到異常,紛紛擡頭看向這邊,被導師警告一眼,趕忙低頭做自己的事。
“你們繼續挖吧。”孟共看大家動作停了,略顯不快地催促道。
老教授們趕緊低頭幹活,仔細看,動作比之前更加輕快。
小唐翻着自己記錄的冊子咋舌:“光金的,就有372件總重量超過100斤的各類金器,包括一百多枚金餅、五十枚馬蹄金、三十枚麟趾金、三十塊金板等,這些還是萬一,難怪皇室都眼紅。”
孟共帶着白手套的手輕輕摸了下其中一枚麟趾金:“廣濟王封地富饒,懷璧其罪。”
附和着點點頭,小唐相當感嘆:“誰說不是呢,還有之前其他墓室運出的五輛真車和二十一匹馬俑,非身份等級高貴者不可用……誒孟顧問,您知道爲什麼是二十一匹馬俑嗎?”
他咬着筆帽一臉困惑。
按數量看,一輛車配四匹馬,多一匹的情況他們還是頭回遇見。
提到這個,孟共剛下去的火氣又上來了,周身氣壓驟然降低:
“多出來的一匹,就是被你們弄丟的,是我的馬。”
小唐:…………
孟將軍看起來快要氣死了。
哦不對,他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