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上滬聯邦監獄。
地下九十九層的禁忌監護室內,戚賢戴着呼吸面罩,被束縛在拘束衣裡,渾身上下插滿了線纜,浸泡在溶液裡。
憑藉着不朽之軀的強大生命力,即便是腦子被轟爆這樣的傷勢也能夠復原,被轟碎的意識也在緩慢地修復。
諸多實驗人員在控制檯上進行着操作,作爲聯邦最專業的審問官他們不需要學習任何拷問的技術,他們擅長通過操作嫌疑人的大腦來獲得自己想要的情報,只不過這個過程非常的繁瑣。
畢竟這次要審問的人是教皇。
“我知道了,我會抓緊時間的,儘快今晚給你結果。”彭獻之接到了女兒的電話,表情變得十分的凝重。
這麼重要的嫌疑人被收押進來,的確需要一位頂級的強者來防止劫獄或者其他突發情況的發生,但通常情況下會是一位來自軍部的特級上將來兜底,而不是最高議會的議員。
彭獻之親自來這裡,是因爲她要確認一些事。
伴隨着實驗的進程,戚賢受損的大腦也受到了刺激,腦細胞開始活動了起來,塵封的意識得到了釋放,彷彿即將醒來。
堂堂阿卡夏聖教的教皇卻落得這樣悽慘的下場,這本該是一件非常恥辱的事情,但他卻並沒有流露出憤怒或者癲狂的情緒,他的脣邊居然泛起了一絲笑容,無聲地說了一句話。
“你們以爲自己真的贏了麼?”
彭獻之準確地讀出了那句話。
恰好此刻,黎燦從走廊的盡頭大踏步地走過來,低聲說道:“議員大人,我們重新調查了時間之墟里的守望者燈塔,在已經廢棄的系統核心裡發現了這個東西,這是關鍵的證據。”
她擡起手,手裡是一個密封的塑料袋,袋子裡赫然是一根微微蜷曲的頭髮,還有一枚已經泛黃的蝴蝶結。
“守望者燈塔的核心是一口棺材,但那東西已經被奪走了。我們有理由懷疑,棺材裡的……是個人。也就是說,守望者燈塔的核心,竟然是一個人!那並非是由神聖智體來操控的系統,而是由一個人來操縱的系統。更加可怕的是,我們驗證了這根頭髮的DNA。”
她深吸一口氣:“結果是……”
彭獻之沉聲說道:“說出來!”
黎燦默默扭頭望向了實驗室裡的教皇。
這一刻,彭獻之總算是知道教皇在哪句話上撒了謊了,與此同時她的心裡生出了一種強烈的不安,毫不猶豫地轉過身,沉聲說道:“立刻啓動記憶窺視,我要親自進入他的大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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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心事重重的火鍋吃到一半,鹿不二便走到了街邊,凝視着車水馬龍的街景,從口袋裡取出了打火機,點了一根菸。
他很少抽菸,也不愛抽菸。
只有極少數的情況下才會點一根菸讓自己冷靜下來,有意無意說道:“我在時間之墟里,也見到了我父母。他們倆似乎有種很奇特的能力,能夠看穿遙遠的時空,看到未來的景象。”
梅丹佐也點了一根菸,笑眯眯說道:“是麼?”
鹿不二瞥了他一眼:“我父母說,爲了避免我過早面對太過強大的敵人,所以找了一個很靠譜的人來保護我。那傢伙看起來不靠譜,滿嘴謊言喜歡騙人,但他其實是一個很傲嬌很孤獨的人。”
梅丹佐故作驚訝說道:“是麼?誰啊?”
鹿不二就知道他會裝傻,聳了聳肩說道:“最初我遇到龍雀的時候,所有人都在勸我遠離他。雖然事實證明,龍雀這人的確不是什麼正常人,但我又哪裡正常呢?後來跟你混在一起,所有人也在勸我小心你。而你也確實是他們口中的魔鬼,神秘又危險。”
梅丹佐抽着煙,笑道:“所以呢?”
鹿不二摘掉嘴角的菸頭,輕輕吐出了一連串的菸圈,擡起眼睛看着他:“梅丹佐,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呢?”
雖然梅丹佐目前是跟他在一條船上。
但沒人知道這個魔鬼到底想要什麼。
跟他合作,就像是不斷的捲入一個巨大的漩渦裡。
你永遠也不知道漩渦的深處究竟是什麼。
而鹿不二目前所做的事情,就是在幫助這個魔鬼掙脫束縛着他的枷鎖,他的力量愈發的膨脹,終有一日會吞噬整個世界。
出乎意料的,梅丹佐這次既沒有一笑而過,也沒找什麼稀爛的理由來糊弄他,而是很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現在我還不能告訴你,但等伱到第九界的時候就能明白一切了。”
還是那副見鬼的慵懶語氣,透着一股無所謂的擺爛意味,但他在最後補充了一句:“但我可以向你坦白,我確實跟你父母達成了某種交易。我確實在利用你,我需要你幫我恢復巔峰的實力,所以你不欠我什麼。如果以後我做的事情你接受不了,你大可以向我出手,甚至是嘗試殺了我。無所謂,怎樣都隨你,你開心就好。”
說完這傢伙轉身就走了。
鹿不二剛想說什麼,腦子裡忽然一片嗡鳴。
意識的最深處,那尊神明彷彿從沉睡中甦醒,額頭上亮起了一線古奧森嚴的黃金瞳,瞳底深處彷彿流淌着曼妙的聖輝。
他似有所感的擡起頭,看到了大街小巷的全息投影屏幕同時亮起,年輕貌美的女記者向着全球發出了通報。
“緊急通知,位於埃及開羅的三號站點出現異動,往生之地的禁制已經崩潰。位於埃及的人們可以親眼看到,那尊巨大的黃金古樹正在崩塌,大量的暗質湮滅在了虛空中。這意味着,該生命禁區的維度正在恢復正常,禁區內的危險程度直線降低,異鬼們再也得不到賴以生存的養分,進化者可以如常恢復生命能量……”
鹿不二微微一怔,轉身眺望着遙遠的遠方,彷彿也能夠感受到一尊龐然大物正在崩潰,無聲的轟鳴卻彷彿傳遞到了整個世界。
該來的還是來了。
這則全球通報有兩個重點。
第一。
進化者可以在往生之地內自由恢復生命能量。
這條消息意味着什麼自然不用多說,往生之地之所以被稱之爲生命禁區,就是因爲哪怕是進化者在那裡也不能長時間的停留,一旦生命能量耗盡就會變成待宰的羔羊,落得被異鬼吞噬的下場。
這也是這麼多年來往生之地始終被無法根除的原因,那片土地已經被大量的暗質所污染了,哪怕用核彈炸個一千次也沒用。
那就是異鬼們的地盤。
不歡迎人類的到訪。
如今這限制被解除了,這也就意味着進化者在往生之地裡停留的風險大大降低,甚至你只要夠強,你都可以住在裡面。
第二。
往生之地裡的異鬼失去了賴以生存的養分。
隨着暗質大量的湮滅,維持異鬼生命的養肥也隨之消失了,這些非人的東西會處在相當虛弱的狀態,更加瘋狂的互相殘殺。
這也就給了進化者們獵殺他們的機會!
當然還有隱藏的第三點。
那就是腐敗死神本體的狀態極度虛弱!
這一切都意味着埃及開羅的第三站點正式開放,那座城市的往生之地將會變成一個足以吸引全世界進化者蜂擁而至的超級副本,所有人都會前去爭奪資源和權力,乃至榮耀!
“腐敗死神的解體我還能理解,但爲什麼那尊黃金古樹會崩潰?那是生命之樹的分身,目的就是爲了畫地爲牢。所謂往生之地分明是給天神或者荒神們量身定製的監獄,爲何會在這時候崩塌?”鹿不二隱隱覺得自己好像想通了什麼至關重要的東西。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往生之地都是監獄。
監獄的創造者是生命之樹。但偏偏又有天神能夠越獄。
只不過出來的都是人間體。
這就等於越獄了,但沒完全越。
如越。
這有兩種可能性。
要麼天神們自己找到了越獄的方法。
要麼,是有人把祂們給放出來了。
結合着眼前這一幕,鹿不二更傾向於後者。
那麼問題來了。
誰有這個能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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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鍋店內,蓮華也在望着街邊的全息投影,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正在抽着煙的少年,默默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手機。
那部手機是殷霾剛纔偷偷留給她的。
目的就是爲了避開鹿不二。
這部手機裡有一個斑駁的錄像。
蓮華一眼就看出了這是新時代的記憶提取技術,能夠把人腦裡的某些片段給具現出來,儲存在設備裡重複播放。
很顯然這是殷霾通過自身的能力窺視了某個人的記憶以後,再把這項技術將其提取出來,儲存在了這部手機裡。
蓮華沉默了一秒,隨手點開。
這段錄像非常的混亂。
最初只能聽到嘈雜的聲音。
“第7591次實驗開始。”
“精神駁接系統已完成97%!”
“實驗體大腦負荷已超過2900%!”
“阿爾法核心正在融合,融合度4%!”
“暗質融合度已達900%,檢測到實驗體大腦出現意識反應,檢測到實驗體細胞出現活性,檢測到實驗體正在復甦!”
“檢測到靈魂波動……波動值92%”
宛若黑白的默片一般,實驗室的研究員們振臂歡呼,他們親眼看到病牀上的小女孩的軀體如同反曲的弓一般隆起,喉嚨裡釋放出了壓抑已久的尖嘯聲,就像是受盡折磨的靈魂在尖嘯。
然而就在這一刻。
砰的一聲槍響。
小女孩的額頭被子彈貫穿。
那些研究員們的頭顱被紛紛爆掉,實驗室裡到處都是噴濺出來的鮮血,彷彿成了黑白世界裡唯一的顏色。
“不!”
實驗室迴盪着野獸般的怒吼聲。
那是教皇的怒吼。
接下來是一對夫妻闖入了實驗室,強行打開了女孩遺體的大腦,彷彿從她的腦子裡取出了什麼東西,匆匆轉身離去。
實驗室裡只剩下最後一人拼命在操作檯上嘗試,直到那些電纜都冒出了過載的電火花,噼裡啪啦的電流聲響起,濃煙瀰漫。
他哭泣他咆哮,發了瘋一樣砸着操作檯。
就像是在宣泄着自己的無能和絕望。
直到最後,即將熄滅的主控屏幕上竟然亮起了神聖智體的輪廓,金色的晶體彷彿泛着智慧的光輝,冰冷的機械音迴盪在寂靜裡:“檢測到半成品宿體,意識正在傳輸中,傳輸完畢。”
實驗室裡的最後一人愣住了。
彷彿見到了神蹟。
黑白兩色的世界被金色的聖輝所照亮。
病牀上的女孩竟然如同行屍走肉般挺身而起,額頭上的鮮血宛若時光倒流般回溯,癒合的傷口也把子彈給硬生生擠了出來,那雙蒼白無神的眼瞳裡浮現出了無盡的聖輝,彷彿天使般聖潔。
“思思?”
最後一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就像是虔誠的信徒見到了天國的洞開,神明伴隨着無盡的光輝給予他永恆的救贖。
宛如行屍走肉般的少女居高臨下地看着跪地的男人,輕聲說道:“雖然不是我想要的容器,但也勉強夠用了。”
最後一人擡起頭,輕聲呢喃:“你說什麼?”
少女微微歪着頭,眼瞳裡浮現出四分五裂的聖輝,她平凡的面容變得聖潔起來,宛若天人般美麗,又如魔鬼般詭異:“沒什麼,我活過來了,爸爸。不要對任何人提起我的存在哦,否則他們會殺了我的。剛纔的那對夫妻奪走了很重要的東西,爸爸可以幫我殺了他們,把東西奪回來嗎?沒有那東西,我會很難過的。”
她的聲音甜美可愛。
就彷彿鄰家的小女孩,說出的話卻令人毛骨悚然。
最後一人惶恐地抱着眼前的少女,彷彿神經質一般搖頭說道:“很難,那對夫妻很強,而且也很難找到他們。”
“既然爸爸不幫我,那我就只能去找哥哥了,我要把哥哥從監獄裡放出來。”少女撫摸着男人的頭,輕聲說道。
“哥哥?什麼哥哥?”
最後一人迷茫說道:“思思,你沒有哥哥。”
“我有的。”
少女篤定地說道:“爸爸,我好痛苦,我像是生病了。你能不能給我換一個身體啊?你幫我提出一個計劃好不好?”
最後一人擡起頭問道:“什麼計劃?”
少女微微一笑:“神聖大祭司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