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風港外的荒漠裡,阿曼以手抵胸,躬身行禮道:“這一次的事情,就多謝各位了。有關僭越者的問題,煩請第一元老多上心。”
她伸出右手,掌心赫然是一枚晶瑩如玉的骨骼。
那是從陳璟的手裡拿到的。
灰袍人接過這枚骨骼,仔細看了一眼,輕聲說道:“托特前輩留下的遺物麼?我們明白了,三天之內會給你滿意的答覆。”
阿曼頷首說道:“生命之樹存在的問題,我會盡快修復。包括隕龍之地的探索,也會再一次提上行程。近期出現的意外很多,連我也也有一些力不從心。有件事需要注意……那個孩子,剛剛去見了夏小姐。我懷疑,之前軍事基地的事情,也有他參與。”
雖然看那個小鬼很不順眼,但這個時候她還真不是在使壞。
有她說出來,總比被查出來要好得多。
正好也能試探一下第一元老的態度。
省得那小姑娘又要鬧。
“那就隨他去吧。”
灰袍人面無表情說道:“第一元老的意思是,儘可能的安撫好他。繼承人沒有掌握神燼術之前,我們還是需要依仗外來的力量。”
阿曼明白了第一元老的意思。
這位最高的掌權者,還是一如既往的理性。
咚咚!
隱約有碰撞聲響起。
灰袍人低下頭,他的面前是一具水晶的棺槨,棺中是被浸泡在黃金溶液裡的猙獰老人,他赤身裸體渾身被鐵鏈環繞,屈辱之極。
天人組織的歷史上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這樣的事情了,一位高高在上的上級元老被關押在棺材裡,還是以如此恥辱的方式。
若是傳播出去,不亞於阿卡夏聖教的教皇被捕。
赫爾穆特長老不愧是頂級的強者,哪怕到現在這種地步依然保留着清醒的意識,他睜着憤怒猩紅的眼瞳,發出了無聲的淒厲嘶吼,拳頭一次次擊打着棺槨的棺蓋,像是要掙脫牢籠的野獸。
一拳,一拳。
震波擴散,卻微弱至極。
灰袍人們不知道用什麼辦法限制了這位元老的力量。
但效果很好。
赫爾穆特極其憤怒,想要說什麼但卻根本沒有開口說話的機會。
曾幾何時,這位長老還在嘲笑那位淪爲階下囚的教皇。
但沒想到沒過多久,自己也變成了階下囚。
“保護好繼承人。”
六位灰袍人擡着水晶棺槨,轉身離去:“告辭。”
阿曼也如釋重負,轉身返回了避風港。
但在徹底轉過身之前她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灰袍人們離去的方向是在西面,這裡向西就是一望無際的撒哈拉沙漠。
如今第三站點是封閉的,那麼就意味着第一元老有很大的概率就在撒哈拉沙漠的深處,那裡是地球上生存條件最惡劣的地方,也是陽光照射最充足的乾旱地帶,在其海拔低處有最炎熱的天氣。
那裡本就人煙罕至,極少被人踏足。
倘若第一元老藏身在那裡,的確幾乎不可能被找到。
事實也正如阿曼所推測的那樣。
灰袍人們的確擡着水晶棺槨,穿梭在茫茫的風沙深處,他們走路步伐並不是很快,卻在沙漠裡留下了蔓延不絕的腳印。
頃刻間便已經穿梭了一百多公里的距離。
這顯然不是命理的力量。
而是某種未知聖物的功效。
不知道在沙漠裡跋涉了多久,灰袍人們來到了一座幽暗的峽谷裡,這裡是爲數不多沒有被太陽照射到的地方,一具具披着白袍的骷髏骨架跪坐在巖壁下方,彷彿是在跪拜着什麼。
峽谷的最深處是一座金屬般的金字塔,塔前是一座偉岸的雕塑。
灰袍人們擡着水晶棺槨,在這尊雕塑前唸誦着未知的語言。
金字塔轟鳴着顫動,打開了一座大門。
灰袍人們擡着水晶棺槨進門,躬身行禮。
“僭越者已經帶回來了。”
金字塔裡一片昏暗,隱約可以見到巨大的容器懸浮在半空中,沸騰的營養液裡隱約漂浮着一個人,他在黑暗裡睜開了眼睛。
燃燒的聖輝就像是太陽一樣明亮,如日之升。
“我已知曉。”
浸泡在營養液裡的第一元老竟然看起來只是一個大男孩,他是如此的蒼白瘦弱,瘦骨嶙峋的樣子,像是脆弱的紙人。
如果忽略他眼瞳裡的聖輝,只是一個病弱的男孩而已。
但他的聲音的確是很蒼老了,飽經滄桑:“時隔多年,時隔多年,該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既然如此,那就把塔贊和古旬喚來吧。事關重大,必須有他們兩位的決策,才能解決問題。”
灰袍人們恭敬地下跪:“明白。”
一位灰袍人的眼瞳迅速閃動,似乎從接近呆滯的冷漠中恢復了一絲理性,平靜詢問道:“此事事關重大,是否要將真相告知他們?”
第一元老沉默了良久,用蒼老的聲音回答道:“不必了,這會動搖天人組織的根基。當年,我冒險修行神燼術的奧義,就是爲了隱藏這個秘密。至上先祖的形象,絕不容許被玷污。”
他頓了頓:“即便,那不是事實。”
這個男孩微微低下了頭。
他的頭骨是缺失的,大腦竟然有一半是中空的!
營養液裡漂浮着某種植物的根莖。
像極了歐米伽信徒裡的腦花樹根!
如果是阿曼等人在這裡,一定會非常吃驚。
這位第一元老,似乎曾經也修行過神燼術,大腦都已經開始變異,但他似乎通過某種特殊的方法,截斷了那種變化。
雖然也割捨了神燼術,但卻保留了自我意識!
“但是,方舟號的最高權限,已經被啓動了。”
灰袍人面無表情說道:“世界上再次出現了至上先祖的痕跡。理論上,這位至上先祖應該用神燼術的奧義,把自己給抹去了。這個世界上,已經不可能有人能啓動方舟號的權限。”
第一元老輕聲嘆息道:“兩位至上先祖,實際上都被神燼術的奧義抹除了。區別在於,一個是被迫,一個是自願。我用了數千年的時間,讓世人認爲是聖言記憶裡的第一位至上先祖創立了天人組織,目的就是要隱藏第二位至上先祖的存在,但卻不得不秉持着他所留下的遺訓,爲此留下了一個巨大的破綻。”
他的額頭上有一枚太陽般明亮的徽記。
那就是歐米伽的僞核心。
“歷史是一個輪迴,該來的總會來,順其自然即可。”
第一元老淡漠道:“待我死後,無論是塔贊還是古旬繼位,也都無法改變既定的結局。我們盡力而爲,但結果還是要看聽天由命。”
他嘆了口氣:“只有等到他真正的迴歸本我,一切纔是開始。”
接下來,這位第一元老的眼瞳落在了水晶棺槨裡的老人身上。
太陽般明亮的眼瞳,迸發出了酷烈的聖輝!
赫爾穆特長老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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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不二在房間裡寫下了日記。
“這是我來到第三站點的第多少天,具體我也記不清了。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多到讓我有點緩不過來。但就目前而言,結果還是讓我滿意的。首先,我這輩子最大的意難平終於不再困擾我,命運終究還是善待了我一次,把我的壞女人還了回來。”
“謝天謝地,天人組織沒有把我的壞女人變成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她還是那麼的千嬌百媚,令人着迷。最重要的是,她是我的。只屬於我一個人的,這讓我感到非常的滿足。”
“雖然壞女人不喜歡這裡的環境,但我覺得她其實被養得不錯,頭髮比之前長了,皮膚也比以前更細膩了,腿也更有肉感了一些。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現在變得很強。沒有了該死的歐米伽核心,就不會有人滿世界追殺她,這點我很滿意。”
“有喜就有憂,本來夫人已經快要完成本壘打了,但經過這麼一出以後,短時間內可能是想都別想了,我還得想辦法把她給哄好。寫到這裡,很多人或許會認爲我是一個鐵渣男。那咋了?渣就渣了怎麼了?我對夫人和情人一視同仁都是純愛,鬼知道我會喜歡上兩個人啊,這件事我也根本控制不了。或許只有等待白色相簿的季節,我才能真的處理好我的感情問題,過上幸福美好的生活了。”
“嗯,感情生活放在這裡不提,希望不會再有第三個了。”
“我在這裡找到了父母留下的痕跡,很難想象當初老爹和老媽在這裡生活過,還混成了那一代的領袖。雖然頂着個叛徒的頭銜,但實際上也沒有什麼影響。事實證明,只要拳頭夠硬,哪怕是叛徒的兒子,也能讓他們點頭哈腰。天人爲何前倨後恭啊?真是令人發笑。”
“說到拳頭硬,我最近遇到了一個拳頭更硬的女人。不得不說,夏燭是我見過,實力最恐怖的女人,僅次於起源之神。這個女人的恐怖,並非是常規意義上的戰鬥力,而是她就像是一枚不穩定的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直接爆發,把所有人都送上西天。”
“好在我已經跟她達成了協議,我給她提供創生之力,而她負責幫我解決腐敗疫病。雖然這女人跟我有很多淵源,但俗話說越漂亮的女人就越會騙人,我得小心一點兒,不能被騙了。”
“除此之外,我還留了一個後手。薔薇和達蒙已經把龍雀送到了第三站點,我打算做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給他強行移植秩序因子。以他的天賦,這點事簡直就是灑灑水。我不確定他是否真的能醒過來,但哪怕只是爆發一些力量,也足以改變局勢了。”
“我真的很懷念跟他並肩作戰的那段時光,有他在我連腦子都不用動,只需要當個傻子就可以了。只要大紅蓮無間地獄一開,任何麻煩都不再是問題。說到龍雀,就不得不提到龍翎。這女人已經注意到我了?被起源之神盯上,真是讓人頭皮發麻。不過既然我還能繼續活蹦亂跳,就證明她的記憶還是紊亂的,無法確定是我。”
“我還有一段時間可以發育,所謂打鐵還需自身硬。現在的我,本體已經是第五威嚴界,暗質體也已經進化成了六階的霸主。下一個階段的目標,我打算晉升第六慈悲界,讓暗質體進化成荒神。”
“如果我能擁有一尊荒神,那真是泰褲辣!當初半月莊園的七階荒神,就已經把我打的屁滾尿流。看起來,霸主和荒神之間,是質的飛躍,其中的差距天差地別。荒神,是跨入神明領域的存在。雖然還不知道座天使具體擁有着怎樣的能力,但足夠讓我自保了。”
“等到我的本體晉升了第六慈悲界,就可以掌握名爲天罰的術式。依然是以黃金之獸領域爲根基,造出巨大的雷暴氣場。在統合體系的效果下,我可以藉着這場雷暴把我所有的術式都灌出去。”
“路漫漫其修遠兮,即便是這樣距離第十王國界還是有很長一段距離要走。我現在真的很好奇,北極到底有什麼東西。”
“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讓我對我自己的身份有所懷疑。”
“歐米伽以老朋友的身份跟我對話,搞得好像跟我很熟一樣。我總覺得祂跟我的談話,好像隱瞞了什麼東西。”
“至上先祖,真的就是我麼?那我爲什麼會菜成這樣?”
“倘若我真的在繭中沉睡期間甦醒過一次,我到底去了哪裡?我都經歷了什麼?根據壞女人的描述,我似乎是在末日裡生活了很長時間,一路上有很多的同伴,但當我走到北極的時候,只有孤身一人。嗯……聽她說,我還養了幾隻雪橇犬。”
“我成爲了末日的守望者,那我的敵人又是誰?按理來說,我應該會變得非常強大了纔對,怎麼可能像現在這麼弱?我爲什麼完全不記得那段記憶,而且我明明已經離開了,爲什麼又要回到繭中?”
“哪怕這一切都是真的,時間也是對不上的,我不該是第二位至上先祖。無論哪一位至上先祖,他們活躍的時代都是遠古時期。那個時候,智人恐怕還在光着屁股呢,哪裡來的我?”
“除非,我真的穿越到了過去,但這個說法過於離譜。”
“一定是邪惡的歐米伽在耍我!”
“說起這個,最近第三站點的局勢變得更加惡劣了,據說全境範圍內的動植物都遭到了污染,就連尼羅河的河水也攜帶了腐敗病毒。我不知道這座避風港裡儲存了多少物資,但看天人們近期的緊張情緒,或許是不足以長時間維持。現在我更加擔心,一線的情況。”
“恰好夏燭要準備再一次前往隕龍之地考察,我也可以離開這裡,去一線看一看了。這一次,天人組織再也沒法把我程序隔離了,因爲我現在捏住了他們的命脈。只要爺不開心了,就在生命之樹上開一個口子,他們就得愁得焦頭爛額,哼!”
“這就是惹了鹿爺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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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炎炎,直升機的螺旋槳翼在風沙裡呼嘯旋轉。
“行了,不用送了。”
鹿不二一襲墨綠色的軍裝,坐在機艙裡擺手說道:“我已經把暗質體留下了,只要陳璟的病情康復,我就幫你們修復生命之樹。記住一件事,我不管你們內部派系鬥爭怎麼鬥。陳璟在,生命之樹就在。陳璟如果不在,我特麼就把那破樹直接燒掉……”
老先知點頭哈道:“明白明白,絕對明白。您放心,陳小姐絕對不會出現任何問題。倒是您,這一路上要小心啊。”
雖然表面上奉承,但實際上他的表情還是很苦悶。
因爲鹿不二的本體一離開,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暗質體也沒了。
先前天人組織之所以對他進行程序隔離,實際上也是想要保護他的安全,畢竟他掌握着珍貴的神燼術,背後的能量也不小。
一旦出事,確實是損失。
“知道了,走吧。”
鹿不二擺了擺手,脣邊泛起一絲不屑的笑容。
這一次的考察隊,成分很複雜。
因爲領隊依然是納賽爾長老,鹿信之也在隨行之列。倒不是說第二元老的派系真能在內部出現叛徒的情況下保持着巨大的影響力,而是因爲這事的確是由他們天罰部來負責的,換了別人來壓根就不行。
只是區別在於這次多了一位天和派的阿隆索長老,畢竟組織內部出現叛徒的事情非同小可,還是要多派一個人來上個保險。
由於生命之樹的崩潰,導致太陽能量的供給不足。
這次的隊伍沒有乘坐飛行器,而是選擇了直升機。
也是無奈之舉了。
鹿信之負責駕駛,納賽爾長老陪同在副駕。
“不要擔心。”
阿隆索長老是一個溫和的老人,看起來滿腹經綸的樣子,帶着和藹的笑容說道:“上次出了那樣的事情,古旬長老特意吩咐我來關照你們。我所掌握的是花草系的命理,可以爲你們提供治療。”
鹿不二微微頷首:“多謝。”
除了天人組織的成員之外,就是外聘的成員了。
鹿不二這次把小嫺也帶在了身邊,艾月和原晴自然隨行在列。
夏燭也已經在機艙裡休息了,她戴着蒸汽眼罩和防噪耳機,得到了創生之力滋補的她氣色好了許多,被她的保鏢和管家簇擁着。
看起來有種女明星一樣的架子。
這次的科考隊成分構成就是這麼奇怪,名義上依然是以天人爲主導,但有鹿不二和夏燭的編外團隊作爲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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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機大概飛了一個小時,抵達了那片城鎮的廢墟。
蘇什早已經在空曠的沙地面前等候多時了。
直升機降落,納賽爾長老帶着鹿信之走下了下去。
“合作愉快。”
蘇什伸出右手,表示友好。
“合作愉快!”
納賽爾長老闆着臉說道。
蘇什微微一笑,這人垮起一個批臉,一看就是這段時間被小鹿折騰的不輕,那小子可是個天降災星,最會折騰人了。
看起來這段時間,天人組織深有體會。
也就是這個時候,蘇什看到了長老旁邊的年輕人。
“這人怎麼跟小鹿長得這麼像?”
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蘇什上將。”
阿隆索長老打招呼道。
“阿隆索長老。”
蘇什也頷首致意,直到看到了機艙裡下來的年輕人們的時候,這才鬆了一口氣,旋即又板着臉,端起來了。
“蘇叔。”
鹿不二招呼着手,手裡牽着迷迷糊糊的小嫺。
“蘇上將,上午好啊。”原晴栗色的短髮在風中飛揚,笑容嫵媚又燦爛,打招呼的同時也戳了戳身邊的少女。
“蘇……爸。”
艾月彆扭地喊道。
蘇什看了他們一眼,故作深沉地頷首。
轉瞬間,他就看到了機艙裡最後下來的女人和她的下屬們。
這一刻,蘇什微微變了臉色。
“怎麼是她?”
他喃喃說道。
“很意外吧,副教宗的親孫女,現在是天人組織的研究顧問。天人組織圈養的那些燭晝之龍進化鏈的異鬼,就是她搞出來的。這女人的水深着呢,一般人招惹不起,就當沒看見。”鹿不二急忙低聲道。
“這樣麼?”
蘇什微微皺眉:“我知道了。”
“蘇叔,現在是什麼情況?”
鹿不二壓低聲音詢問道。
蘇什想了想:“現在這個庇護所的情況不太好,物資很短缺。這件事,恐怕還是得跟天人組織們談。何賽跟着考察隊出去尋找物資去了,現在還沒有回來。大祭司還在處理傷員的情況……我們的人也被感染了,這按理來說不應該,古怪得很。”
鹿不二微微頷首:“明白了。”
簡短的說明了一下情況以後,蘇什轉身就去跟納賽爾寒暄了起來,基本上都是一場場面話,順便參觀一下這裡的庇護所,接下來他們還有很多問題要協商,關於接下來探索隕龍之地的事情。
“關於物資問題,我們已經知道了大體的情況。眼下整個第三站點境內都出現了這樣的問題,我們不會坐視不管。”納塞爾長老上來就開始畫餅,但具體的方案,卻是根本不提。
“天人組織內部已經在統計剩餘的物資,在必要時候會以最快的速度運輸過來,還請軍部稍安勿躁。”阿隆索長老說道。
“天人組織已經將培育出的燭晝序列的異鬼釋放了出來,根據暗質聚合的定律,祂們會朝着隕龍之地靠近,作爲我們的引路人。”鹿信之面無表情介紹道,視線卻從未離開過身邊的紅髮少年。
鹿不二察覺到了他的視線,無聲地笑了笑。
“那人到底是什麼來路?”
原晴狐疑說道:“怎麼跟你長得這麼像?”
“大概是赫爾穆特長老的人。”
艾月蹙眉:“那個人的視線有敵意。”
鹿不二想了想:“小嫺,你怎麼看?”
小嫺蒼白的眸子微微顫動,凝視着那人離去的方向,輕聲說道:“天人們對於思想的有着極其強大的掌控力,他們在不必要的時候是讓大腦完全停止運作的,因此我無法讀取出他的內心所想。只能感覺到,他的心情極度複雜,似乎是在猶豫着什麼。”
鹿不二撇嘴:“這倒也是。”
天人們面對神聖大祭司,倘若連這種能力都沒有的話,思維全都被讀取過去了,不可能把組織延續到今天。
“需要幫忙麼?”
伴隨着一陣馥郁的香氣,夏燭撐着遮陽傘走了過來,她晃了晃墨鏡露出了一張明豔嬌媚的臉,她今天也穿着棕色的迷彩軍裝,踩着高跟的長筒靴,襯托得曲線曼妙浮凸,高挑有致。
“不用,待會兒有你發揮的時候。”
鹿不二擺手,快步走進了廢墟里。
也不知道夫人現在怎麼樣了。
這片城市廢墟里到處都是帳篷,五百年前的基礎建設放到今天已經基本不能用了,建築也有塌房的風險。病人和傷員們都躺在擔架上,躲在陽光照不到的陰影裡,看起來都沒有什麼精神。
這些病人和傷員看起來都很慘烈,缺胳膊斷腿都是常態,身上全都是灰塵,灰頭土臉的看不出一點兒精氣神。
天氣太熱了,醫護人員都在一座座帳篷間忙碌,熱得是滿頭大汗,臉也被曬得通紅,嘴脣有點乾裂。
“看起來情況比想象得還要糟糕。”
鹿不二隔着很遠,就看到了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守望者燈塔。
“何賽還真能幹啊。”
他輕聲說道。
艾月和原晴對視一眼,也都沒有想到這裡的情況這麼糟糕,空氣瀰漫着是難聞的血腥味,還有一股子腐爛的味道。
小嫺蒼白的眸子裡蒙上了一層陰影,似乎已經能夠看到這裡的人會在何時死亡,但這個時候卻沒有人問她有關於未來的事情了。
因爲大家都不想知道。
“這就是擅闖隕龍之地的下場。”
夏燭輕哼道:“不自量力。”
等到鹿不二趕到二號區域的時候,這裡已經被軍人嚴密封鎖了,甚至還在四周拉起了警戒線,新鮮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怎麼回事?”
鹿不二嚇了一跳,擠開封鎖線鑽了進去。
軍人們本來想阻攔,但看到他的臉以後,都愣住了。
“鹿少校!”
隨着軍人們的一聲驚呼,很多人都看了過來。
包括在廢墟里沉默的蓮華。
忙碌了一個上午,蓮花並沒有出一滴汗,神術完全可以免疫高溫的侵擾,她依然是那個清清冷冷的冰美人,纖塵不染。
但她面前卻有一具屍體。
一位軍人的屍體。
他的喉嚨被割開了,鮮血汩汩流出。
死不瞑目的表情,還凝固在臉上。
“怎麼會這樣,十五分鐘之前還好好的。”
褚訶喃喃說道。
“發生了什麼?”
鹿不二見到他們並未寒暄,而是皺眉問道。
他怎麼也想不到,來這裡看到的一個死人竟然是軍人。
“謀殺。”
蓮華輕聲說道:“這裡出現了軍人被感染的情況,我們本來想來處理他們的病情。但是一位負責看守的軍人莫名其妙的死亡了,沒有人看到兇手作案的過程,這裡也沒有被入侵的痕跡。”
鹿不二看着她絕美的臉:“預知呢?”
蓮華輕聲說道:“最近我的預知能力越來越弱了,似乎是被某種力量所幹擾。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只能是歐米伽。”
鹿不二轉過身說道:“小嫺?”
小嫺看了一眼,便輕聲說道:“有腐爛的味道。”
果然,歐米伽干涉不到魔女的能力。
“異鬼做的?”
鹿不二挑眉:“不,不對。”
“人類做的。”
艾月走了過來,端詳了一下屍體以後,分析道:“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熟人作案,他基本沒有任何反抗能力就死了,而且從表情上來看,殺他的人讓他感到非常吃驚。這裡來往有很多醫護人員,旁邊也有不少帳篷。如果不是熟人作案,一定會鬧出動靜。”
原晴聽得一頭霧水:“熟人作案?”
軍人怎麼可能自相殘殺。
“軍人不可能自相殘殺,但是如果是被轉化了呢?”
鹿不二冷不丁說道。
這個答案卻讓在場的人們不寒而慄。
“轉化了?”
“居然這麼快?”
“我們沒有檢測的手段麼?”
鹿不二豎起食指:“噓,小聲點。”
蓮華思考了片刻以後,點了點圓潤白皙的下巴:“確實,如果是已經轉化成了異鬼,那麼的確是有可能的。”
褚訶的臉色變了。
如果庇護所裡流竄着一個異鬼的人間體,而且還沒有任何手段能夠檢測出來的話,那這就有點恐怖了。
每個人都有被暗殺的風險。
夏燭饒有興趣地雙手抱胸站在一邊,一副看戲的表情。
其實她很想知道,接下來這小子應該怎麼做。
“有點意思,正好我有點新東西想試試。”
鹿不二舔了舔嘴脣:“小嫺。”
小嫺歪着頭,呆萌迴應道:“嗯?”
“你用你的預知,我用我的計算。”
鹿不二饒有興趣說道:“看看誰先抓到這個人間體。”
話音剛落,他的眼瞳裡就亮起了太陽般明亮的聖輝。
意識深處的神明,再一次睜開了眼睛!
蓮華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鹿不二根據現場的痕跡開始了演算,整個世界在他的眼裡變成了數據的海洋,錯綜複雜的數學模型驟然成型,每一個人在他的眼裡都彷彿由數據構成,包括他們身上的一切信息都一目瞭然。
信息收集。
資訊整理。
演算開始。
鹿不二感受到大腦在沸騰,眼前掠過了無數個數學公式,最終得出了一連串連他自己都看不懂的數字。
轉瞬間,意識深處的神明熄滅了黃金瞳。
運算結束。
鹿不二轉過身,望向一位在角落裡蹲守的軍人。
這個時候,鹿思嫺也恰好把視線投了過去。
兄妹倆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得出了結論。
“臥槽,小嫺跟歐米伽核心有着相同的運算效率?”
鹿不二吃了一驚。
鹿思嫺轉過頭來,眼神一如既往的呆萌。
那名軍人看到這對兄妹望過來,眼神狐疑。
“奇變偶不變?”
鹿不二冷不丁詢問道。
那名軍人眼瞳裡閃過一絲迷茫,喃喃說道:“啊?”
咔嚓一聲。
鹿不二一個閃身跟他擦肩而過,劈手成刀砍斷了他的脖子。
鮮血流淌了出來,隱約摻雜着一絲絲的黑色。
那位軍人屍首分離,身體還在不斷的抽搐。
頭顱卻已經滾到了蓮華的腳下。
面容凝固在臉上。
彷彿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這一幕把所有人都驚呆了。
“這是暗質的痕跡,但因爲融入了人體細胞以後,幾乎無法用過去的方式感知了,就像是人體器官的一部分一樣。”
蓮華擡起眸子,狐疑問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鹿思嫺用的方法是推演。
而鹿不二剛纔用的方法,讓她覺得有點神奇。
“奇變偶不變,符號看象限啊。”
鹿不二聳了聳肩:“這是個人都知道吧,這麼簡單的暗號都對不上來,他不是異鬼是什麼?這種剛剛完成了轉化的異鬼,很明顯對人類世界的事情還不瞭解,甚至連宿主的記憶都未必讀得懂。再說了,就算我殺錯了,我也可以找個少君來把他復活,多大點事啊。”
蓮華頓時就知道他在瞎扯了。
這判斷異鬼人間體的方式未免有點太草率了。
這個時候,鹿不二湊過來,低聲說道:“別聲張,我是用算出來的,最近我又學會了新的一招,晚上演示給你看。”
又是晚上。
蓮華微微蹙眉,懶得搭理這個不正經的傢伙。
這一幕落在夏燭的眼裡,不免讓她感到有些驚訝,低聲呢喃道:“神燼術的奧義,這傢伙的數學天賦有那麼好?不,不對。運算公式的根本就不是他,很有可能是歐米伽的核心。”
衆人望着那具屍首分離的屍體,一時間面面相覷。
本以爲他們要用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找到混入人羣中的人間體,沒想到鹿少校來了以後,竟然用了幾分鐘的時間就給解決了。
“可以啊。”
褚訶喃喃說道:“奇變偶不變,符號看象限!”
這個只會治病救人的大傻子居然信了。
鹿不二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忍不住說道:“我聽說,這個庇護所已經被原融總將的王國碎片所庇護,按理來說不會有疫病入侵。”
蓮華瞥了他一眼,搖頭道:“焚天之力再加上神術的增幅,確實能夠湮滅掉腐敗病毒。但如果感染者的體內已經生成暗質,那這招就沒用了。除非提升王國的強度,但這樣的話其他人也會被燒死。”
艾月擡起頭,望向頭頂的炎熱太陽。
今天的天氣熱的有點不正常。
彷彿天空中多了一個太陽。
那很有可能就是原融總將的王國碎片。
威能隱而不發。
“我父親已經把王國的威力壓制到最低了,甚至連雛形都沒有顯現出來。王國界進化者的王國根本就不是用來救人的,現在這樣用已經很勉強了。”原晴也擡起頭,若有所思說道。
這個時候,夏燭淡淡說道:“那是因爲精細度還不夠。”
此言一出,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蓮華擡起頭,深深看了這個女人一眼,似乎覺得有點眼熟。
“夏威的女兒?”
她腦海裡閃過不可思議的念頭:“她怎麼會在這裡?”
夏燭從人羣中走出來,蹲在那具無頭的屍體面前,擡起一根蔥白如玉的手指,指尖亮起了一簇火焰。
火苗宛若精靈般落在了屍體的脖頸斷口處。
嗤嗤。
火焰焚燒的聲音響起。
無頭屍體的脖頸處,若隱若現的黑色暗質竟然被焚盡了。
最神奇的就是,屍體本身竟然沒有被傷及絲毫。
只有一層略微燒焦的表皮。
“像這樣做,就可以根除感染者體內的腐敗暗質或者是腐敗病毒,而且不會傷及其性命。但如果已經轉化成了異鬼的人間體就沒用了,因爲思想一旦完成了轉變,那就是不可逆的。”
夏燭擡起眸子望向眼前的這位神聖大祭司,面無表情說道:“你們應該多找一下擁有焚天之力的進化者過來,以你的神術作爲輔助,可以達到差不多的效果。當然,如果覺得麻煩的話,連人一起燒死也未嘗不可,這取決於你們自己的決策。”
啪的一聲。
她打了一個響指。
這具無頭屍體驟然被膨脹的火焰所吞噬,短短一瞬間就被燒成了灰燼,只留下一灘焦黑的人形,被風吹散。
“但在我看來,這件事其實很好解決。”
夏燭的聲音不大,卻迴盪在廢墟之間。
本來在帳篷裡無精打采的傷者和病人頓時支棱了起來,彷彿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似的,死死地盯着這個女人的背影。
“你是……夏燭?”
蓮華罕見的遲疑了一瞬間。
這個似曾相識的女人,在五百年前她就見過。
“黎諾,好久不見。”
夏燭起身伸出了白皙的右手,塗着脣膏的櫻脣泛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別這麼看着我了,是你男朋友把我請過來的。”
蓮華也站起身來,清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伸出纖塵不染的右手跟她輕輕握了一下:“好久不見,但據我所知你應該還在治病。”
夏燭微微一笑,開了一個相當惡劣的玩笑:“你男朋友那麼好用,我幹嘛還要在醫院裡治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