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花郎開綢緞莊的說法,也並非全是無稽之談。因爲仙渡是商賈雲集之地,本是對綢緞的消費量很大;何況還有中轉貿易,綢緞可以通過海上貿易銷往高麗國、倭國和琉球國等地。
並且,爲了嚴謹起見,我們也考察過這裡的幾家綢緞莊。我們發現這些店鋪所售賣的絲綢製品,種類很少,花色單一,不過生意卻相當好;所以這應該是一樁有利可圖的買賣。
每每說起在這裡開綢緞莊的事,相熟的住客都誇我們有眼光。也有經驗比較豐富的商賈好心提醒我們,從江南到北冥路途遙遠,大宗的貨物主要靠船運。內河運輸還好說,海運風險就比較大——除了狂風巨浪等天災,還經常會遇到海盜。
爲了壓縮風險,這裡的綢緞莊往往幾年才運送一批貨過來。而且每一批次的進貨量都比較大,進一次可以保證賣好幾年。因爲都是幾年前進的貨,所以在品種花色上,無法和月月花樣翻新的中土繁華城市相比了。
花郎本來就是善學之人。他通過細緻的觀察和大量的交談,不但很快熟悉了在這裡做買賣的一些特點,而且還可以舉一反三提出很多新看法。和別人說起生意經來,也是頭頭是道。再加上他爲人豪爽,言語風趣,很快就結交了不少的朋友。
在和這些人的交往中,花郎很快注意到兩個與衆不同的人物。
一個是恭喜發財客棧的許掌櫃,另一個則是一名常住在客棧的一位胡商。
許掌櫃大約五十歲上下。聽客棧裡的夥計魯平安說,他本是嶺南人,二十年前隨東家來到老蚌灣,籌建了這間客棧。東家是波斯人,最早行商是在南粵一代,最先學會的一句話就是恭喜發財。所以,就把這家客棧命名爲“恭喜發財”。沒想到倒是討了一個好彩頭,生意日漸興隆。波斯東家在仙渡只待了一年,因忍受不了這裡寒冷,第二年又回到了嶺南。恭喜發財客棧全權交給許掌櫃的打理,波斯東家還很慷慨的分出兩成的盈利,作爲許掌櫃紮根在這北寒之地的補償。
花郎之所以注意到許掌櫃,是他偶然的一個發現。
許掌櫃有一個習慣,每天的夜宵都是一碗外賣的餛飩。一般都是在晚飯後的一個時辰,賣餛飩的金老頭會挑着擔子準時路過客棧門口,扯着嗓子吆喝一聲。夥計聽到門外的叫賣聲,就會出去買一碗給掌櫃的送過去。
這天在樓下打掃的夥計魯平安鬧肚子,就請花郎幫他替許掌櫃買一碗餛飩端進來。我見許掌櫃每天都要吃這一碗餛飩,一是好奇,二也有些嘴饞了,讓花郎也幫我買一碗嚐嚐。
沒過一會兒,門外傳來略顯沙啞的叫賣聲——老金家餛飩嘍。花郎趕忙出去一看,金老頭已經把餛飩擔子放在地上,拿出一個大碗往裡面盛着餛飩。
花郎說道:
“再來一碗,多盛點湯,少放辣椒麪兒。”
金老頭聞聲擡頭一看,見來人不是店裡的夥計,便粗聲粗氣的說道:
“這碗是許掌櫃的,讓店裡的夥計來端。你要吃再等一會兒,我這就煮。”
花郎說道:
“夥計正忙着呢,讓我替他來端餛飩。你就交給我吧。另一碗煮好了你再喊一聲。”
金老頭狐疑的問道:
“你是什麼人?”
花郎說道:
“我是這裡的常住客人,在許掌櫃那裡押五十兩銀子。你還怕我會偷吃你一碗餛飩?”
金老頭嘿嘿乾笑了一聲,說道:
“那倒不是——一碗餛飩能值幾個大子兒?我是看公子眼生,隨便問問。那就麻煩公子先把許掌櫃的這碗送過去,你這碗我馬上就煮好。”
花郎說道:
“不忙,我等你這碗煮好一起端進去。”
金老頭賠笑說:
“公子有所不知,我這老金家餛飩餡兒大、皮兒薄,在熱湯了泡的時間一長就爛糊了。許掌故是老主顧了,他要吃了爛糊的餛飩,回頭砸了我的擔子,我老金可消受不起啊。”
花郎轉念一想,說道:
“既然如此,我先把這碗餛飩給許掌櫃送過去,不讓你爲難。”
說罷,花郎端着那大碗餛飩走進客棧。後面是金老頭忙不迭的道謝聲。
花郎端着那碗餛飩並沒有送到許掌櫃房間,而是直接端到自己房間。他囑咐我,不要動這碗餛飩。然後關上門又下去了。
花郎再次走出客棧時,金老頭正向門口張望,看花郎出現才急忙看了眼煮餛飩的鍋。嘴裡還問着:
“許掌櫃沒說餛飩不可口吧?”
花郎說道:
“那倒沒有,我進去時候,他正在算賬。我沒多打擾他,放下餛飩就出去了。”
金老頭點點頭笑着說道:
“餛飩煮好了,公子要多加辣椒麪兒嗎?”
花郎無奈的說道:
“是多加湯,少放辣椒麪兒。”
金老頭又是一聲乾笑:
“你看我這老糊塗——公子端好,一共是20文。”
花郎將第二碗餛飩又端進自己的房間。我笑着說:
“原來你也饞了,給自己也買了一大碗。”
花郎沒接我話茬,卻拿起勺子在先前端上來的那碗餛飩裡撈了起來。我跟着花郎已有多日,對花郎的一些奇怪的舉動也已經見怪不怪了。花郎把每個餛飩都撈起一遍,又用勺子小心的攪動了幾遍,未見異常。
我對花郎說:
“買混沌的老金,老天天都會路過這裡叫賣,應該沒什麼古怪吧?”
花郎搖搖頭說道:
“金老頭的話太多了,還有點鬼鬼祟祟。我感覺其中一定有什麼問題。既然餛飩本身沒問題,問題一定在這隻碗上面。”
我看了一眼那隻盛餛飩的大碗,那就是一隻普普通通的木碗,裡外都刷了一層厚厚的生漆。花郎敲了敲碗身,又用手在碗外面細細的摸了一遍。
忽然他用左手固定住大碗,右手輕輕一扭木碗的底座。底座居然鬆動了一下,再一扭底座被旋開;從裡面掉下來一個摺疊的平平整整的紙條。
花郎迅速看完紙條,又小心折疊好,放回原處;將底座擰了上去。然後,急忙端起大碗給許掌櫃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