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想……竟然是……齊律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臉的欲哭無淚。
“寶姐兒。”那聲音,透着的委屈讓謝珂無端的想到了女兒。女兒想讓她抱時,臉上神情便像此時的齊律。
這人和小丫頭不愧是父女,臉上神情神似的簡直如出一轍。謝珂嘆氣,走向爐竈,看着鍋裡那簡直分不清什麼東西的……“天冷,快回房換件袍子。”“寶姐兒,你不生我氣了。”
“……我做什麼要生你的氣?”謝珂平靜的反問道。
齊律那張俊臉立時垮了下來,他就知道昨晚他的話一定惹怒了寶姐兒。可他那時真是一時被豬油蒙了心,滿心裡想的都是她們母女如何過活。
所以,他才屈尊降貴的親自來到竈房,將竈上的婆子都趕了出去,而且不顧這裡竈房的烏煙瘴氣親自下廚。可是事與願違,他沒想到下廚這種活計竟然比戰場廝殺還要難,他齊律的名聲也是威震八方,可是竟然被一個爐竈搞的這般灰頭土臉。他便不信他齊二爺能解決北境之事,能讓全廄的紈絝子弟不敢招惹他半分,而且闖了禍能讓皇帝給他善後。
可是他竟然在一個竈臺前敗北。“你先回屋去,我就不信我堂堂齊律,還能敗在這竈臺之上。”說完,立時擼胳膊挽袖子,一幅要重新開張的架勢。
謝珂是真的驚到了。
齊律下廚啊。
這一定是開天闢地頭一遭啊。只是,她實在不忍心他繼續糟蹋糧食,要知道現在糧食便是在廄也是十分珍貴的。
“好了,不要胡鬧了。”謝珂上前去拉齊律的衣袖。不想少年身子一轉,便躲開了謝珂。“我不是胡鬧。寶姐兒,我是真的想親手給你做頓飯吃。”“府中難道缺銀子用了?”齊律怔怔的搖頭。“既然不缺銀子,你何必要搶竈上婆子的差事?”齊律這次終於明白謝珂的意思了。原來,她當他閒的無聊來竈上搗亂。齊律心中自然是氣的,他本就不是個好脾氣的,這般屈尊降貴的給謝珂下廚做飯,於他來說本就是極難得了。
他只是不想帶着悔恨出門。也不想謝珂在心氏漸漸對他生恨。
他確是錯矣。他不該傷了小丫頭的心。
可是難道她看不出,他在極力的哄她嗎?壓下心頭的慍意,齊律扯了脣角道。“本少這月給竈房上下通通結雙倍的月俸。寶姐兒乖,回屋等着。”
謝珂心中驚詫,這次倒不是驚訝齊律下廚,而是驚訝他的話。他竟然沒有發怒,剛纔她明明看到他蹙了眉。臉上一幅風雨欲來的神色。這要放在以往,他必定是怒了的,只是今日,他竟然忍下了。
這在謝珂看來。可是十分驚奇之事。
堂堂的齊二少終於學會剋制脾氣了。這少年也就只有在皇帝面前纔會些許剋制自己,在旁人面前,從來是不管不顧的。想要殺人便殺人,想要放火便放火。她雖然從不過問他的差事和生意。可也知道齊律這人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只是少年心中有氣,她如果這時候離開,那纔是個傻的。
謝珂再次伸手,這次少年沒有躲開她。謝珂順利拉住了少年的衣袖。
成親近兩年來,謝珂的身量變化不大,可是少年卻像雨後的春筍,身量足足抽高了半頭,此時謝珂站在齊律身邊,二人身高差了足足一頭,謝珂不由得擡了頭望向少年,少年也正好低頭看她,二人目光相對,謝珂不由得展了脣一笑。“我的錯,我不該笑你的。有道是君子遠包廚,這裡本該是我來的地方,你且回屋等着,今天的晚膳由我親自下廚。”
“你親自下廚?”齊律挑眉問道。
謝珂笑着點頭,他有這份心,已經讓她驚喜了,難道還真的讓他下廚不成?
齊律心中頓時五味雜陳起來。
明明是他的錯,可是最終小姑娘卻開口認錯。
他覺得自己真不是個東西。“寶姐兒,昨夜的話……”“阿律,我們不提昨夜了。”昨夜不管是他的真心話還是他夢中囈語,她都不想深究了。他馬上便要離京了,便是她心中滋味難辯,此時也不是和他計較之時。他這次出行,安危難料,生死未卜,擺在他面前的簡直就是條荊棘之路,她便是再不懂事,也知道此時不是與他生氣的時候。
“寶姐兒,昨夜是我胡言亂語的。我只是……”
他只是害怕,只是想她一世安穩。可是他的話卻是傷了她的。總之,他的錯。“我只是擔心自己能不能平安回來。我不由得想,若是我不能平安歸來,你和明月要如何?
明月還那麼小,你又是個嬌弱的姑娘家。便是齊氏偌大的家業,也不一定保你一世榮華。
我便想着便是沒了我,你也不能蹉跎一世,你該找個能照顧你的……我知道是我胡思亂想了,我其實根本受不得你這輩子還會多看別的男人一眼。
寶姐兒,你彆氣了,總之,都是我的錯。你要打要罵,我都受着。我保證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寶姐兒,你別哭啊,我本來就是個渾人,你千萬別和我一般見識。
寶姐兒。”聽着聽着,謝珂的眼淚默默的淌下,齊律一見登時慌了手腳。
便是生明月時那般兇險,謝珂都未落淚,可是此時謝珂的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一個勁的順着臉頰淌下。
偏生她卻哭的無聲無息,這簡直就像在凌遲齊律的心。“寶姐兒,你打我幾下吧。要不我去給你找把刀,你砍我幾下。這裡的竈房,一定有刀的。我去找……”說着竟然真的轉身要出去拿刀。
謝珂雖然在落淚,可是卻被男人的舉動逗笑了。這樣又哭又笑的,臉上看起來着實一片狼藉。可美人就是美人,哭時梨花帶淚,笑着含羞帶怯。總之,在齊律眼中,便沒誰比自己的小姑娘漂亮了。“又胡鬧,你忍心讓我砍,我還不捨得呢。你可是我夫君,你身上哪裡都是我的,好好的皮肉砍上幾刀,我可不捨得。”“不氣了?”齊律向來是登了鼻子上臉的,見謝珂雖然紅着眼睛可不是再落淚,不由得低下頭腆了臉去貼謝珂的臉頰。
謝珂小臉上帶着溼氣的觸感讓他不由得眉頭一蹙。他怎麼這麼渾,好好的小姑娘被他氣得這般,若是真的氣壞了小姑娘,這世上,還有誰對他好。他昨夜腦子真是被門夾了,怎麼開口前不過過腦子。
“不氣了,不氣了,算是我怕了你了。”她哪裡還會再氣他。
他那番話,說的她簡直肝腸寸斷。他這人其實是個心大的,千難萬難,他都不過一笑置之。可是這次在出門前,他竟然這般瞻前顧後。
竟然還胡思亂想到他若是不歸……
便連她的後路都打算提前安排了。怎麼?他若是不歸,她難道還能改嫁不成。
不會的,也不可能。與他做了夫妻,她如何還能去看旁人一眼。不管什麼人,在她眼中不過一閃而過。與他一比,世上如何還有男人能入了她的眼。
可以毫不過份的說,她嫁了世上最好的夫君。
“阿律,以後哪怕是面前是絕路,你也不要再說那些傷人的話了。”“……好。”齊律輕聲應道。
“便是絕路,我也和你一起走。這次不過是事情麻煩些,難辦些,你怎麼就整日的胡思亂想。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在我心中,齊二少可是個豁達的,是個萬事都不放在心上的。不過是奉旨賑災罷了,新爾,我家阿律怎麼會懼?”
齊律被謝珂幾句話說的熱血沸騰。是啊,新罷了,他竟然會懼。
當真十分無用。
小丫頭這番話對他來說無疑是當頭棒喝。
“誰說我懼了,我齊律這輩子便沒怕過誰。你且看着,半年,不出半年,我一定回來。”
“……好,我們擊掌爲誓。”謝珂眼裡還掛着淚花,可是臉上卻揚起小小的笑意。那是小小的,得償所願的笑。齊律被謝珂的話一激,十分痛快的伸出手掌和謝珂的兄輕碰。
‘啪’的一聲輕響,誓言即成。
這時候齊律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似乎,也許,是被小姑娘‘騙’了。
他明明滿心擔憂的,可經此一番,心中不僅沒了絲毫懼意,甚至還生出一股子戾氣來。想着皇帝明顯有意爲難他。
他是個任人欺負的主嗎?
自然不是,所以不管皇帝是想看他熱鬧?還是想幹脆讓他不要再回來。他都不會如了皇帝的願。
他一定會回來。
而且會很快回來。他的小姑娘還在家中候着他,若是他回來晚了,寶姐兒一定會抹眼淚的。小丫頭本來就嬌嬌柔柔的,若是日日落淚,那一定會哭壞了身子,所以爲了寶姐兒的安全着想,他一定早日歸來。
“你放心,我一定很快回來。到時候我便和皇帝告個長假,帶了你和明月出去遊山玩水。你不是想你外祖母嗎?到時候我們便去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