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非醫者,亦不懂醫理。可生在信息大爆炸的時代,許多事情雖不精通,卻也有所耳聞。尤其像一些急救常識,推廣度更是高,倒也不需要什麼專業技能。
田蜜使勁閉了閉眼睛,去回想那些她曾見過的隻言片語,努力地把它們拼成段完整的文字。
正在她冥思苦想之際,楊賢突然大力抽搐了下,周圍的人連聲驚呼。田蜜眉頭一皺,想到她雖只知道點皮毛,可此刻情形危急,聊勝於無,姑且死馬當活馬醫吧。
“讓讓。”田蜜人雖小,這時卻格外鎮靜,她擠進去,在楊賢身邊蹲下,一手稍用力托住楊賢頸部,一手託下頜,將他頭側向一方,以防止他頭部過度後仰,下頜過張,也方便他口中分泌物自然流出。
田蜜的一系列動作迅速無比,快得衆人來不及阻止,等他們回神,便見小姑娘目光沉靜,一邊動手,一邊條理清晰地吩咐道:“快,保護舌頭,別讓他把自己的舌頭咬傷。”
“給他鬆領、鬆腰帶,讓他保持呼吸順暢。”
“幫忙按壓住他四肢大關節,以免他抽動幅度過大,但千萬不要用力過度,以免造成肌肉的人爲損傷甚至骨折。”田蜜將自己能想的要點通通回想了遍,再加上觀察楊賢的反應,便得出了這麼些不知有幾成對的急救方法。
而正六神無主之際,聽到這清脆鎮定的聲音,衆人下意識地按照那指令行動,等一切執行完,果真見楊賢漸漸恢復正常,大家都忍不住歡呼一聲,擦乾額頭冷汗,露出笑臉。
這時,先前跑出去那人帶着一大推人回來了,邊撥開人羣,邊道:“來了來了,煉藥師傅們來了,大家快讓讓。”
衆人聞言哈哈一笑,七嘴八舌地道:“唉唉,小子別慌,慢慢來,不用急了,人都已經好了。”
“還是讓師傅們看看吧,師傅們縱然不是大夫,到底也懂些藥理,比我們強。”
“是,剛那種情況下,來不及請大夫,雖然現在看起來好了,但還是讓老師傅看看比較穩妥。”
衆人便分開一條道,將一行人讓進去。
爲首的老師傅看了眼田蜜的動作,再看楊賢平靜下來的面容,點頭道:“不錯,救治得很好。楊帳房一用腦過度就會犯病,這事兒別人不清楚,我在這兒呆了十幾年,卻是知道的。”
田蜜聞言鬆了口氣,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也是他楊賢命不該絕。
張老闆鬆了口氣的同時,想起正事,忙焦急地問:“那他什麼時候才能恢復正常啊?”
“說不準,病發過後,少則半刻不到,多則好幾刻才能恢復正常。”煉藥房的老師傅胡伯道:“楊帳房還處於昏迷狀態,現在讓他舒舒服服地入睡即可。”
“幾刻……”張老闆將將站起來的身體忍不住晃了晃,旁邊的夥計趕忙扶住,他恍無知覺,只兩眼無神,一臉灰敗地道:“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得隆啊!”
說罷,竟蹲下身去,以手捂臉,嗚咽出聲,當衆失態。
見東家如此,下面的人全慌了,惶惶不安地問出了什麼事。
張老闆任何時候瞧見都是一臉的笑容,便是最近,下面的人也沒看出他有什麼異常來。因此,大家夥兒也都很安心的做自己的事。哪曾想,不過是楊帳房一個病發,他就失控成這樣。
張老闆搖頭難言,劉管事嘆了口氣,替他說道:“自從對面開了家仁慧藥坊,咱們的生意就一落千丈。不瞞大家說,得隆如今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際。本來,東家拉下臉到處走關係,好不容易纔求得個參加競賣的機會,若能在競賣宴上談成幾單子生意,不說賺個一本萬利,至少維持生計是不成問題。哪曾想,這臨到頭了,首當其衝的楊帳房竟然去不了了!沒有帳房,我們如何出價?如何成交啊?!”
劉管事說到這裡,看了眼苦痛不堪的張老闆,忍不住苦笑了下,仰頭眨去眼裡淚花,嘆道:“天意啊,天意……”
“這……”下面的夥計一聽,也都急了,得隆給的工錢在富華那是相當可觀的,得隆要是倒了,他們這麼多人,上哪兒找活去?他們還要養家餬口,得隆倒不得啊!
可是,這又有什麼辦法?有什麼辦法?!他們又不是帳房,不能代替楊賢出征吶!
得隆上上下下的人都急得跺腳,意識到跺腳無用後,惶恐悲涼之感便席捲而來,淹沒了整個房間。
一片彷徨中,獨田蜜冷靜地出奇。她大眼微眯,定定地看向楊賢。倘若她剛沒看錯的話,在被鑑定爲舊疾時,楊賢的胸口好像大力起伏了下,很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楊賢,根本就沒發病。她就說嘛,早不發晚不發,偏巧在最關鍵的時候就發了。這世上,哪有這麼恰巧的事?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所謂的天意不過是人爲。
不過,他倒也真想得出來,她都不知道該說他什麼好。說他蠢吧,關鍵時候他還生出了份急智。說他不蠢吧,他其實蠢得沒邊了。他兩眼一閉,面前這關算是過去了。可他又當真過去了嗎?得隆過不去,他過去也是枉然。再則,他躺着倒是舒坦,白瞎了這麼多人對他的關切!這人可真是聰明沒用對地方,長偏了心眼。
沒那個金剛鑽,就不該攬這瓷器活。身爲帳房管事,卻連臺面都上不得,只能跟自己人耍這把戲,真是丟死個人了。
田蜜緩緩俯身,托住楊賢的頭部,悄悄將手背靠近地面,留下半指的距離。這個距離,不容易造成腦震盪什麼的,但着實能讓他疼上一疼,長長記性。田蜜輕輕一鬆手,“咚”的一聲輕響,楊賢眉微皺,嘴微咧,而後牙一咬,繼續裝死。
也是這輕微的一聲響動,讓近處的人看了過來,那人先瞟到安穩睡着的楊賢,視線一轉,便發現了他身邊那個始終安靜恬靜的女孩兒。
而後,他直接略過了楊賢,就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手指筆直地指向田蜜,高聲喊道:“誰說我們沒有帳房?我們有田姑娘啊!田姑娘不就是帳房嗎?”
衆人先是一愣,而後病急亂投醫,不管覺得有沒有希望,只認定不能錯過這次機會,便紛紛附和起來。
“是啊,看看田姑娘剛救治楊帳房那個架勢,就知道是個有能耐的。”
“對啊,我想起來了,田姑娘算賬可相當了得,當面戰勝過萬有生萬算盤呢!不滿大家說,那天我是偷偷溜出去看,那會兒,田姑娘可是震驚四座啊!”
“田姑娘這麼厲害,一定沒問題的。”
“對,我們相信她!”
衆人拾柴火焰高,大家是越說越有底氣,越吹越離譜,集體效應下,竟真感到了幾分心安。
看着氣焰高漲,在這一刻表現地異常團結的夥計們,張老闆停止了悲慼,慢慢站起身來,看向田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