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安候是踩着一地的冷霜與月色急匆匆的趕到小竹樓的。
帶來的人全都停在樓下,只有錦安候自己上了竹樓。
靴子踩在樓梯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時,古月華在牀上伸長了脖子,她想早一些見到錦安候,那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可她又有一些害怕,儘管這件事情不是她的錯。她怕等錦安候弄清楚那是古瀟安搗的鬼之時,會偏袒兒子而不了了之,這世界男人還是更看重兒子的。
古月華雖然相信錦安候愛她,可她卻真的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能不能比得過古瀟安。
畢竟一個將來要嫁到別人家,另一個卻會繼承侯府的一切,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她的心漸漸的開始有一絲緊張。
趙靖西早在錦安候進院子的前一刻,便躲出去了。這是應古月華自己的要求,趙靖西沒有拒絕。
但是此時此刻,古月華孤零零的呆在房間裡,身邊只有雲朵的時候,她的心再一次的緊張起來。
樓下的人慢慢走了上來,終於。腳步聲到達房間門口。
然後下一刻,門外的人沒有遲疑的便推開了房門。
“華兒!”熟悉的聲音響起,那一道包含了深情與激動的呼喚瞬間便打消了古月華心中所有的疑慮,她扭過頭來,看見錦安候大踏步的從門口走了進來,他長袍墨衣,衣袖飄揚帶進來一股陰冷的風,可是那個人臉上的關切卻足以溫暖所有寒冰,古月華當即咧開嘴露出一個笑容來:“爹,你來了?”
“是!我來了!我來接華兒回家!”錦安候來到牀邊,瞧着古月華略顯蒼白的臉色,他的臉上全是懊悔:“爹不知道你出一趟門竟然會遇上這樣的事情,要是早知道,爹就不會讓你來!都怪我!”
古月華勉強笑笑,道:“爹,這事兒與您沒關係。您不用自責。”
“我怎麼能不自責呢?我差一點就失去了我最喜愛的女兒!”錦安候說着,眼眶都些溼潤,五尺高的壯漢悲傷起來,卻是根本就控制不了,好一會兒之後,他才忍者心酸打量古月華一番,關切問道:“華兒,你的傷在哪裡?嚴不嚴重?爹帶了最好的太醫來!”
古月華聞言,卻是將胳膊往裡縮了縮,強笑道:“爹,我只是落水着了涼而已,吃些藥就好了,您不用擔心。”
“又胡說了!靖王傳給我的消息。明明說你受了重傷的!”錦安候並不相信她的話,他瞧了瞧古月華瑟縮的胳膊,當即問道:“把袖子挽起,讓爹瞧瞧。”
古月華瞧他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無奈之下只好慢慢將胳膊上的袖子挽起。
登時,那雙被冷水浸泡了一夜,早已經紅腫快要糜爛了的胳膊便暴露在了錦安候的面前。
“這……怎麼會傷的如此嚴重?”錦安候看着這雙胳膊,震驚的都語無倫次了。
但其實,他見到的畫面已經好很多了,趙靖西已經親自動手將傷口清理過一遍,還上了些藥草。
“爹,這其實,是舊傷。”古月華慢慢的將衣裳袖子放下來,道:“當日在護國寺裡,我下水去救姐姐的時候。這胳膊就已經傷着了,不過後來治好了,這一年都沒有事情,我能彈琴,還能看書,也能寫字……”
“你放心,爹一定會想法子治好你的胳膊!”錦安候聽着古月華故作輕鬆的語調,自己卻是悲痛莫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眼眶裡卻有淚水緩緩的淌了下來:“華兒,靖王殿下在哪裡?我要見他!”
古月華聽了這話,立刻吃了一驚,不由問道:“爹,你,你爲何要見他?”
“是他又救了你一回,這一次,爹總要好好的去謝謝他。”錦安候沒有察覺到古月華語氣裡隱藏的那一絲緊張,自顧自道:“另外,無緣無故不會有人專門在青雲山裡設埋伏來對付你,這其中一定有原因,爹要去問問他,看查到什麼沒有!”
“爹,倘若查到了什麼,你會不會……”古月華試探着問:“女兒是說,反正我現在也沒死,好好的,這件事情,能不能就此打住?”
“這是什麼話?”錦安候聽了這話,眉頭立刻緊緊的皺了起來:“難道你受的這些罪,都白受了麼?爹絕不會放過幕後之人的!敢動我的女兒,我會讓她知道我的厲害!”
古月華聽了這話,心裡面很是安慰,但她不知道,當錦安候知道這事兒是古瀟安親自做的以後,會是個什麼樣的表情,所以,她只是勸道:“爹,女兒累了,您不要爲了女兒再造殺戮,好不好?”
錦安候瞧着她清澈的眼眸,心裡面的自責卻是更加的深,他道了聲好,坐在牀邊繼續安慰古月華幾句,哄着她睡了,這才慢慢的走出房間,然後下了樓。
在古月華面前的時候,錦安候是一個慈祥的父親,但一出了房間,他周身的氣場立刻就變了,他又是那個手握生殺大權,在戰場上拼死殺敵數十年的一品軍侯,眼中泛着冷幽的光,周身散發着凜冽的氣勢,在樓下大廳裡,他沉聲對着守在門口的兩個侍衛道:“叫你們王爺出來見我!”
“回侯爺,我們王爺早料到您會見他,所以早就已經備了好酒好菜,等着侯爺您了,請跟小的來。”墨雲從門口走進來,朗聲應道。
錦安候仔細的瞧了他兩眼,沉聲道:“當真?”
“自然當真!”墨雲毫不猶豫道。上歲聖亡。
“好!”錦安候說着,擡腳大踏步的走出了院子,衣袖捲起陣陣寒風。
“侯爺,這邊請。”墨雲連忙跟上去,在前引起路來。
繞過古月華所住的那間閣樓,往村子裡前行一一百米,便另有一座院子,古樸簡單,乾淨秀氣,整體感覺與竹樓不相上下,此時院中透出暖暖的燈光來,有陣陣的香氣傳了出來。錦安候仔細的聞了聞,立刻讚道:“好酒!”
“就知道侯爺您識貨!”墨雲一拍大腿,笑嘻嘻道:“裡面請!”
錦安候瞧了瞧他這幅小二嘴臉,卻是冷哼一聲,道:“你們王爺呢?難道不出來親自迎接本候?”
墨雲聽了這話,嘴角直抽抽,錦安候再流弊,再厲害,那也只是一個臣子而已!可他們王爺乃是皇室衆人!這老頭竟然要他們王爺親自出來迎接,這譜擺的可真夠是大的!
他正想解釋幾句,就在這時,只聽院子裡吱呀一聲門響,有一個人大踏步從裡面走了出來,神采飛揚道:“侯爺,別來無恙乎!”
“參見王爺!”墨雲立刻跪下給趙靖西請安。
錦安候則是仍然直直的站在那裡,見到趙靖西,他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見過靖王殿下。”便再無任何表示了。
墨雲在一旁瞧着他這幅託大的模樣,很是汗顏,除了皇上意外,這京城裡敢這麼對他們王爺的,恐怕沒有幾個人了!
唉,誰讓人家生了個好閨女呢?這可是未來老丈人!錦安候此時不託大,那還要什麼時候託大?
不過這樣看來,他們王爺與古二小姐的婚事總算是有了點眉目了……
想着,墨雲的心便激動起來,那樣子就好似趙靖西明日就要成親了似的。
然而,趙靖西見了錦安候這幅欠揍的模樣,臉上卻是一派和睦如春風般的笑容:“侯爺千辛萬苦才趕來此地,還是快進來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錦安候撩起眼皮子來看了趙靖西兩眼,揹着雙手大踏步的走進了院子。
趙靖西連忙跟上。
墨雲無法,只好跟了上去,忙前忙後的斟茶,倒酒,菜是已經上好的,倒也不用麻煩。
很快,這一王爺一軍侯,便破天荒的首次在一同張桌子前坐了下來。
“侯爺,請。”趙靖西親自替錦安候斟了一杯酒,笑眯眯的遞了過去。
錦安候卻沒有伸手去接,只是淡淡道:“王爺,這可不敢當。”
趙靖西不以爲意,伸手將酒杯放在錦安候面前的桌子上,淡淡道:“我猜侯爺來見我,是想問,我爲什麼會剛好出現在青雲山然後救了您的女兒是吧?您是懷疑,這是我設下的苦肉計?目的就是爲了博得令千金的好感?”
“老夫從未如此想過。”錦安候搖頭道:“靖王爺,你雖然行事怪異,性格乖張,但卻也不是那種陰險毒辣之人,本候信得過你的爲人!”說着,頓了頓道:“況且,三日前你奉旨去景鎮辦差,這事兒老夫也是知曉的,所以此事絕不是你所爲!本候只是很好奇,你是怎麼從那邊趕過來的?誰給你的信息?是華兒?”
趙靖西聽了這些話,微微一笑,勾起脣畔道:“多謝侯爺信任,的確是令千金命人傳遞了消息給我,所以我才趕去的。”
“哦?她是怎麼傳遞消息給你的?”錦安候挑眉問。
趙靖西懶洋洋的瞧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是多麼高明的事兒,只是我曾經在碰見令千金的時候,送給過她一些煙花爆竹罷了。昨夜那些煙花在青雲山上點燃了,所以我就知道她出了事。”
“原來是這樣。”錦安候喃喃道。
“侯爺不想看看那些個被殺死的刺客麼?足足有二三百人之多,我想,侯爺您會感興趣的。”趙靖西微微一笑,道。
錦安候臉色立刻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