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短短一夜的時間,在杜如月的眼中,竟是比十年還要難熬。
鐵窗之中漏進來的絲絲冷風一個勁兒地往她身上裸露的肌膚裡鑽,那些被鞭子抽打得皮開肉綻的地方此刻又被人拿着鹽水潑了一遍又一遍。
她疼得翻來覆去的抽泣,臉上已經分不清是淚水還是血水了。
那侍衛看她這般痛苦,心中也終是不忍的勸慰道:“不管你心中如何作想,我勸你都還是把這供詞畫押了吧,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聽他說話,杜如月掀起眼皮來看了他一眼,苦笑道:“你們小姐這是要讓我生生世世都爲人做牛做馬,永世不得翻身啊,我又如何能籤?”
“唉…..”那侍衛長嘆了一口氣,纔剛要轉身走出去讓她一個人待會。
只聽“咚”地一聲,那侍衛便倒地不起了。
一張熟悉的面孔從他的身後露了出來。
杜如月看着他,“趙公子…又要麻煩你一次了……”
話剛說完,她腦袋一歪,便是徹底的沒了意識。
趙書恆一個瞬移,趕緊接住她的身子抱在懷中,看着懷中像是經歷了一場莫大的浩劫的女子,他的心從未如此疼過。
“馬威,去把門外那侍衛身上的鑰匙拿來,這韓意萱竟是如此的喪心病狂!”竟然對着她下如此狠手!這個仇,他趙書恆記下了!
馬威手腳麻利的找到了鑰匙,打開了杜如月手上的鐐銬,趙書恆眼一瞥,纔看到她手腕上早已經被那鐵拷磨得血肉模糊,那血跡順着雪白的手臂流下,直染得她那青白色的長衫都完完全全的成了紅色,早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
杜如月閉着眼,纖細而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着,襯托着她本就瘦弱不堪的身軀此刻更加的惹人憐愛。
趙書恆緊緊的將她抱在懷中,對身旁的馬威說:“將這供詞帶走,順便給這韓意萱留下一句話。”
馬威找來一張紙,在先前倒下那侍衛的的胳膊上劃了一道,然後用手沾血在紙上寥寥寫了幾筆。
趙書恆“咻”地一聲從袖中發出一隻飛鏢,將那張紙死死地釘進了先前鎖住杜如月的地方。
“公子,此處不便久留,我們還是儘早離去爲好。”
“嗯,走吧。”
三日之後。
春濃拄着下顎守在牀榻邊上,昏昏欲睡的腦袋有一下每一下的點着。
直到牀上的人漸漸地睜開了一隻眼,她沒有意識的說:“水…水…”
春濃猛地驚醒過來,她撲到牀上,看着昏睡之中嘴脣乾裂的杜如月,湊近了腦袋問:“小姐,小姐你說什麼,你要什麼你大點聲?”
“譁”地一聲門被從外推開了來。
趙書恆走了進來,他對着急得脖子都通紅一片的春濃說:“春濃,你去倒點水來給子謙喝,我去讓神醫來看看。”
沒一會兒,一位步履匆忙,看上去五六十歲的老者提着一
個藥箱子,老神在在的走了進來。
“江神醫,你快來,我這位兄弟醒了。”趙書恆推開門,將他迎了進去。
那江神醫捋了捋自己的鬍鬚,看向一臉緊張之色的趙書恆,“書恆啊書恆,以前我老頭子死命讓你跟着我學醫,你是死活不肯跟着我走,眼下居然爲了一個剛剛相識的男子便特地的差人將我從那東山之巔請來,你好好說說,這牀上之人,到底與你是何關係?”
趙書恆看了他一眼,莞爾一笑,“江神醫,您就別打趣我了,我這小兄弟受的傷可不小,也不知道您能不能將她身上手上的傷痕盡數的恢復原狀。”
那江神醫可是老江湖了,哪能不知道他這是在用話激將他,但他老頭子還偏偏就吃他這一套,當下拍着胸脯說:“你別以爲我老頭看上去年紀大了就不中用了,我告訴你,當年那太后的病,哪一個不是請我江必治去治好的呀!你以爲江湖上我江必治的名號是哪裡得來的?”他推開趙書恆的手,鑽到牀榻邊去。
掀開藍色的窗簾,把了把脈。
“誰人竟然對他下如此狠手?”江必治摸到了杜如月的忽快忽慢的脈搏,忍不住感嘆道。
春濃站在他的身後,只知道一個勁兒的抹淚,還好趙書恆公子去而復返,否則她家小姐可怎麼辦啊?這該死的張一凡,竟然敢對她家小姐下這麼重的手,他難道就不怕九泉之下會有厲鬼找他索命嗎!
趙書恆神色複雜,鳳眸中閃過一絲殺意,徐徐說道:“一個從內到外醜陋不堪的女人。”
他昨夜已經派遣人去將杜如月被擄走一事查了個一清二楚,眼下只等牀上之人早日清醒過來,然後他再與她商議,究竟想要如何報復這女人。
這一次,竟是將他都惹到了差點剋制不住自己,大開殺戒的地步。
可想而知,這個女人竟是有多麼的令人髮指。
江必治哪裡見過趙書恆這張溫和的小臉上露出過這種殺意盡顯的表情,當下便知道了此事問不得,便也不再多問,查看了一番杜如月身上的傷口之後,說道:“她這身上的傷勢雖然嚴重,但也並無大礙,只是未來的幾個月裡,萬萬要休息好身子才行,若是再來一次這樣的經歷,哪怕是大羅神仙下凡,也保不住她的性命了。”
連一向大言不慚,喜歡開玩笑的江必治都這麼說了。
趙書恆也總算知道了杜如月身上的傷究竟有多重。
江必治簡單的交待了幾句,然後留下了七八張藥單子,春濃湊過去看了一眼,卻發現這藥單上大多數的藥後面都用紅字標記了一個“御”字,她便仰起頭來問趙書恆,“趙公子,這藥單子上有好多味藥材後面都用紅字勾了一個‘御’字出來,這御字是何意思啊?”
趙書恆笑笑,“想必是外面很難買到,需要到宮中去碰碰運氣的意思吧。”
春濃點點頭,又問道:“可是我家小姐並不認識宮中的達官貴人啊,小姐的藥材豈不是求
不到了?”春濃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其實她更想問的是,這麼多味藥材就算了,暫且不說它們來源如何的難得,就這麼幾十種複雜的藥材來看,就算它們是極其容易買到的,這也得花去多少錢啊。
她可是知道當初從古鎮縣出來的時候,她家小姐身上所有之前的寶貝兒都典當成銀兩送給那張一凡了,眼下身上根本也就不剩幾個子了。
“唔……”牀上的人動了動,春濃連忙叫道:“小姐,小姐你醒了嗎?”
杜如月輕輕地眯開了一隻眼睛,看着眼前模糊的幾個人影。
“小姐,小姐你可把春濃給嚇死了啊!”春濃抱着杜如月放聲哭了起來。
趙書恆也來到了她的牀前,“子謙,你現下身上多處受傷,不宜動氣,還是好好歇息着吧,等這件事情過了之後,我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聽了之後一定會開心的。”
杜如月看着趙書恆那張清俊不凡的臉龐,狹長的鳳眸中此刻盡是一片擔心之色,她動了動脣瓣問:“什麼…好事?”這些天以來,她日日夜夜在夢中都以爲自己已經死去,全身動彈不得,又生無可戀,只是每每想到那還在逍遙自在過着富貴生活的張一凡,她的心中便會不自覺的涌現出一股恨意和不甘心。
趙書恆見她目光空洞,便心知她定是又回想起了往日的事情,便揮揮手讓房中的人都退了下去,唯獨了春濃一人在她的身旁照顧着。
他坐在她的身邊,放輕了聲音,生怕打擾了她的瞌睡一般的說:“子謙,如今大夫已經說了,你的身子這一次要好好的調養了一段時間才能恢復如初,這段時間你們就安心的在我的宅子中住下來吧。”
杜如月想了想,如果沒有趙書恆,興許她早就已經魂歸九泉了,現下她又沒有安身落腳之處,便不再多說什麼點了點頭,日後若是有什麼能夠彌補之處再想辦法吧。
“那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你了。”趙書恆說着,交待了幾句,便也出去了。
春濃見他一走,連忙撲了過來。
“小姐,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春濃,讓你跟着我受苦了。”杜如月看着她說。
春濃搖了搖頭,“不,小姐,是春濃沒用,竟然保護不了你!”頓了頓,她腦中想起一事來,“小姐,我今日跟着趙公子他們回來,路上盡是看到皇榜上說當今太后大病痊癒,天子要大赦天下,特此開設恩科,招納人才!”
大赦天下,開設恩科?
春濃這一句無心的話,卻讓杜如月的眼中迸發出一股激動之色。
要是自己能夠抓住這一次的機會,豈不是就可以憑藉着自己的本事救出父親了嗎?
想到這裡,她的心中便是久久的不能平靜,方纔還了無生機的眼眸,也這一瞬間充滿了對日後生活的勃勃生機和希望。
她要活下去。
她杜如月一定要活着看到父親被救出來,長命百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