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身進入少林寺後院的幾人速度極快,幾乎眨眼的功夫便跨過了數個院子,來到藏經閣中。慕容博破窗而入,一出手便點了守閣四僧的昏睡穴,轉過身來,冷笑道:“蕭遠山,是你父子二人齊上呢,還是咱二老單打獨鬥,拚個死活?”
蕭遠山攔在閣門,說道:“孩兒,你擋着窗口,別讓他走了。”蕭峰道:“是!”閃身窗前,橫掌當胸,父子二人合圍,眼看慕容博再難脫身。蕭遠山道:“你我之間的深仇大怨,不死不解。這不是較量武藝高下,自然我父了聯手齊上,取你性命。”
“大言不慚!”隨後趕到的慕容復冷喝一聲,卻是自外面飛了進來,落在慕容博身旁。
看到自家兒子,慕容博哈哈大笑,道:“蕭遠山,你有蕭峰,我也有復兒。我的復兒不會比你的兒子差。”他說着,忽聽得樓梯上腳步聲響,走上一個人來,正是鳩摩智。
天龍中,鳩摩智本爲挑戰少林而來,只是時間要推後很多,與當今不符。不過少林寺弄出這麼大的動靜,鳩摩智自然也來了。只是在少林寺中,有無數的高手在側,鳩摩智便一直沒有現身,到後來他看到慕容博,才偷偷跟來。
他嚮慕容博合什一禮,說道:“慕容先生,昔年一別,嗣後便聞先生西去,小僧好生痛悼,原來翻先生隱居不出,另有深意,今日重會,真乃喜煞小僧也。”
慕容博抱拳還禮,笑道:“在下因家國之故,蝸伏假死,致勞大師掛念,實深漸愧。”
鳩摩智道:“豈敢,豈敢。當日小僧與先生邂逅相逢,講武論劍,得蒙先生指點數日,生平疑義,一旦盡解,又承先生以少林寺七十二絕技要旨相贈,更是銘感於心。”
慕容博笑道:“些須小事,何足掛齒?”向蕭氏父子道:“蕭老便、蕭大俠,這位鳩摩智神僧,乃吐蕃國大輪明王,佛法淵深,武功更遠勝在下,可說當世罕有其比。”
蕭遠山和蕭峰對望了一眼,均想:“這蕃僧雖然未必能強於慕容博,但也必甚爲了得,他與慕容博淵源如此之深,自然要相助於他,此戰勝敗,倒是難說了。”
“是嗎?大和尚,我們在姑蘇有一場未完的比試,不如繼續如何?”無聲無息,百曉生立在了蕭峰身旁。
蕭峰大喜道:“二弟……”
蕭遠山也放了心,扭頭猙獰的看向慕容復,吼道:“老賊,拿命來吧。”他飛身撲上,氣勢凌然,猶如受傷的猛虎,動則要人性命。
慕容博面色一沉,當即撤身出掌。轟的一聲,二人掌力相交,爆發的氣勁吹的四周經書嘩嘩作響,離得近的書架更是被掀飛了出去。
眨眼間,二人便交手在一起,氣勁翻飛,慕容復想要上前幫助老父,可百曉生腳下一動,便擋在了慕容復身前,而蕭峰也攔在了鳩摩智身前,不讓二人有插手的機會。
慕容博、蕭遠山二人交手十餘招,整個三層的藏經閣書架都被他們打翻在地。突然,慕容博跳出戰圈,喝道:“蕭遠山,聽我一言!”
蕭遠山身子一聽,喝道:“老賊,你還有何話好說?”
慕容博吐了一口濁氣,道:“蕭兄,在下有一事請教。當年我假傳訊息,致釀巨禍,蕭兄可知在下幹此無行敗德之事,其意何在?”
蕭遠山怒氣填膺,戟指罵道:“你本是個卑鄙小人,爲非作歹,幸災樂禍,又何必有什麼用意?”踏上一步,呼的一掌便擊了過去。
慕容博雙掌一封,波的一聲響,拳風掌力相互激盪,衝將上去,屋頂灰塵沙沙而落。他道:“蕭兄暫抑怒氣,且聽在下畢言。慕容博雖然不肖,江湖上也總算薄有微名,和蕭兄素不相識,自是無怨無仇。至於少林寺玄慈方丈,在下更和他多年交好。我既費盡心力挑撥生事,要雙方鬥個兩敗俱傷,以常理度之,自當在重大理由。”
蕭遠山雙目中欲噴出火來,喝道:“什麼重大原由?你……你說,你說!”
慕容博道:“蕭兄,你是契丹人。鳩摩智明王是吐蕃國人。他們中土武人,都說你們是番邦夷狄,並非上國衣冠,令郎本是江湖上的大英雄、大豪傑,可世人一聽他是契丹異族,立刻翻臉不容情,非但不認其豪傑作爲,而且人人慾殺之而甘心。蕭兄,你說此事是否公道?”
蕭遠山道:“宋遼世仇,兩國相互攻伐征戰,已歷一百餘年。邊疆之上,宋人遼人相見即殺,自來如此。中原武林人既知我兒是契丹人,豈能奉仇爲主?此是事理之常,也沒有什麼不公道。”頓了一頓,又道:“玄慈方丈、汪劍通等殺我妻室、下屬,原非本意。但就算存心如此,那也是宋遼之爭,不足爲奇,只是你設計陷害,卻放你不過。”
聽着蕭遠山的話,百曉生目光擡了擡。這後面一句讓人意外,可想到蕭遠山前半生的理想、作爲,百曉生也明白了他的心思。真要說來,這蕭遠山雖然一心報仇,可他的心也只是報仇而已,至於他所說要把少林秘籍拿回大遼,恐怕是故意的氣話了。
想到這裡,百曉生冷冷的看着慕容博,道:“慕容博,你說這些無非是挑明自己身份吧。”
“哦?”慕容博意外的看向百曉生,問道:“你知道我慕容氏身份?”
“哼!江湖上誰不知道,你慕容氏本是鮮卑異族。不過恐怕很多人都想不到,你們不僅是鮮卑異族,還是皇族吧。”百曉生點破了慕容博的話,讓在場幾人都微微驚訝。
慕容博哈哈大笑,對慕容複道:“復兒,你將大燕國的傳國玉璽,取出來給幾位瞧瞧。”
慕容複道:“是!”伸手入懷,取出一顆黑玉雕成的方印來。那玉印上端雕着一頭形態生動的豹子,慕容復將印一翻,顯出印文。鳩摩智見印文雕着“大燕皇帝之寶”六個大字。蕭氏父子不識篆文,然見那玉璽雕琢精緻,邊角上卻頗有破損,顯是頗歷年所,多經災難,雖然不明真僞,卻知大非尋常,更不是新制之箋。
慕容博道:“你將大燕皇帝世系譜表,也取出來給幾位看看。”
慕容複道:“是!”將玉璽收放入懷中,順手掏出一個油布包來,打開油布,抖出一副黃絹,雙手提起。
百曉生等人見黃絹上以硃筆書寫兩種文字,右首的彎彎曲曲,衆皆不識,想系鮮卑文字。左首則是漢字,最上端寫着:“太祖文明帝諱”,其下寫道:“烈祖景昭帝諱雋”,其下寫道:“幽帝諱”。另起一行寫道:“世祖武成帝諱垂”,其上寫道:“烈宗惠帝帝諱寶”,其下寫道:“開封公諱詳”、“趙王諱麟”。絹上其後又寫着:“中宗昭武帝諱盛”、“昭文帝諱熙”等等字樣,皇帝的名諱,各有缺筆。至太上六年,南燕慕容超滅國後,以後的世系便是庶民,不再是帝王公侯。年代久遠,子孫繁衍,蕭遠山、蕭峰、鳩摩智三人一時也無心詳覽。但見那世系上最後一寫的是“慕容筆”,其上則是“慕容博”。
鳩摩智道:“原來慕容先生乃大燕王孫,失敬,失敬!”
慕容博嘆道:“亡國遺民,得保首領,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只是歷代祖宗遺訓,均以興復爲囑,慕容博無能,江湖上奔波半世,始終一無所成。蕭兄,我鮮卑慕容氏意圖光復故國,你道該是不該?”
蕭遠山道:“成則爲王,敗則爲寇。羣雄逐鹿中原,又有什麼該與不該之可言?”
慕容博道:“照啊!蕭兄之言,大得我心。慕容氏若要興復大燕,須得有機可乘。想我慕容氏人丁單薄,勢力微弱,重建邦國,當真談何容易?唯一的機緣便是天下大亂,四下征戰不休。”
蕭遠山森然道:“你捏造音訊,挑撥是非,便在要使宋遼生釁,大戰一場?”
“老賊好狠的心!”蕭峰勃然而怒,喝道:“慕容博,你活了這麼久,難道不知宋遼戰端一起,兩國百姓必生靈塗炭嗎?你爲了一己之私,置天下百姓於不顧,如此小人,有何面目在此大言不慚?”
“好!”蕭遠山大聲叫好,吼道:“慕容博,你忘了我蕭遠山是什麼人嗎?我蕭遠山雖也作惡多端,可都因家仇私恨,此禍國之事,豈是我蕭氏父子所爲?”
慕容博面色一沉,道:“蕭遠山,你父子武藝高強,你又曾是遼國禁軍統領,若你們可出手,必可挑撥宋遼大戰。這一事你若答應,可以取我慕容博性命,不然我們就憑真本事看看吧。”
“哈哈……”百曉生大笑,把幾人目光都引到了他的身上,慕容復喝道:“你笑什麼?”
百曉生面露譏諷之色,道:“慕容博,你的算計太好了吧。以自己的死換取宋遼開戰,給你兒子鋪路。可你是否清楚,今日你能否走出這藏經閣呢?”
“父親,二弟說的對,殺母大仇豈可當作交易?此仇能報便報,如不能報,則我父子畢命於此便了。這等骯髒之事,豈是我蕭氏父子所屑爲?”蕭峰大喝,因憤怒一掌拍在木幾之上,只聽得劈拍一聲響,木幾碎成數塊,奔射四方,發出噹噹的聲響,異常懾人。
“善哉,善哉!蕭居士不爲一己之私而大動干戈,以天下蒼生爲念,當真是菩薩心腸。”
五人一聽都是大驚,而百曉生卻故意露出驚容,不讓自己顯的特別。他快速回頭看向樓梯處,只見窗外長廊之上,一個身穿青袍的枯瘦僧人拿着一把掃帚,正在弓身掃地。這僧人年紀不少,稀稀疏疏的幾根長鬚已然全白,行動遲緩,有氣沒力,不似身有武功的模樣。
可是,六人都不曾發現這裡有人,這又如何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