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我都是踩着點去的,看着時間。沈晨北差不多要出來散步的時候纔會去。今天我這是臨時起意,帶着丫丫去的時候。才中午十一點,因爲沈晨北的眼睛不好,一般是不出門的,而李曼青往常這個時候會去買菜,我有這房子的鑰匙。也就沒按門鈴,直接開了門進去。沒想到卻聽到了一句令我酸澀不已的話。
李曼青沒有出去買菜,正給沈晨北倒了水讓他吃藥。試探性的問了一句:“沈晨北,你真不打算見樓笙嗎?你不知道她多擔心你,其實你的擔心是多餘的,你該讓她知道你看不見的事實。”
沈晨北手心裡握着藥。嘴角輕輕揚起一絲弧度,有點苦澀,又帶着點滄然:“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她也快要生了。今天下午她應該不會來了吧。”
這話震驚了剛推開門的我,也驚訝了給沈晨北倒水的李曼青。
原來沈晨北早就知道我來過。但他是從什麼時候知道的?
開門的吱呀聲將李曼青跟沈晨北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我們三人都沒來得及去錯愕,去問怎麼回事。丫丫鬆開我的手已經朝沈晨北跑了過去:“爸爸。我好想你啊,怎麼爸爸這麼久都不來看丫丫啊。”
丫丫不知道沈晨北看不見,跑過去就撲進了沈晨北的懷裡,差點將他手中的藥給打掉了。
沈晨北被丫丫抱了個滿懷,臉上浮現驚喜,同時眼底也閃過一抹惱意,他在惱自己看不見丫丫的臉,幾個月沒見了,沈晨北對丫丫的思念不亞於丫丫對沈晨北的,他將丫丫緊緊地抱在懷裡,手摸索着丫丫的臉蛋,在她臉蛋上親了幾口,激動道:“我的小公主,真是想死爸爸了。”
丫丫見到沈晨北也是高興得很,咯咯的笑:“爸爸,我也好想好想你。”
李曼青從愣神中緩了過來,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我,走過來說道:“進來坐吧。”
沈晨北自然知道我來了,聽見李曼青的聲音時,他的耳朵朝我這邊側了過來,但目光沒有移過來,就算轉了過來,他也看不見。
我吸了吸鼻子,心口卻還是覺得堵的慌,就像是梗着個什麼東西,讓人很難呼吸,酸酸的,澀澀的。
我緩緩地在沈晨北的對面坐下,在丫丫的面前,我們的情緒都只能壓制着,沈晨北將丫丫抱在自己的腿上坐着,就算看不見,也將目光對着丫丫,笑說道:“幾個月不見,我的寶貝公主都長這麼漂亮了,爸爸都快認不出來了。”
丫丫被誇的開心,臭美的說:“我是最漂亮的小公主,爸爸,告訴你一個小秘密。”丫丫湊在沈晨北耳邊,降低了分貝,但我還是能聽到她說的什麼:“我上幼兒園了,老師還教了我們跳舞,我跳給爸爸看好不好?”
“真的啊,我的寶貝真棒,那給爸爸跳一個看看。”沈晨北將丫丫從腿上放下來。
丫丫繞開茶几,站在客廳的空地上,先擺了一個起舞的姿勢,穿着酷炫牛仔小揹帶裙的丫丫特別有國際範兒,甜甜的聲音就像小黃鶯,跺了跺腳:“爸爸,音樂啦。”
小丫頭還知道跳舞要音樂,沈晨北看不見,我趕緊掏出手機給丫丫放了一首音樂,小丫頭跟着音樂有模有樣的扭着屁股,就像小天使一樣,屋子裡都是丫丫的笑聲,可我心裡高興不起來,滿滿地都是酸澀。
沈晨北明明看不見卻裝作看得見,靠着丫丫腳步踩在地板上發出的聲音轉動着目光,讓人一點看不出來他的世界裡其實是一片黑。
沈晨北臉上帶着笑,給丫丫不斷地鼓掌,時不時的誇讚兩句,他越是這樣,我心裡越是難受,就像是一團棉花堵在血管裡,血液不能流通,讓人很壓抑,很想讓血管爆裂的感覺,我知道此刻他肯定很想很想看得見,親眼看看丫丫給他跳的第一起舞。
可他註定錯過丫丫獻給他的驚喜。
丫丫跳累了,高興的撲進沈晨北的懷裡,仰着頭問:“爸爸,跳得好看嗎?”
“好看,這是爸爸見過最棒的舞,就是那些舞蹈專家也比不上我的寶貝公主。”沈晨北毫不吝嗇的誇獎,臉上帶着滿滿地自豪,我卻跟李曼青一起背過臉,暗地裡抹了摸眼角。
丫丫笑的見牙不見眼:“真的嗎?我還以爲王子豪是騙我的呢。”
作爲爸爸,沈晨北對女兒提到異性的名字很敏感,立刻着急地問:“王子浩是誰?”
“小霸王啊,他很聽我的話哦,昨天還幫我打了小宇呢。”丫丫應該是想到親子活動的事了,小臉上表現出不滿,嘟着嘴說:“爸爸媽媽都不來,小宇說我沒爸爸媽媽。”
一聽這話,沈晨北臉立馬就沉了:“誰敢說我的小公主沒有爸爸媽媽,爸爸明天就去教訓那個叫小宇的,看他還敢不敢欺負我家小公主。”
“爸爸,不用了啦。”丫丫摟着沈晨北的脖子說:“小霸王已經替我揍了小宇哦,他都哭鼻子了,羞羞。”
小孩子也有自己的小羣體,丫丫剛進幼兒園的時候很安分,也不惹事,老師同學們都喜歡,漸漸地這小丫頭的頑劣性子就暴露出來了,搞惡作劇,把同學嚇哭,讓老師頭疼,不過可愛聰明的孩子總是讓人討厭不起來,反而還會覺得這很有個性。
丫丫坐在沈晨北的大腿上,跟他講述着幼兒園裡的趣事,描述的還挺不錯的,表達能力也很強。
李曼青看着時間差不多了,也不打擾丫丫跟沈晨北,起身說:“我先去廚房做飯吧,你們聊。”
從來不下廚的李曼青可是爲了沈晨北在短短的時間內學會了不少菜,這雞蛋羹就是必學的一道菜。
我剛想說去幫忙,李曼青已經看出我的想法,笑說道:“你就在這歇一會兒吧,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想着我這大肚子去也只能添亂,也就沒勉強了。
丫丫是個小話嘮,這麼久沒見沈晨北了,黏得不行,嘰嘰喳喳的說了好半天都不帶停歇的,我見沈晨北手心裡還抓着藥,並沒有時間去吃,朝丫丫招手說:“丫丫,來媽媽這裡。”
“不要,丫丫要爸爸。”丫丫摟着沈晨北的脖子怎麼也不撒手。
我無奈,李曼青給沈晨北倒的水已經涼了,我起身重新給倒了一杯,知道沈晨北倔,自尊心又強,只將水杯放在他的面前,聽着水杯跟茶几發出的聲音,他是能判斷出水杯的具體.位置。
我抿了抿脣,聲音有點艱澀地說:“你先把藥吃了吧。”
沈晨北將目光落在水杯上,淡淡地說了一個字:“嗯。”
這是幾個月以來,他唯一平靜的對我說了這麼一個字,雖然沒什麼情緒,卻也足以讓我高興。
沈晨北摸索着端起水杯,丫丫好奇的盯着沈晨北手心裡的藥:“爸爸生病了嗎?”
丫丫也知道生病了纔會吃藥。
“嗯,爸爸也是踢被子才生病了,所以我的小公主以後不許踢被子了,不然吃藥很苦的。”沈晨北將藥扔進嘴裡,喝了一口水,就着水將藥一口吞下。
丫丫對藥有恐懼,見沈晨北吞下了,趕緊從自己的小挎包裡拿出一顆糖剝給沈晨北,這是出門的時候我媽怕丫丫餓了,或者又哭鬧給準備的。
“爸爸,吃一顆糖就不苦了。”
沈晨北吃着丫丫給的糖,一個大男人也忍不住眼角溼潤,他將丫丫緊緊抱在懷裡,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誰能讓他爲其豁出命的女人,也就只有丫丫了。
丫丫知道沈晨北生病了,也不鬧沈晨北了,安安分分地就坐在沈晨北的懷裡,告訴沈晨北楊歡生了一個小弟.弟,但是小弟.弟好醜,她不喜歡,這話逗的沈晨北大笑。
李曼青很快做好了三個菜一個湯,我第一次見到眼睛看不見後的沈晨北吃飯,或許他已經開始習慣了,只是那比天高的自尊心要靠別人夾菜伺候,他受不了,也幸好有丫丫在,他才能控制一些情緒,李曼青對我說,若是平常,沈晨北怎麼也要發脾氣鬧情緒。
丫丫有午睡習慣,等丫丫睡着了之後,我看向沈晨北說:“我們出去走走吧。”
我這話不是在徵求沈晨北的意見,而是必須,命令,我實在受不了這樣冷冷的氣氛。
沈晨北也知道這是必須的,沒有推辭,讓李曼青將他平常出去的木棍拿給他,這條路他每天走很多遍,靠着木棍,他完全可以自由,暢通無阻的行走。
他走在我前面,李曼青走到我身側囑咐道:“他這人死要面子,你的話待會可千萬別說重了。”
“我有分寸。”捂着肚子出門,跟在沈晨北後面,後來我們又走到那片草地上,他杵着木棍站着沒動,我走了過去,與他並肩站着,語氣平靜的問:“你從什麼時候知道我來了。”
一直以爲我沒出聲,他就不知道我,沒想到他比我想象中的知道更多,因爲他說:“從你第一次來的時候,站着我面前,李曼青扶着我經過你的身邊,我就知道,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