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嘩……”
天色陰沉,厚重的雲層遮去了白日的大部分光線,瓢潑大雨傾盆而下。溼潤涼爽的水汽迎面撲在臉上,帶着絲絲涼意。深吸一口氣,整個鼻腔中都溢滿了雨天特有的清新氣息。
玄之撐着一把油紙傘,靜默地立在這條清亮的河畔。豆大的雨滴墜落在清澈的河水中,重重疊疊地泛起無數的漣漪。臨水的建築物青瓦白牆,雕欄飛檐,帶着濃濃的水墨風格,在這樣的煙雨中美得像一幅精心描繪的水墨畫。
貞觀元年,太宗分天下爲十道。其中,長江以北,淮河以南,湖北應山,漢陽以東的區域被成爲淮南道。
由於近年戰亂趨近平和,加之太宗勵精圖治,淮南道的經濟文化日趨昌盛,在便利的運輸條件下,鹽業和茶葉兩類貿易逐漸成爲淮南道的經濟主力。
這是位於淮南道東部的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以儒風盛行和盛產茶葉遠近聞名。
河面上靜靜地停泊着幾條體型龐大的商船,用手臂粗細的麻繩系在河邊的木樁上。船艙內遠遠地飄來陣陣談笑聲,在雨聲中聽得不是很真切,彷彿隔着一個世界。
玄之劍眉微微皺起,目光透過綻滿漣漪的水面,直直的看向河底那片幽深的黑暗中。
這就是傳聞中的那條住着“水猴”的河?
就在幾周前,一個關於“水猴”的傳言在淮南道傳開,據說由於“水猴”作祟,有船隻在這條河上接連沉沒。一時間人心惶惶,往來船隻數目銳減,作爲淮南道運輸主力的水運受到了嚴重的影響。於是,玄之便接到了這樣的一個任務,查清並解決“水猴”事件,是故千里迢迢地從長安趕到這裡。
在江淮地區,有關“水猴”的傳說很早就有所流傳。
其中,流傳最廣的一種版本是說,“水猴”是一種住在水中的怪物,遍體長毛,紅目黑麪,由溺死者的冤魂所化,一旦有人靠近,便會將人拖入水中溺死。
但是,在這座城池中所流傳的“水猴”傳說卻是另外一個很少有人知道的版本。
這裡的人們深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會有幾個長頭髮的女人跪坐這條河的河畔洗頭。她們的頭浸在水中,長長的頭髮在水中上下沉浮。這些女人就是“水猴”的化身。這個時候,若是有人靠近水邊,她們就會馬上用頭髮將人死死地勒住,拖入水底溺死,然後吃掉。
所以,在入夜之後,若無要緊事,當地人是無論如何都不願意靠近水邊的。
只是,近年來,由於社會的逐漸安定,越來越多的商人涌入了這個水運條件極爲便利的城池,過路的船隻也越來越多。很多船主並不相信什麼傳說,也不忌諱夜間趕路,這些年來也都沒出過什麼事。所以,這個古怪的傳說在人們的記憶中也就漸漸淡了。
直到前段時間,有夜航的船隻接二連三地沉沒,倖存者們紛紛堅稱自己見到了傳說中的“水猴”,人們才重新拾起那些幾乎被遺忘的記憶。
這些都是玄之從靈異家族提供的資料中總結出來的。具體的情況還有待確認。
水面下,幾條寸許長的小魚悠閒地擺着尾巴游了過來,絲毫不在意被雨點擾亂的清淨,自顧自地嬉鬧着,時靜時動,在清亮的水中無比生動。
玄之閉上眼睛,淡藍色的靈力在腳下的土地上延伸開來。半晌,他再次睜開眼睛, 看着依舊平靜的河面,眼中有疑惑一閃而過。
翾翎家族的靈力有“破邪”的作用,一般來說都會被邪物所忌憚。
所謂“水猴”,其實就是水鬼的一種,屬於縛靈一類。這類靈體確實是由溺死於河中的人所化,但由於種種原因被束縛在水中無法離去,因而對生者產生了嫉妒,時常出沒於水邊河畔,伺機奪人性命。
只不過,“水猴”形成的條件十分苛刻,所以在歷史上非常少見。
剛纔他將靈力散佈到附近的河水中,若這附近真的有“水猴”這樣的邪物的存在,那麼應該會有很大的反應纔對。可是,河面上卻沒有任何的變化。
果然還是自己心急了……他搖了搖頭,收回靈力,轉身走向身後的小城中。
按照翾翎家族的“拍檔原則”,他這一次當然不是一個人來的,同行的還包括現在正在客棧睡大覺的攸灼。
想到早上去敲門叫攸灼起牀的時候,從門裡面飄出的那句輕飄飄的“回來給我帶包子~”,玄之就有種要抓狂的感覺。
這傢伙,懶也就算了,從長安到這裡,這一路上仗着他那張臉到處勾三搭四,不知惹了多少麻煩,連帶着他也受了不小的牽連。
他不禁深切懷念起和凌皓做拍檔的時候。與不靠譜的攸灼相比,凌皓簡直是不能再優秀了。
不過,牢騷也就只是在心裡發一發,雖然心中很不爽,但他還是向路邊的包子鋪走去。
雨愈發的大了,打在傘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密集的雨絲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面巨大的半透明幕布,煙雨朦朧中,周圍的一切都恍若夢境,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瀰漫着一種玄妙的氛圍。
“叮,,”
雨絲中忽然摻進了一陣奇異的鈴鐺聲,若隱若現,卻令人心神一震。
玄之的腳步一頓。
雨聲彷彿被一層無形的結界隔開,有種空間錯亂的感覺,那鈴鐺聲時緩時急,時近時遠,讓人捉摸不透。
“叮,,叮鈴叮鈴,,”
這一次,鈴聲的位置很明確。玄之緩緩轉身,面無表情地擡起頭,銳利的目光掃向後方屋頂上的某一處,暗中靈力卻飛快地向手心聚集,蓄勢待發。
“咯咯……”銀鈴般的笑聲響起,卻沒有給人任何突兀的感覺,彷彿承天時、地利、人和而生,無比的自然動聽。
那是一個靈氣逼人的少女,濃密的黑髮被梳成長長的雙馬尾,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瓊鼻櫻口,一雙明亮的眸子開闔間若有無盡的星光在其中流轉,璀璨莫名。
她身着款式奇異的紅白相間的胡服,就那樣懶散地靠坐在玄青色的瓦片上,烏亮的髮梢隨意地散落在身旁。白生生的小腿悠閒地搭在飛檐頂端,粗細適中的腳腕上用硃紅色的細繩繫着兩隻小小的金色鈴鐺,隨着腳丫的晃盪叮咚作響。
她的周圍彷彿有着一層無形的氣場,儘管傾盆大雨依舊在不停地下着,但她的衣袂間卻乾爽異常,沒有一點兒水汽能夠沾到她身上。
“真是太不可愛了……”她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目光在玄之凝聚靈力的左手上流連了一圈之後,不由得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