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鳶在遊樂園淋雨發燒那次並不是時硯和盛鳶的第二次見面。
是第三次。
時硯和盛鳶的第二次見面——不,準確來說,是時硯對盛鳶單方面的見面,是在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夜晚。
那時。
時硯兼職結束從商場裡出來。
身後店長親自追上來,不死心的想要說服時硯長期做下去,原因無它,時硯長相好,氣質也好,往門口一站便是一張活招牌。
店長開出不菲的工資,還是被時硯婉拒了。
身形清雋的少年說完轉身離開。
沒有人知道。
他其實並無難言的苦衷,也不是缺錢。
他只是單純想要待在這個商場裡面。
不是爲了試圖再次見到那個人,也不是抱着一定要等到那個人的想法,純粹是因爲那個人出現在過這個商場,僅此而已。
彼時,是晚上的七點半。
商場外面的廣場很熱鬧,有擺攤的小販,有跳廣場舞健身的阿姨和大爺,也有相邀來一起逛街的行人。
熙熙攘攘的喧譁。
而時硯和這喧譁背道而馳,一個人安靜的朝與所有人相反的方向走。
就在這時。
他身後頭頂的大熒幕被切換,有一道清脆的自我介紹傳來。
“第十五位選手,盛鳶。”
時硯募地頓在原地,以爲是聽錯,卻仍舊在第一時間轉過身去。
大熒幕上是一次提琴比賽的錄相視頻。
畫面中。
少女面容還帶有稚嫩,卻已經難掩生動精緻。
有些人一看便知是活在象牙塔中長大的,她周身的那種貴氣與自信無一不引人側目。
尤其是她拉琴時那種專注的恣意。
就連不懂提琴的人也會被爲之吸引。
廣場上的人下意識停下手中的動作,不禁仰頭,共同看向熒幕中熠熠生輝的少女。
時硯也是這衆多人中之一。
一曲畢,如夢方醒。
少女鬆開琴絃,擡眸,一個望向鏡頭的動作,像是隔着屏幕與人對視。
她微了勾下脣,一雙漂亮水潤的杏眼裡有光在閃耀。
時硯整個人怔愣在原地。
堪堪才十六歲的少年還並不知道一見鍾情是什麼意思。
只清晰的感受到,胸腔裡心臟跳動的規律在不受控的泛泛起波動,冷白的耳根止不住發燙,周圍所有的人與物全部消失,只剩下這個對視。
這一瞬間,他彷彿看見了明月。
一彎遙遙懸掛在邊際無比耀眼的明月。
他從未妄想過,自己能夠靠近這彎明月,更遑論有一天“它”會走過來,然後主動朝他走過來,在他眼前“揮手”。
“……”
“時硯,你發什麼愣?”
少女剛下臺,身上還穿着繡有花骨朵的禮裙,俏生生的惹眼。
她將琴弓用一隻手拿着,彎腰,湊到神情怔怔的時硯跟前,擡起細白的胳膊不解地在他眼前晃了晃。
時硯仍舊仰眸看着她。
一如三年前在商場大樓熒幕上看她時。
漆眸底情緒悸動。
“問你呢。”見時硯還不說話,她湊近了點兒,又問,“嗯?”
時硯回過神,慌亂垂睫,又恢復那副內斂的模樣,低聲:“沒。”休息室裡冷氣足。
他將一直抱在懷裡的披肩遞給盛鳶。
盛鳶不接。
少女將提琴一放,上一秒還是臺上萬衆矚目的優雅提琴手,下一秒就窩進沙發裡,頭一靠,眼睛一閉,又變回懶洋洋的狀態。
“累死了。”
少女蓬鬆的刺繡裙襬有一截落在時硯的褲腿上。
時硯垂睫看了一眼,將那截裙襬小心翼翼拿開,放好回去,而後一言不發攤開披肩,用不會觸碰到她的方式,將披肩蓋到她的身上。
*
與此同時。
後臺盛伊休息室中正在發生一場“暴亂”。
一向維持着大家閨秀形象的女生此刻面目無比猙獰,臉色是前所未有的陰沉,她邊狂怒尖叫邊將化妝臺上所有的物品掃落。
破碎聲頓時充斥着室內。
她猶嫌不足,拿過與自己朝夕相處昂貴的大提琴舉起就狠狠摔在地面,摔了個稀巴爛,最後還很用力的用腳去踩。
“小、小伊……”
小助理早已戰戰兢兢縮在一邊,她從未見過這樣可怕的盛伊。
自盛鳶表演結束下臺後,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都被盛鳶吸引走。
小助理跟着盛伊的時間不短,她知道盛鳶和盛伊的關係。
盛伊平日裡一切都好,可只要提起“盛鳶”兩個字,盛伊就如臨大敵,會陷入一種病態的焦躁狀態。
就像是一種應激反應。
穿上新高定時,盛伊會打開手機翻到盛鳶的照片問小助理,她和自己誰更好看。
買到新首飾時,盛伊會找到盛鳶有過的首飾問小助理,誰的更加貴重。
練琴時,盛伊會突然放下琴絃問小助理,盛鳶和她誰拉琴拉得更好。
盛鳶這個人,盛鳶這個名字,就像是盛伊的死穴。
稍微一觸碰便會激烈應激。
“小伊,具體分數還沒有公佈,你日日夜夜苦苦練習提琴,怎麼樣都不會被那個盛鳶比下去,金獎還會是你的呀。”
小助理試圖開口安慰盛伊。
但是根本沒用。
…
傍晚。
盛鋒坐車從盛氏回來。
“老先生,您快進去看看吧,盛伊小姐從一回來起就把自己關在房間,飯也沒有吃。”吳媽一臉擔憂的上前向盛鋒稟告。
今天的事情盛鋒在回來的路上已經有所耳聞,所以聽見吳媽的話臉上也並沒有多少意外的表情。
他上樓,到盛伊房間門口,敲門。
旋即一個重物隔着門板砸了過來,嘭的一聲巨響。
“滾!都給我滾!”盛伊歇斯底里的聲音傳來。
盛鋒開口的聲音自帶威壓:“盛伊。”
門裡面頓時噤聲了。
盛鋒:“開門。”
下一秒。
房門從裡面被打開。
盛伊沒換衣服,身上還穿着參加比賽的禮裙,只是此時原本華貴的禮裙變得像一塊皺皺巴巴的抹布,盛伊的髮型也亂糟糟,臉上的妝也花了,明顯哭過,整個人狼狽不已。
盛鋒看着這樣的盛伊,皺眉,訓斥:“你看看你,成什麼樣子!”
“爺爺。”盛伊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控訴:“今日我的風頭全被盛鳶搶走了!這要我怎麼咽的下這口氣!”
盛鋒像是不想聽盛伊“失敗”後的牢騷,直接命令式開口:
“趕緊去洗乾淨臉,明晚祝家小姐生日宴之前你若還是這幅鬼樣子,調整不好自己的狀態,就別做盛鋒的孫女了。”
說完,盛鋒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