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
餘潔的心情很輕快……剛纔的吻商靜言迴應了她!同時又很沉重……離開海堤時商靜言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姐,我配不上你的!
商靜言的心情很沉重……餘潔說她第一次這麼清楚地認識到自己是個女人!同時又很輕鬆……她說他是她第一個主動喜歡上的男人!
過黃浦江的時候,商靜言和餘潔的手機一前一後地響了起來。
商靜言的電話是他妹妹打來的。可是在聽電話的時候,他卻注意到餘潔的手機裡傳出的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在147,來接我。”那個男人說。
“現在?”餘潔有些詫異地回答。
“嗯!你在外面?”那個男人問。
“對……不過頂多二十分鐘就能好了。”餘潔的回答。
商靜言愣了愣。他當然不可能知道現在的自己身處何處,可是……二十分鐘?那是不是就意味着送自己到家之後、餘潔就要奔向另一個男人的所在了?147是哪裡呢?門牌號?可是在什麼路上呢?而且……爲什麼呢?這個男人是誰?爲什麼可以用這樣命令的口氣跟餘潔說話?而餘潔又爲什麼對他這麼言聽計從呢?
“哥?!”商佩言在電話那頭喊。
“嗯?”商靜言總算把自己的注意力收了回來。
“我問你現在在哪兒?!”商佩言心急火燎地叫了出來。
“我、和餘潔……姐……在一起。”不知道爲什麼,再叫餘潔“姐”讓商靜言覺得彆扭。
“餘潔姐?!”商佩言大吃一驚。
“嗯!”商靜言悶悶地應了一聲,“馬上就到家了……二十分鐘!”
“你們……哦!”商佩言臨時改了口,也悶悶地應了一聲。
商靜言掛了電話,垂着頭琢磨着餘潔的電話裡的那個男人的身份……她也差不多同時掛了電話,所以他沒聽見他們兩個後面說了些什麼!
“佩言?”餘潔側眼瞧了瞧他……垂頭喪氣的樣子,難不成是被他妹妹罵了?
“嗯!”商靜言點點頭,“你的呢”這幾個字在嗓子眼打了個轉、又被他硬生生地嚥了回去。
“呵呵,”餘潔笑了笑……多少有點不自在。她可以想見商佩言吃驚的樣子,也可以預見她必然會反對她和商靜言發生這樣的接觸的……她比商靜言足足大了四歲啊!
“我們現在在哪兒?”商靜言打破了車廂裡出現的短暫沉默。
“剛剛下南浦大橋。”餘潔道。
“哦!”商靜言悶悶地應了一聲……在哪兒對他來講其實根本不重要!
“頂多十幾分鍾就能到了。”餘潔說着,又加了些油門,“別擔心。”
“我……”商靜言把“不擔心”這三個字吞了回去。
“嗯?”餘潔瞥了他一眼,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問:“怎麼這麼心事重重的樣子?”
商靜言扯了扯嘴角,忽然想起這個嘴脣上還留着餘潔的氣息,連忙收斂了笑意,心中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冒了出來:剛纔發生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靜言……”看到他這樣不自在的表情讓餘潔很擔心……也有點難過!“對……”
“別說!”商靜言用少有的果斷打斷了她的話,匆匆地低喃了一句:“對不起!”
“呃?”餘潔愣住了,差點一腳剎車踩下去。“對不起?”她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她剛纔只是想問他打算怎麼對他妹妹講這件事而已!
商靜言很清楚自己的這個對不起意味着什麼,更清楚餘潔這樣問是爲什麼。現在的車裡暖暖的,漸漸把他凍僵的手腳都暖和了過來,卻讓一直激盪在胸口的那種高漲的熱情慢慢冷卻了下來。就像上車前他意識到的那樣,“姐,”姐……啊!“我配不上你的!”
餘潔一言不發地專注着前方的路面,心裡有種痛痛的感覺。
“我、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姐……”商靜言嘆息着,低低地道:“就算我沒有……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的世界都是我沒辦法想象的。當初還沒認識你、只是在看你帶給我的那些畫報的時候……我就這麼覺得了!”
餘潔感到心中那種痛痛的感覺現在變得清晰了……是心如刀絞的感覺!只是那把刀並不鋒利、也不閃光,而是一把鈍刀……在慢慢磨、狠狠切、用力絞!
人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句話一點都沒錯。餘潔不記得自己給商靜言帶過哪些畫報了,可是這件事她是記得的,那時的他應該還在念高中吧?如果那時的他、十七八歲的小夥子就有這麼成熟的想法了……那該是一件多無奈和悲哀的事啊?新入職的那個助理、陳佳怡和商靜言差不多年紀,也是個很懂事的孩子,但是她恐怕不會有這樣沉重的念頭和……遺憾吧?
“靜言……”餘潔也忍不住嘆息……她已經從先前海邊的迷醉之中徹底警醒了。“別想得這麼沉重,還記得我跟你說的那個扛船趕路的故事嗎?”她暼了商靜言一眼,扯起嘴角、淡淡一笑道:“既然已經過了河,就讓船留在河裡吧!”
商靜言垂着頭、嘴角也掛起了一絲苦笑。已經……過河了啊……可是,他不想放下那隻船、他想扛着它趕路啊!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可以扛着它很久很久、也許……一輩子?“嗯!”他輕輕點了點頭,微微揚起臉、勉強笑得燦爛了一點,“我……很高興去過海邊了……”和你一起!
餘潔也笑了,伸手揉揉他的頭道:“下次帶你去真正的、有沙灘的海邊。藍色的海水、藍色的天,金光閃閃的太陽、雪白的雲……”她的眼裡泛起一絲久違的溼潤,話卻漸漸歸於無聲。餘潔,你這是在幹什麼啊?
商靜言微側着頭、靜靜地聽着她美好卻又殘忍的描述,藏在衣袋裡的手再一次緊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地、狠狠地戳着手心。不要說了,我看不見、我們也不會有機會去的!“嗯!”
空調靜靜地工作着,車廂裡的溫度卻似乎越來越低、寒意越來越濃起來。
車子停穩之後,商靜言已經自己解開了安全帶、推開了車門。“姐,你別下來了,去接人家吧!我自己能上去。”
餘潔看了看他手裡的盲杖、又看了看他臉上強裝出來的歡愉,決定還是不去破壞他的僞裝了,點點頭道:“嗯!代我問佩言和建邦好。”
“我會的!”商靜言扯起嘴角笑了笑,小心翼翼地伸出腳、探到了踏板,滑下了車座。忽然想到什麼,扭身問:“姐,現在是聖誕節了嗎?”
餘潔瞟了一眼手錶、苦笑着點頭,“對,已經一點多了。”
“呵呵,聖誕快樂,姐!”
餘潔的鼻子一直強烈的酸澀,差點讓她哼出聲來,隔了一會兒才把哽在喉頭的那股莫名的東西嚥了回去,“聖誕快樂,靜言。”
“路上小心!”商靜言關照了一句,推上了車門。
“你……”也是。最後兩個字被關在了車門裡、關在了餘潔的嘴裡,眼淚則在“砰”的一聲之後,滑出了眼眶。她發動了車、快速地駛離了大樓門口,抽了抽鼻子、擡手擦掉了淚水。
車子在環形的車道上滑行,轉了半圈之後、與商靜言又處在了兩個方向的一條直線上面。
餘潔忍了幾下、還是沒忍住,鬆開了油門、任車慢慢地滑行,眼睛則從車身兩側的後視鏡裡看着商靜言揮動着盲杖、慢慢地確定了自己的方位,然後再一級一級地登上了臺階、直到躑躅的背影從後視鏡裡完全消失。
車到147的時候,已經兩點了。
餘潔沒有下車進去,只是把車停在了酒吧門口的路邊,靠在椅背上、視線迷離地盯着車前蓋上反射出的扭曲的霓虹燈光,可是腦子裡揮之不去的卻是商靜言剛纔摸索着回家的背影。
是啊,他說得一點都沒錯!他和她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的人,無論一絲一毫的交集都沒有、也不會有、不該有。當年和黃建斌的聯姻就惹了許許多多的麻煩出來,而黃建斌的各項外部條件都還不算差的呢,而商靜言……
餘潔苦笑着、搖搖頭。她沒準備和商靜言怎麼樣……僅僅指法律意義上的怎麼樣!依她對商靜言的瞭解、他決不是她能隨便碰的、碰了之後更不能隨便放手的男人,所以……還是算了吧、趁着還沒開始的時候就結束,這樣最好、不是嗎?如果可以的話,以後的日子裡,她會繼續當一個半路姐姐、或者只是一個好心的餘小姐;如果不可以……那就讓她下次再去浦東機場的海邊散心的時候、把這個聖誕夜發生的事情交給頭頂上某架飛機上的某個乘客當作一件從天而降的行李一併帶走吧!
她不喜歡無力改變事實的感覺,不過當事實真的無法改變的時候,她會盡快適應這種事實……這樣可以節約時間、節約心力、節約能量!
有人在副駕駛那邊的車門上拍了拍,聲音不大、剛夠把迷迷糊糊睡着的餘潔驚醒的。
餘潔按着狂跳的心臟,埋怨地瞪了一眼車窗外晃動着的那張帥帥的面孔,按下了開門鍵。可是等他一上車、靠近自己身邊,她的氣便全消了……甚至暫時把商靜言也給拋到了腦後!解開安全帶、一下子撲到了他身上狠狠地抱住了他,“你總算回來了,方致新。”
“別……”方致新本想推開她的,可是她的力氣很大、像個樹袋熊……媽媽一樣,把他摟得死死的,大有如果他敢擅動就掐死他的味道。於是他只好任由她擁抱了好一會兒,直到她鬆開之後、才扯着嘴角道:“我剛剛被一個喝醉的女人吐了一身。”
“難怪你聞起來這麼臭!”餘潔呵呵低笑着坐直了身子,按亮了車頂燈、側着頭仔仔細細打量着方致新。“你好像瘦了一點……身上也少了不少肉!”
方致新沒理她,拉好安全帶、朝前揚了揚下巴道:“去你家。”
“不是跟你說過我家在裝修嗎?雖然都弄好了,可是還是有點很難聞、這兩天空着散味道呢!”餘潔也扣好了安全帶,訕訕地哼了一聲:“幹嘛、無家可歸啦?你弟弟不是給你把房子弄好了嗎?”
“嗯,不想回去!”方致新扭頭看了看窗外的147門面,淡淡地苦笑。
餘潔暼了他一眼,發動了車道:“這麼自說自話的弟弟也只有你這種人受得了!說把房子賣了、就把房子賣了,而且最可氣的是他賣的是你的房子!”
方致新笑了笑,但很快就止住了笑意、斜了她一眼道:“你這種自說自話的女人也只有我受得了!”
餘潔一副天經地義的樣子、聳聳肩道:“誰叫我們是Soulmate呢?!”
方致新難以忍受地咧了一下嘴角,他很不喜歡她這麼叫自己……這個稱呼讓他有點噁心。他不想成爲任何人的mate!,不管是什麼形式的!
餘潔拍了拍方向盤道:“這些日子我都是住在我朋友那兒的,倩倩、跟你說過的那個。要不要一起去?反正她家大得很,今天她也跟她新鮮出爐的老公出去混了。”
“不要!”方致新想都不想地搖頭。
“那去開酒店?”
“不想住酒店,我要換衣服!”
“換……哦,對哦!”餘潔懊惱地皺皺眉。
“我還想……喝酒!”方致新又低低地補充了一句。
“喝酒?好啊!”這個提議倒正中餘潔的正下懷,不過她更加聽出了他語氣中低落的味道,不放心地看了看他、問:“怎麼了?剛纔沒喝夠嗎?你弟弟和他的夢中情人也在吧?”她在電話裡聽方致新說起過他弟弟找到了那個找了十年的夢中情人,聽得她大呼奇蹟!
“嗯!”方致新有些疲憊地捏了捏眉心道:“今天,致遠向她求婚了。”
餘潔驚訝不已地微張着嘴、瞪着他。“這麼快?!”才一兩個月的事情吧!
“不快了,一年前他們就見過了。”方致新意興闌珊地撇了撇嘴角,隨後朝前方一指、低喝道:“看着路,這裡只有一雙有用的眼睛!”
“致新……”餘潔憂心忡忡地看了看他、小心翼翼地問:“真的……沒救了?”
“嗯!”方致新冷冷地應了一聲。
餘潔默然,同時眼前浮現起商靜言的眼睛……天哪!她的生命裡重要的兩個男人怎麼都是瞎的呢?難道她的命會這麼苦、就沒有一個明眼男人能真心和她交好?
“你呢?幹嘛去了?這麼累的樣子。”方致新看了看她,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我?哼哼……”餘潔嗤笑一聲,搖了搖頭。
“不是說同學聚會的嗎?”早上她在電話裡跟他說了。
“嗯,很無聊,所以就早點出來了……行,回家吧!”餘潔半當中改了話題,“喝醉的話也能舒舒服服地睡一覺。小阿姨倒是已經幫我把房子都弄乾淨了,本來打算後天就開始往回搬的,今天……”她算了算日子,點了點頭道:“房間裡的味道應該沒那麼重了。”
“嗯!”方致新點點頭,不再說話、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