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如鉤千年依照高高懸在天際,冷眼看這人世間你方唱罷我登臺。冬夜裡連蟬鳴也不曾有了,蘄春城裡是一片幽寂的陰寒,唐軍的鐵騎用棉布包了馬蹄,仗着火把在各條街上穿梭巡視。那裹着棉布的馬蹄踏在青石街面上,悶悶的聲響,給了房子裡那些,拼命捂着孩子不許他們吵鬧的父母心裡,帶來一點安穩。也許,那個大人的話,是作數的。
因爲呂布在入城以後,在夕陽還沒有完全落下的時候,他在那還依稀可以分辨人影的街頭,大聲地宣佈:“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你我皆父母所生,你我父母皆是百姓!加一指於百姓,便是加一指於你我之父母,全軍自我以下,不得擾民分毫,巡哨馬蹄,一概以帛布包裹,以免驚人夜夢!”
儘管後來又禁布了宵禁,凡上街者皆視爲通敵,但馬蹄的的確確用布包了,踏在路上,沒有往昔那讓人心肝兒顫抖的清脆蹄鐵聲,這其實也不算什麼,那一隊巡邏的軍士過去,該被吵醒,還是一樣被吵醒,但這對於城中百姓,無疑帶來了一絲希望,因爲,他們生於亂世。
亂世之中,城破,也就是這一城百姓惡夢的到來,軍士搶劫那是題中應有之義,這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大夥都忍了,但接下來往往就是強*奸,一語不合就拔刀殺人,燒屋子,這些丘八爺們,天天都是過着刀頭舔血的日子,心理多少有些扭曲,城破了,攻城者就是勝利者,城中居民就是戰利品!
就是號稱軍紀好的部隊,一番掠奪,然後鬧到差不多了,再假模假樣鞭笞幾個實在太過份,算是對城裡百姓有個交代,也算宣佈這掠奪結束,百姓們也就知足了,百姓們的要求向來不高,只要給條活路就好。
所以誰也沒把呂布在城門口的話當回事,包括許堅。但呂布本身就是一個很偏執的人,就如他要貂禪,他敢把董卓幹掉!他是那種我要就一定要,不計後果的人,他根本沒想這麼弄,要是搞得激起兵變怎麼辦?反正他決定了要青史留名,他聽了許堅的話,得民心者自然汗青留名,他卻就硬生下了軍令:取一瓢者,斬!取一粟者,斬!入民居者,斬!
本來要求一支軍隊突然間做到這樣,不殺百十個人,是很難有可能的,但呂布這支軍隊不同,因爲它的統帥是呂布,而呂布本是一個很容易讓人崇拜的英雄,崇拜者,往往可以爲了偶像瘋狂,而他手下入城的八百鐵騎,絕大多數本來就對他的武勇極爲崇拜,加上呂布對士卒極好,所以這軍令居然荒唐得不可思議地執行了下去。
“做好人,”呂布坐在府衙裡,接過穆桂英遞來的熱汗巾,抹了把臉纔對許堅很認真地道:“真累!”
穆桂英在邊上恨恨地道:“若不爲了某個酸丁說的民心,現在我們早就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哪有進了城,我們還吃這行軍乾糧的道理?”
許堅也有點尷尬,他沒想到呂布偏執到這種地步,他之前想讓人去城中買些肉食酒漿,呂布冷冷地說了一句先生何以知易行難?呂布這話說得客氣,就是你知道不能擾民,你還要去擾?這話裡有話,你說不擾民?你還要去擾,你是不是耍我?你是不是要壞了我名留青史的好事!呂布問那句話的殺氣,過了許多年以後,許堅仍記得,回憶起來,仍股戰不止。許堅也是從這一次,才立了事呂布爲主的心理。
因爲這是一個亂世,亂世中,只有信心堅如磐石的人,才能成功。許堅知道這一點,他作爲一個世家子弟,所謂習得屠龍術,賣與帝王家,他當然知道怎麼選擇值得效死的君主,這也是爲什麼他會拋棄李煜。
而信心堅定,換句話說,也就是一個偏執狂,而呂布,無疑很多時候是一個偏執狂。
呂布看出許堅的尷尬,只是道:“先生,不必如此,人非聖賢,庶能無過?但我等立了心,便當泰山於頂而不改!先生也讀史,也知兵,先生之前勸我說,呂布蓋世英雄,爲何不如大耳兒來得好名聲,先生說民心,某深以爲然,就是這一點,就是民心,呂奉先只不過、當時只不過少了那麼一點民心罷了!要青史留名,就必要有民心!憑我絕世武功,只須民心在望,試問天下誰敵手!”呂布哪裡是在說古人?他是在說自己,他是在代自己的前世不平!他說到激動處,拍案而起道:“誰敢擾民,壞了某的名聲,某認得你,某的畫戟不認得你!”
許堅聽了,憾然動容,整了衣冠,起身一揖到底,持弟子禮道:“學生愧對孔孟!前日驚見大人之能,今日方知大人之賢!學生無行,幸有良師在上正我!惶恐,學生不勝惶恐!”
呂布笑着攙起他道:“先生不必如此,說了不必如此了,以後注意便是,不過天明瞭得快買些雞羊,讓兒郎們吃頓飽飯纔是道理,否則這麼硬熬着,我怕時間一長,不是個法子,會出事。”他畢竟前世帶兵多年,這行伍之事,頭腦一冷靜下來,但有了分數。
許堅自然連忙稱是,此時劉破虜進來抱拳道:“大人,已和兄弟們說了,天亮了就買肉回來加餐,人人管飽。兄弟們都說大人說得有理,自己家裡誰沒個老孃,要是別人欺負自個爹孃心裡也憋屈,咱們沒由來無端地去作踐別人爹媽。”這便是崇拜呂布的士兵們作派了,這其中也少不了,被許堅不斷灌輸青冊留名的隊正夥長們,開解的功用。
呂布淡笑着點了點頭,劉破虜便叉手站在邊上,呂布指着案上的肉乾煎餅道:“你吃過了沒?就在這裡也吃些吧。”穆桂英此時在邊上冷笑道:“大人,這小子不知去吃得肚子滾圓纔回來呢,您瞧他那衣服上還有油膩呢!”
呂布把臉一沉打量着劉破虜,劉破虜也是個七竅玲瓏心肝的人兒,笑着道:“大人,我去李顏那裡傳了令,他們在捉官倉的老鼠,好傢伙,一隻這麼大……”比劃着道:“剝了皮煮着,我趕着回來,他們便用桑皮紙兒給我包了一包,還沒吃呢。”說着把那油紙包掏出來,呂布一看,那骨骼大小,的確應是老鼠無疑,這才點了點頭,示意收起來。
劉破虜笑着問那穆桂英:“要不要吃一塊試試?”穆桂英縱是武功過人,這女孩子家就是不怕老鼠也覺它噁心的,連忙敬謝不敏的躲開,劉破虜嘻笑着收起來,卻見張川走了進來稟道“大人,原來這府衙的師爺刀筆吏糧薄都在門外了。”
呂布冷冷打量着進來的幾個小吏,那懾人的目光和威嚴,讓這幾個小吏跪在地上不敢停頭,他們顫慄得如風中的枯葉一般,呂布騎着黑色戰馬如電迅馳,手綽方天畫戟殺入府衙的身影,在他們腦海中深深留下印記,他們害怕這個人,不,這不是一個人,這是一個死神!他們親眼見到平時自誇武勇號稱閃電劍的參將,被削去頭顱以後,無頭的身軀還在拔劍;那些日間耀武揚威的軍士,只一個戟花就捂着咽喉倒下十多人……
“大人,這是您要的地圖。”張川指揮着許文和把手裡卷軸攤開。呂布精神一震,便在這地圖上尋找,不一會就把手指往圖上一點,對許堅道:“先生,此處你理會便是,某要去做一件要緊的勾當。”
說罷起身走到那些小吏身邊,那幾個小吏無端打了個冷顫,一個個嚇得牙關打戰,呂布清了清嗓子,居然有一個閉着眼歪歪地倒在地上,空氣中瀰漫着臭味,卻是嚇着屎尿失禁了。呂布啞然失笑道:“某會爲難爾等庸人不成?”說罷擡腳自顧出門去了。
他呂奉先對陣的都是豪傑,他執戟斬下的,是武安國之流的好漢;他馬上戰的,是劉關張之輩的英雄。他怎麼會去折磨幾個刀筆吏?所以這幾個小吏,着實不過是杞人憂天罷了。
但那幾個小吏已給嚇破了膽,面對許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許堅對這種事務自然不在話下,便把帳本上各項數目去僞存真,再派軍士一一點核。
呂布此時一騎當先,身後跟着四名親衛,十名騎兵,二十名騎馬步卒。出了城分辨了方向,就急急奔馳而去。一路上不惜馬力奔到了橫車鎮外,呂布勒住馬觀望了一會,張川對穆桂英道:“你跟破虜去料理了鎮中驛站守卒,切記,你須聽破虜號令,莫要逞強。”
“不必了。”呂布淡然道:“繞過去,不入鎮。”只因手頭兵力有限,要滅掉驛站二十來名宋軍那是舉手之勞,但就算此時無聲無息,勢必明日鎮中居民就會知曉,如果不控制這個小鎮,蘄春城破的消息,不出一日,宋軍的黃州方向使必就知曉。
呂布手下不過三千之衆,雖說今世誓要青史留名,但分兵到這些小鎮,如果宋軍一來,這些人就是送死。這三國時期廝殺出來的將領,哪一個不是把手下精兵看得心頭肉一般?這對於呂布來說,已是下意識的動作,哪裡有分兵來控制這周圍小鎮的道理?所以他寧可繞過不去驚動小鎮驛站宋軍。
這三十餘騎斜斜劃了個弧形,跑了十來裡山路才停了下來,呂布淡然道:“那邊應就是火鋪村了,往北走。”林仁肇是要發兵去打和州,但呂布仗着馬快,先率衆攻下蘄春,許堅問到,呂布不過答他聲東擊西,迷惑宋軍,掩護主力云云。
要知道呂奉先前世的對手可是千古鬼才郭奉孝,要不就是奸詐成精的賈詡,或是計存東阿的程昱。他呂奉先濮陽城之戰還能用計殺得亂世奸雄曹操狼狽不堪,可見呂布不是無謀之人。加上許堅本身行軍參贊,兼了軍中許多事務,還被呂布逼去教士兵識字,所以饒是嶺南名士,被呂布忽悠了一把也不出奇。
戰蘄春的真實目的,卻除了呂布自己,更無一人知曉。
這時已往北走了七八里,呂布道:“到了。”便領着四名親衛下了馬,其他人或暗或明的作了遊哨暗樁。這處卻是墓葬之地,這時其他人都隱了身形,穆桂英任她如何武藝高強,畢竟是女孩家,此時只見空曠的墳地就只有他五人五馬,那墳間不時有瑩瑩綠光,如鬼火般飄蕩不定,嚇着緊捏着劍柄,俏臉發青,一味低頭緊跟在呂布身後。
呂布走到地頭一回身,卻不料嬌哼一聲,溫香暖玉撞入懷裡,呂布一把扶住,卻是那隻顧低頭跟着向前的穆桂英,此時已用脹紅了俏臉,呂布本是風liu瀟灑之人,此刻起了玩心,扶着她雙臂卻也不放開,就這麼微笑着借了月色打量着她。
穆桂英方纔撞入呂布懷裡,醒覺時心頭已如小鹿亂跳,要知道呂布今世的身軀,本是那李煜身邊人,李煜這種能想出百花妝的風liu帝王,能提拔到身邊的,必是灑脫英俊之士。所以呂布今世雖少了幾分霸氣,但雄姿倜儻卻猶勝當年,加上人中呂布,天生那種豪邁之氣,任他金枝玉葉、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村間鄉女,便是不醉心的,見了也要舉起大拇指讚一聲:“好一個風liu人物!”
此刻呂布凝視着她,卻讓她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如同一下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又羞,又喜,又盼他快些鬆開,又想便這般下去……
不料那邊上許文和大笑道:“穆姐兒,以後要比試武藝,便選這地頭……”劉破虜在邊上接着話梢道:“不用帶兵刃只要把你抱住就是……啊喲!”卻是穆桂英羞怒之下掙開虛扶着她的呂布,撿了兩塊石頭狠狠砸在他們兩個頭上。
呂布不禁也淡笑了起來,看着他們三個打鬧。他只覺得這女孩兒煞是有趣,起了逗她玩兒的心思。單一個貂禪,幾千年也就只有三個美女可以相提並論,呂布的眼光,自然不同於尋常人等。是以在他心中,穆桂英也不過中上之姿,算不上美女,他也不可能對穆桂英有什麼情愫。
但那已經把劉破虜踢倒在地,仍在追打許文和的穆桂英,心裡卻有一種某名的感覺,她不太敢去深研,但只覺得,這事萬萬不能由得劉破虜他們亂嚼老婆舌頭就是,要不傳開了,可如何是好?但身正不怕影歪,爲何怕傳開了?穆桂英卻不敢去想。
“好了,動手幹活了。”張川喝止了他們,把劉破虜從地上扯起來,四人便從馬上取下鐵鏟。呂布心算了一下,蹲下颳去邊上一個墓碑上的青苔,用手摸索着上面的字,點了點頭對張川:“沒錯,但願還在,挖!”
四人挖了一陣,便觸到硬物,呂布吩咐穆桂英點了火把,劉破虜打了個呼嘯,叫了四五個騎馬步卒過來幫忙,挖開只見一具棺木,呂布命他們擡了起來,四五個步卒就替了張川幾個,繼續往下挖。
大約又挖了三尺,呂布便叫停手讓他們在左側尋找一塊大石板,只挖了幾下,那石板就見到了,撬開石板一股濁氣透了出來,穆桂英就要衝進去,卻被呂布擋住,董卓當然大盜帝墓,呂布在他身邊,這些對付經年地穴的手段,自然不會欠缺。他讓張川把火把伸了進去,直至過了一陣,火把不滅,才命其他人在周圍警戒,自率了四名親衛進入。
進入那洞穴之中,一道石階斜斜掠下,明顯這定是一個大工程,穹頂是天生的岩石削平的,穆桂英驚訝道:“這蘄春我也來過,怎麼沒說這地兒?”劉破虜不以爲然地扁了扁嘴說:“穆姐兒,誰人不知這是一樁大富貴?要讓你聽說了,這裡面的東西該讓人起走了!”
張川持着火把走在後面,對許文和笑道:“你瞧這廝,此時倒是聰明伶俐,可你教他一個蹬底藏身,卻弄了這麼些日子卻總不成。”許文和笑着壓低了聲音道:“張大哥,大人可有告訴你,這是什麼來頭?誰弄的這是?”穆桂英也停下腳步等張川走過,湊過去低聲詢問。
呂布的聲音在前頭響了起來:“你們是來趕集的麼?”雖是叱責,話卻也帶着笑意,那幾個親衛連忙圍了上去,除了張川這個忠直人兒沒有出聲,其他三個都紛紛打聽這裡是誰弄的如何如何。劉和虜仗着自己年紀小,呂布平時也對他很好,便笑道:“大人,給我們解話吧,到底這麼大的動靜,是誰整出來的?”
“董卓。”呂布說出這個名字時,語氣格外的陰森。以至讓那三個在他身邊的親衛,一下都不敢再出聲,因爲董卓於他有奪妻之恨,所謂殺父奪妻之仇不共戴天!自然以王者心態,便要笑呂奉先短視,漢高對要煮他父親的項羽說,煮好分我一碗肉湯,劉備把兒子隨便摔,又說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他們眼中的利益,是天下。所以他們笑呂布,又一女子而叛。但呂布哪裡又有錯?難道他要強忍這奪妻之恨,才叫男兒麼?呂奉先有他呂奉先的原則,儘管因此他失去爭天下的位置,他失去了性命,但他不悔,就算轉生之後,知道貂禪是王充的連環計,他也不悔,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是會殺董卓!七尺之軀,不能保妻小安全,稱什麼英雄!所以他恨董卓,切骨之恨,就算再世爲人,說起這個名字,他仍一股殺氣不由自主地瀰漫而出。
走了十來步,呂布才吐出一口氣,淡然道:“董卓當年藏寶,不只郿塢一處,這老賊深謀熟慮,深知狡兔三穴的道理,那麼會把財寶只藏於一處?他想着就是兵敗,也能憑仗着許多財富,捲土重來……”
“誰知那英雄呂布,把那老賊殺了!哈哈,大快人心!”穆桂英在邊上接嘴,她是營盤裡長大的,極爲豪邁英氣,此時說罷見張川三人望着她,便道:“你們不覺得呂布是英雄?難道你們妻兒被人搶了,你們坐視不理才叫英雄?”
呂奉先手持火把直往前頭走去,他無端地心頭一酸,呂布素重聲名,再世爲人之後,他翻完史書極爲鬱結,再三問過許多人,大都得到的都是“三姓家奴”“有勇無謀”“奸邪匹夫”一類的答案,讓他着實是一番揪心。此時卻突然有人一句話直說到他心窩子裡去,如何能不讓他心中感慨?他走得有些快,因他似乎一時眼裡迷了灰塵,眼角有些發癢,只在心底對這潑辣親衛默默道了聲謝,走了十數步,一扇石門橫在當前,呂布才平息了心中激動,回頭對幾個親衛道:“我們運氣不錯,沒人來過。”
石門當然擋不住呂布,前世他知道太多董卓的秘密了,所以如何開啓石門對他而言不存在問題。董卓也不是笨蛋,自然想到,真要用到這裡的東西時,那必定是狼狽不堪了,他自然也不會指望還能帶着鎖匙開門。
那石門面上突出了幾個拇指粗的寸把石鈕,穆桂英天生是個閒不住的人兒,嘴裡說着:“嘿,我瞧這門沒鎖,指不準把這幾個石頭按下去,門就開了!”嘴裡說着,手也沒閒着,就往那其中一個石鈕拍去。那石鈕被她用力一拍,上面的苔蘚灰塵落了下來,慢慢向裡陷去。
突然穆桂英只覺後頸一緊,身子一輕,騰雲駕霧般往石階上升了上去,這時只聽刺耳的“吱吱”聲響起,“唰唰唰”之聲不斷,等她站直了身子,卻發覺是呂布拎着她衣領硬把她扯上來。
剛纔她站立的地方,兩旁石壁露出二十幾個孔眼,起碼有七八十枝鐵矢跌落在那裡,還有十數枝甚至深釘入兩邊石壁之中,這些鐵矢矢簇已經大多鏽得壞了,但那鐵翼尾部卻還裹着油脂,顯然上弩待發的年代久遠,但這機關極爲精巧,設計時已預到這一點,在尾部點了油脂以防鏽死。
穆桂英望着嚇得臉色發青抽出腰刀環顧左右的張川、劉破虜、許文和,不滿地道:“你們的膽子就針眼那麼大?它射完了,就沒事了,還怕啥?這明明是機關發的,裡面又沒有人上弦啊,它還能再發不成?”
呂布淡笑着指着石門,示意穆桂英看清楚,只見那個被她拍脫了苔蘚、在其他幾個石鈕裡顯眼無比的石鈕,慢慢的又浮了出來。呂布淡然道:“聽。”穆桂英側耳在壁上聽了,只聽“咯咯”之聲不絕。
“這處有兩條地下河流,這機關便用流水之力不斷上弦。”呂布緩緩地道。
穆桂英不以爲然地說:“那我們遠遠去按那石鈕就是了!”呂布也不作聲,只示意她去做就是。穆桂英掏出飛刀,這不過三五步,正中那石鈕,但卻一點反應也沒有,那石鈕也不會和剛纔一樣陷進去。
呂布笑道:“門前雖有一個人的重量站着,才脫了頭道卡筍,這石鈕纔會發動。你想這石階如此之長,要拖一袋重物進入壓在門前,幾是不可能的事。當然,也可殺一個人在門前,然後,再遠遠觸發它。不過這石階曲折,不可能帶着長竿入來,如錯了三次,這百步內的石壁,就會冒出孔眼,觸發之人,就是大羅神仙也難離萬箭穿心的下場。”
穆桂英吐了吐舌頭道:“這擺弄機關之人,真個是算盡天下人心,大人,你卻又如何知道得這般詳細?”呂布微微頷首道:“我也無他,讀多些閒書罷了。”他也當真不好多說什麼,難道說當初這機關之圖,還是他審校之後用了溫候大印,才實施進行的?
但張川和穆桂英等人,望着呂布,卻愈加滿眼的崇拜敬畏之色,他們的大人,非但武功蓋世,便是胸中所學,也不知多少,無論行軍佈陣,還是探幽覓寶,他們這位大人,總知人所不能,如大海一般,深不可測。
他們如何知道,呂布眼看着董卓起了無數古墓,對這機關也頗心得。而當初設計機關的工匠,整整和呂布講了一候,也就是五天,又畫了圖紙,一處處標明瞭關鍵利害,直到呂布完全明白了,才用印讓他們動手的?
呂布走到石門前面,舉手在去按那石鈕,卻被張川擋住道:“大人,請容在下施爲。”
“放心,我知道怎麼開。”呂布淡然笑道。
張川卻不退讓,只是道:“此種兇險之處,不容有錯,請大人示下,在下施爲便是。”
“你的忠心我知道,但這個你是不懂的,這石鈕是要靠雙手聽勁的,你手底下的修爲,還不夠,退到後面去吧。”呂布這般說了,張川也只好退到後面,只見呂布雙手如飛操作這幾個石鈕,只因這石鈕是用暗河水力驅動,所以一脫卡筍,便要按下另一個,否則水流到了第二處被閘住,仍會激會機關。
呂布按順次按下石鈕,又把左邊門環正轉八圈,右邊門環反轉六圈,用力一按,這石門震落許多灰塵,便也向裡打開了。
石門打開了,這個當年的藏寶庫就**裸地呈現在他們眼前,呂奉先冷冷地走了進去,裡面堆積如山的,是兩樣東西,兩樣讓他有些宛然不知身在何地,此間何年的東西。
那就是絹,還有盔甲兵刃。這些漢末風格的板甲刀槍,在這五代末年已不可見,呂布默默地撫mo着這些蒙塵的武器,無論是這些樣式古樸的兵刃盔甲,還是那些絹布,對於他來講,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儘管這兩樣東西,對他而言,一文不值。
因爲年代久遠,這些在漢末做爲硬通貨的絹布,全都只能眼看手不動,穆桂英只用力,就把幾匹絹粉成了粉末。而隨着時代的進步,作爲殺人工具的兵刃,冶煉技術的提高,也讓這些武器盔甲派不是用場。
不過呂布很在存放這兩樣東西的庫房裡,呆了許長時間。他的腦海裡一幕幕地過着前世的悲歡離合,他的身軀微微地顫抖着,直到他硬生生捏斷了一把長刀的把柄,才猛地一下清醒過來,他慢慢地站了起來,這一刻,呂布完成了某種精神上的蛻變,他不再迷茫了。
是的,這些已過時的武器,已成粉末的絹布,讓他沉溺在痛苦的回憶之中,但也讓他清醒過來,那個時代已過去,一個新時代就在他的眼前,去追悼過去,並沒有太大的意義,正如這些絹布永遠也不會恢復當初的完好,而他呂奉先也不可能脫下身上的山字文甲去穿上防護性能差且沉重的漢末板甲一樣。
路在腳下。他站了起來,就不會再倒下去,他在前世,已倒下去過一次。
他走到一個角落裡,拔開那些陳舊兵器,一個生鏽上鎖鐵櫃便顯了出來,呂布握着那銅鏽斑駁的鎖,用力一扯,硬把鎖環扯斷出來,連那鎖一起扔到邊上,踹開鐵櫃,捧出一個鐵盒,那盒上花紋雕刻得極爲精美,便是這經年的腐蝕使得原來上的金漆都剝落了,單從那上面嵌鑲的寶石和花紋,也仍依舊足以讓人想到當初的光芒四射。
一面扣着一個九子連環鎖,便是現時知道解法,卻也無法解開了,因爲早就鏽成一團,呂布慎之又慎把那盒子的開口對着無人處,又仍不分心,揮手讓幾名親衛退開,張川卻不後退,抱拳擋在呂布身前道:“大人,我來開。”
“讓開。”呂布淡然揮手。
張川的語調很平靜,但卻透着無比簡決:“身爲背嵬之士,便應護衛主帥,在下不敢有忘職責。”他毫不迴避呂奉先有點怒意的眼光,儘管他在這種眼光下撐得很辛苦,但他仍沒有一點猶豫。
終於,呂布拍了拍他的肩頭道:“這一刀,只能斷鎖,不能砍到盒上,否則盒蓋彈開,七枝鐵矢勁射而出,如果這盒子的開口對着那邊,當然沒事;但如對着你,就是左慈于吉也沒有法子的事了。”
“背嵬之士,無懼死之人。請大人全我氣節。”
呂布緩緩點了點頭,眼中有敬意,一抱拳,退到了劉破虜他們身邊。張川咬牙一刀劈下,他全然不理呂布的勸告,務求這一刀必要把這鎖釦斬斷,至於盒子的開口是否對着自己,他是把命放在相信呂布的判斷上了,在他心中,呂布已是無所不能的神一樣的存在了,此時的張川,冷靜得瘋狂,他如一個殉道者一樣的決絕斬下這一刀。
許是天見可憐,又或呂布着實知道太多董卓的舊事,這盒子儘管鏽得利害,仍被呂奉先分出那邊是開口,只見一刀斬下,那崩簧聲連珠響起,盒蓋只一彈起,七枝漆黑鐵矢“唰”的幾乎不分前後已將面前那些陳舊盔甲射了個透心涼。
張川執着刀在那,有點後怕,要真的呂布放反開口,自己必定立死當場。呂布微笑走了過來,拍着那臉色鐵青的張川道:“某非戲言,真是生死一髮之間。以後莫要逞強了。”他是知道這開口絕對沒有放錯,才讓張川來試的,呂布好不容易選了這二十幾個瞧得上眼的心腹,他前世就已是所謂有親兵如子的飛將之風的人,哪有就這麼讓他們送死的道理?
誰知張川臉色雖然青灰,但卻抱拳道:“大人,以後若有此等兇險之事,川不敢辭,職責所在,必仍要冒犯大人虎威!”這年代,自許有點氣節的古人,都講個信字,趙普幫宋太祖策劃了陳橋兵變,但後來爲什麼辭了相爺呢?就是因爲宋太祖沒有守當時的承諾,後來對柴家的後人不好,趙普氣得連相爺也不當了。所以張川感呂布的知遇之恩,雖然他怕,但他不退!
呂布點了點頭,人中呂布,被別人崇拜,有人願效死,不是什麼奇事。不過,張川畢竟是他轉世爲人之後,第一個這麼用性命來證明忠誠的心腹。所以呂布從那打開的盒子,提出一把刀和一個刀鞘出來。
他把那個嵌了珠寶的黑鯊皮刀鞘揚手拋給張川,手把着那長刀,這刀明顯收藏時並沒有入鞘,因爲刀上還包着一層油紙。呂布把那油紙揭了,把刀往身邊那些腐殘的絹布上蹭了幾下,那刀鋒已然寒芒煞人。
呂布撫着長刀上的花紋,屈指一彈,一聲龍呤幽幽響起,他淡然開口,不知是說給自已聽,還是說給幾個親衛聽:“大食人攜刀來朝,刀名曰:大馬。洛陽一時無能合之刃。鄭渾不悅,以海底紫金合天外黑鐵,鍛六年,後悟出冰淬之術,終煉成寶刀,養劍三年,以‘斬馬’爲名,其弟子持之於洛陽與大食人試合,逾一合,斷大馬刀。鄭渾恐懷壁之罪,遂獻於王允,允以黑鯊爲鞘,鑲七寶其上,曰七星寶刀,贈於曹阿瞞刺董。”
張川幾個聽了似懂非懂,只知這刀不是凡物,張川取了帕巾用力擦拭那黑鯊鞘上的七顆寶石,不一刻便已光彩照人,這時只聽呂布道:“張川。”張川忙抱拳道:“大人請吩咐。”卻見呂布把刀拋了過來,張川伸手接住刀柄,卻聽呂布淡然道:
“你很好,便贈於爾。”
彷彿他送出的不是一把絕世寶刃,而不過是一把切菜刀一般。張川剛要說什麼,呂布微微一笑,擺手示意他不要推辭,便揹着手走向裡面另一個庫房去了。
好事之徒如穆桂英者,便縱踊張川抽出舊腰刀來試,只一斬,穆桂英一時收不住力,如削泥一般又把邊上堆積的一個頭盔削爲兩半,只聽“叮”的一聲,張川手持着半截腰刀,那刀頭已跌在地上。
他們四人都愣在哪裡,要知呂布對他們幾個親衛極好,專門給他們弄了幾把百鍊刀作腰刀,這百鍊刀一把得值小康人家一年的花費了,可不是那些軍隊配給的劣質長刀可比。誰知居然就這麼隨手一刀,一點阻滯也沒有就斷了!他們互望着都有一種不敢置信的表情。
“當真削鐵如泥,吹毛立斷啊!”穆桂英又拔了根頭髮試過,不禁感嘆道:“老張,你運氣真好,剛纔早知道,我上去斬那鎖,這刀就歸我了!”之前那生死關頭,挺身而出一念之間,哪有穆桂英說得這般輕鬆?但張川素來仁厚,只是笑了笑,沒說什麼,只是把舊腰刀下了,掛上這把斬馬寶刀。但他那微微顫慄的手,還的哆嗦着的嘴脣,卻是心中按壓不住的激動。要知道有這麼一把刀,上戰場了,就多一分活命的機會,否則的話,寶刀爲何價值連城?這種刀,本該是大將主帥纔有資格用的,聽呂布剛纔說,擁有它的人,不是那千古奸雄曹操,就是那董卓、王允之輩。他身爲一個親衛,居然就這麼蒙呂布錯愛,得了這寶物,如何能不激動?
呂布走在前邊,嘴角有絲不經意的笑意。
他送這把刀給張川,送的是刀,收的是軍心。
單靠崇拜,是不絕讓一支部力產生凝聚力的,要讓一支部隊有戰力,賞罰分明是一個首要的問題,所以呂布賞張川,便是存了秦時商秧立柱的心理。只要讓士兵們知道,跟着他呂奉先,賣命去幹,自然不會被虧待,慢慢的,這支部隊就能捏成拳頭。
這時走入一間小許多的庫房,呂布從那半人高的櫃子裡抽出一個鐵箱子,只一掀開,便是滿室的珠光寶氣,那裡面一顆顆混圓的珍珠玉石,過了數百年卻仍晶瑩剔透,張川幾個連忙跑了過來,立時又傻了眼,他們又不是什麼豪富之家出身的,那見過這些東西?
呂布拍了拍劉破虜的腦袋,對許文和道:“你們兩個把下面的鐵箱弄出來,小心點,份量不輕。”許文和兩人愣了一下才反應,連忙去搬那鐵箱,儘管呂布之前提醒過他們,但一擡出來還是差點脫手摔在地上。
把那鐵箱一開啓,劉破虜不敢置信回頭望着呂布,伸手指着那鐵箱“嗬嗬”的說不出話來,呂布笑道:“對,是金子。八千兩。”整整五百斤黃金,怪不得兩人剛纔擡得快要累倒,許文和只張大着口說不出話來。
呂布起出這個藏兵洞裡的金銀,實在也是無奈之舉,只是他要民心,便不能允許士兵搶掠。
但當前一道難關卻需要大量的金錢!那就是打和州。
林仁肇和呂布兩人商定要打和州,這是無李煜旨意的軍事行動,當然不要指望朝廷兵部戶部會指來錢糧。但打仗就需要錢,僱民夫需要錢,士兵吃飯需要錢,馬吃草料也要錢,盔甲修補需要錢,士兵受傷便是軍中有醫正,這藥草也要出錢去收購。
所以決定了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搶掠之後,呂布就決定打蘄春,希望從這裡起出些銀子,來應付接下來的花費。要知道和州可不比蘄春,和州城高大寬廣,更是宋國防守南唐,進攻南唐的橋頭堡,宋軍經營多時,和這土壘一般的蘄春,絕對是天壤之別。
本身奇襲和州,就是一項十分冒險的軍事行動了。並且就算按他們兩人謀劃,對壘宋軍戰而勝之,但勝了又不能搶掠,論功行賞這錢從何而來?
“發財了!”劉破虜突然之間,失驚無神地跳了起,混身甲片“嘩嘩”相撞,欣喜若狂地高呼:“發了!這種真的發財了!我們這次發了!”
張川往他頭上敲了一記,笑罵道:“成何體統!”那劉破虜揉着腦袋,仍是一副傻樂傻樂的模樣,許文和倒是稍收斂了一些。呂布見穆桂英望着那箱珠寶裡一個碧玉鏤金鳳釵,目不轉睛的樣子煞是可愛,便笑道:“你喜歡?便收起吧。”
“當真送給我?”穆桂英瞪着大眼睛問道,呂布笑着拍了拍她的頭盔,點了點頭。
呂布只是不過這點東西放在眼裡,而穆桂英身上,很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猛勁,頗有些他前世年輕時的影子,是以見她喜歡,便如送個糖葫蘆給鄰家小妹一般的計較。但在這穆桂英心裡,此時卻很是開心,不單是她明白這鳳釵價值連城,更是她把呂布的“便收起吧”當成了呂布“送給我”。
此時呂奉先那有閒暇去顧她的心思?一心只系在即將到來的和州之戰上,本來按他和林仁肇的謀劃,是奇襲和州,但爲了解決錢糧,呂布仗着騎兵神速先取了蘄春,世上無不透風之牆,宋軍儘管無一人漏網,但只要拖上幾日,必會讓附近州府察覺。
如被報與和州守將知曉,讓宋軍早有準備,那便失了唐軍奇襲之利。林仁肇麾下那三萬積弱唐軍就算野戰,也不是一萬宋軍對手。何況和州牆高壁堅,擂石滾木早就不知準備了多少,又是宋軍進攻南唐的釘子,兵甲自然也齊整,他呂布再神勇也好,如何去取和州?
所以蘄春不是可久留之地,越早離開越好,這也是爲什麼橫車鎮那二三十宋軍能存得性命的原因,手上沒兵可分的呂布,殺了他們卻要派人封鎖小鎮,所以根本就不敢動他們。呂布望着這些金銀,心中思量着,如何快速向和州突進,在對方沒有收到蘄春被陷的消息之前,打他一個出其不意。
是以,不知女孩子家心事的呂布,只顧着對張川道:“讓穆桂英掌了火,你和破虜把這兩箱東西擡出去。”穆桂英應了一聲,抱起那裝滿珠寶的鐵箱,持了火把,劉破虜便和張川擡着那箱金子,吃力的往上搬去。
許文和知道呂布留下自己,必定有事,果然呂布示意他跟着,走到盡頭一個空無一物的房間,掀動一個機關,一個鐵閘門落便把這房間封了密不透風,呂布對許文和沉聲道:“記清楚了。”把手按在牆上的石球上,右轉三刻,又反轉七刻,用力一按,原來是牆壁的地方一聲“咔嚓”,呂布用手一推,那牆壁側移開來,露出一個房間,呂布領着許文和進去,只見那一塊塊銀磚碼着整整齊齊,約莫有十來萬兩的樣子。
呂布對許文和道:“這來是起兵用的藏寶庫,自然不會要一件件從那曲折石階弄出去,你記好了,”指着案上的銅燭臺道:“正轉三圈,這面牆就會塌下,便是可供三馬並馳的青石磚道,出了甬道,那石門厚三尺,只能由裡向外開,之後如要走水路,向西不到一里就是山腳下小河,放舟直下可入淮水。”
許文和抱拳道:“大人以機密相告,在下……”
“不要多話,我只是告訴你,一旦戰和州不下,我需要用到這個藏兵洞,你就按剛纔說的,取出這裡的武器和白銀,召集四方豪雄,心懷唐國的百姓,裝備他們組織隊伍,這些武器和五千盔甲雖已過時,便回爐重煉,打造出二千鐵甲不成問題!如果到了要用到這個藏兵洞的時候,你便是開啓它的人,明白麼?”呂布冷然問道。
“屬下謹遵大人之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許文和一臉激動地道。
呂布微一頷首道:“好。”
重新把這棺木放進墳裡填了土,又弄了幾塊草皮培上,只要過上幾天,便了無痕跡了。呂布領着一行人,仍是繞過橫車鎮,兜了一個大圈回到蘄春,這時已是雞啼時分,呂奉先回帳卻沒有憩下。
只因許堅把帳目理清爽,正等呂奉先這主官回來,一一上報,呂布前世就是丁原手下主薄,深知行伍之中無細事,也就耐着性子聽許堅一條條報了上來,直至諸事定下,天色依稀已是清晨日出。只聽街上倒夜香的,賣麪食的,溜狗的,夾雜着正月裡小孩兒的嬉鬧聲,只因這一夜全無半件擾民紛爭,百姓那裡去理會這城頭已換了大旗?
倒是城中十來戶富人,推了三五代表來府衙求見。這時便有士兵來報,城外有菜農行商入城,已然排了長龍大隊,呂布笑道:“不收城門費,許進不許出便是。”不許進當然不行,這樣不出一日,這些進不了城的百姓四處流傳,蘄春易主的消息就會散發開了,教呂布之後如何取和州?
那些豪富人家的來人,自有許堅前去應付,須知其時征戰,如軍隊要長駐某地,自會約束軍士,以免長期駐紮之下引起民憤。那些個富豪家族見呂布騎軍秋毫無犯,想必以爲要長駐此城,所以便來籠絡關係,以圖一些方便。卻哪裡知道呂布心頭,早已全然系在和州之戰上面了!
呂布回頭想喚張川,只聽有細細呼吸聲響起,轉頭卻見穆桂英已倚在牆上,不知何時已睡得香甜。張川連忙過去叫醒她,呂布笑着打發她去休息,穆桂英有點不好意思,呂布卻道:“莫要做女兒狀,軍旅之中本不是如水女子應處的地方,我允你留在營中,便是因爲你雖是巾幗,卻豪邁不讓鬚眉,拿出你的彪悍之氣來,若你要做這般懷抱琵琶半掩面的作派,那你還是速速離去罷了。”
穆桂英神色一凜,抱拳道:“屬下遵命!”便鼓着腮幫子自去休息了。
呂布對劉破虜道:“你也去睡一會吧,文和,你去傳李顏和嶽風過來。”侍得都走了,呂布纔對張川道:“張郎,可知我留下你何事?”這個時代,稱男子爲郎,便相當於一種朋友之間的關係,或是說,不存在上下級的概念。
張川聽呂布這麼喚他,便答道:“如是川所須知之事,大人自會吩咐川;若非川應知之事,川不敢妄加猜測。”
呂布點了點頭道:“我們挖的那個藏寶洞,本是爲了起兵所用,一旦用到,必不可能一件件地從那曲折石價搬出。如和州戰事不利,或有必要起出裡面的東西來用,到時此事便由你主持。你記住,那墳頭往東第九個墳,挖下去,也能找到同樣一條石價,裡面也有個山洞,但裡面除了害人性命的機關,再無一物,你進去後行到最西邊的房間,開啓機關,便會移開道石門,裡面是十二萬兩白銀,轉動機關,北面那面牆就會塌下,便有一道可供三馬並馳的青石磚道,出了甬道,那石門厚三尺,只能由裡向外開,之後如要走水路,向西不到一里就是山腳下小河,放舟直下可入淮水。你可明白?”說着便教了張川解除機關的一連串手法,如許文和在這裡聽到,必會活活嚇昏,因爲呂布教他的法子,簡直無異送死。
張川抱拳道:“屬下明白。”
“很好,你這幾天,理會一下許文和常到哪去。”呂布冷冷地吩咐道。
本來他不是如此心細如髮的人,呂奉先自負天下第一,如何肯幹這種勾心鬥角的勾當?但奈何他前世被宋憲他們出賣致死。是以他今世便多存了個心眼,這許文和如是細作,不論身後是何方神聖,林仁肇也好,李煜也好,宋軍也好,呂布便要教他嚐嚐萬箭穿心的滋味!並且和州之戰,此時已然萬事皆備,只欠東風了,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呂奉先寧可被刺客背後捅上一刀,也不願出了奸細走漏了風聲。只因這世上能刺殺他呂奉先的人,怕是沒有幾人,但走漏風聲的奸細,卻就防不勝防了。
這時李顏和嶽風都來了,呂布對嶽風道:“爾部,速去購得肉食,讓兒郎們敞開了吃,但不許喝酒,違者斬!午時三刻,向和州進軍,先派偵騎通知穆瓜所部,就地紮營等待會合爾部,會合後,緩緩向和州方向進發。”
“領命。”嶽風仍是那副油鹽不進的棺材臉,抱拳行禮就出帳去了。
呂布便對李顏道:“開官倉,三成分與城中居民,三成換成細軟字畫便攜之物,徵收城中所有騾馬。此事日落之前必須料理清爽,不許擾民,你可能行?你若無十足把握,我便派許文和去助你一臂之力。”
這呂奉先征戰經年,軍旅之中如何御下,那是嫺熟至極,李顏的性子早也就被呂布瞭如指掌,所謂請將不如激將,果然這李顏一聽,那滿臉粉刺幾乎就要發芽一般,跳將起來道:“大人若信俺,俺辦不好差事自會提頭來見;若不信俺,便教許文和那賊廝鳥來做騎兵統領罷了!”
呂布淡然道:“好,這話我便記下,你自去理會差事。”李顏得意地唱了個無禮諾,狠狠掃了許文和一眼,重重地哼了一聲,便自出帳去了。
呂布又叫了許文和自去休息不提,卻又把劉破虜叫了起來,只問他道:“你可想當英雄?”
“願意。”劉破虜被叫起來,仍有點迷糊。
卻聽呂布又問道:“你家中可還有親人?”
“屬下自小便是孤兒。”
呂布盯着劉破虜道:“此事九死一生,你可怕死?”
“我不怕!”說罷劉破虜一下清醒過來,猶豫了半晌卻又吞吞吐吐道:“也是,也是有點怕的。”
張川在呂布身後聽了,轉到跟前單腿跪下道:“大人,屬下願去!”
“起來,你身上我自有重任相委。”呂布淡然虛扶了一下,張川只好不情不願地站回呂布身後,盯着劉破虜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呂布卻不以爲意道:“很好,怕死,破虜,你須給我活着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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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後,蘄春城頭西望而去,只見一前煙塵滾滾,人躁馬嘶旌旗招展,這蘄春城破全無一漏網之人,直到黃州刺史王明聽得黃州守軍的探馬回報,才曉得已失了蘄春,方纔點起人馬向這蘄春殺來。
王明原是武寧軍節度掌書記。後來打賀州,久戰未下,王明獻計主帥:“當急取之,恐援兵至,則我師勝負未可知。”其他人不太願理會他,王明親自披擐甲冑,率所部護送輜重的士卒百人,擁丁夫數千,挖戰壕直抵城門。城中守將無比恐懼,馬上開門納款。
後面打廣州,當時敵軍十餘萬阻在前頭,不單如此,戰前當晚,颱風把軍營捲起不少營盤,又吹折了旗杆,大家都很恐懼時,王明用計以數千戰而勝之,史載:“斬首數萬,劉鋹以城降。廣州平……”
這是一員極強的將領,要勇有勇,要謀有謀,宋太祖用他爲黃州刺史,本來就是準備向南唐下手了。此時他率了兵馬一路向蘄春殺來,卻聽前方探馬回報道:“唐軍遣一騎於城前,要大人答話。”
王明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此時又率領大軍,他深知士氣可鼓不可泄,便對身邊親衛道:“隨我到陣前去。”於是各種旗幟舞動宋軍便遠遠地紮下陣腳,須臾二十餘騎破陣而出,王明只見一個唐軍,手把着千瘡百孔的大旗,那顯然是經歷了戰火箭矢的旗幟,上面被血染得早已失去本來顏色,只是一個大的“唐”字清晰可辨。
“爾等唐人狡詐,奪我蘄春,傷我士卒,今日來此,是想乞命麼?”王明綽了馬鞭指着數十步名的那名唐軍,大聲呼喝道。他是極能用兵之人,便是陣前對答,一番話下來,麾下士卒也激昂不止,士氣如虹,只紛紛叫囂着把前面這唐人大卸八塊、五馬分屍!
這單騎高舉着大旗的唐軍,卻就是劉破虜了,他此時雖離宋軍還有數十步,但騎在馬上只覺牙齒打戰,那一望見不到頭的宋軍,一個衝鋒過來,自己怕是粉骨碎身吧?但教他如何不怕?雖說戰蘄春他在城門砍翻過幾個宋軍,但那畢竟混戰之中,前有張川一衆老兵爲榜樣,後有一夥傷兵同袍協力,哪裡和今日這般,一人獨對百萬軍?
再說當時在蘄春城門洞裡,還有那在他心中神人一般的呂布助陣……劉破虜想起呂布,卻就心頭一定。他用力捏着旗杆,想起呂布把這面戰蘄春升上城頭的旗子交給他時,對他說的話:“你怕死,很好,你要活着回來,就得把這番說話,完完整整地在宋軍陣前說將出來,但保你無性命之憂。”
呂布在他心中,是一個高不可及的存在,他跟着呂布以來,從未有敗,就是面對那武功何止高他百十倍的穆桂英,憑呂布三言兩語,他劉破虜也能戰而勝之,當其時劉破虜還以爲自己武功突飛猛進了,直到後來自己和穆桂英再比試,從來沒有可以撐到第三回合的!
在他心裡呂奉先已不單單是一個高手、大師,劉破虜只感覺按呂布的話去做,會得到一種遠超出自己能力以上的成功,他感覺呂奉先可以賦予自己一種力量,如同古人所說的,仙人撫我頂,授我長生術一樣!他對呂布的話,已經有一種下意識的盲從了,此時想起呂布的囑咐,他心中漸漸平靜下來。
劉破虜深吸了一口氣,扯開嗓子,起始時還帶着些顫音,但想起那如若神人一般的呂奉先吩咐,要活命便得把話說完,劉破虜說着說着,卻也漸漸豪邁起來:“兀那宋狗!便給老爺好生聽着,你家爺爺乃是江都留守軍中左突騎使麾下,背嵬軍中副都頭,姓劉名破虜便是!
“蘄春這地方,你爺爺隨手借住幾天,官倉之裡,留了二成餘糧給你們這班砍頭種!要是你們這夥賊廝鳥,以此爲由去禍害百姓,哼哼!爺爺便提馬過江,一發送你們去九泉下快活!”
其實他這番話亂七八糟,呂布也不過是一個左突騎使,哪裡有開府建牙的資格?所以呂布身邊不可能有一個親衛都,一個親衛都得幾千人了,如五代知名的鐵林軍,帳前銀槍都等等。呂布總共也就領了三千人,何來的親衛都?這“背嵬軍中副都頭”卻是劉破虜自己謅出來的。
一時間那宋軍陣裡,無論將士,無不咬牙切齒,只等王明一聲令下,便要衝上前去把那劉破虜撕成碎片,才了卻了心頭之恨。王明卻不動容,在馬上拈鬚笑道:“你家大人怕是聽了大軍將至,狼狽逃竄,留你下來送死吧?”他當然聽出劉破虜話裡破綻,但這軍陣之前,不是講經辨論之壇,關鍵是要壯起軍心,而不是指摘對方言語。
劉破虜本來還有些害怕,因爲他剛纔那番話,全沒照着呂布教的言語。只因他雖識些字,但呂布教他的“……爾等奔波千里前來叩拜求教,奈何某豈爲俗禮所羈?爾心可憫……”、又“……待得來日遊興重生www.Freexs.Cc,自過江誨爾,是時自對爾等耳提面命,使茅塞頓開以曉……”云云。對於劉破虜來說,實在太過拗口,所以他弄了一通大白話,只求嗓門兒夠響
不過此時劉破虜卻就心定神閒了,只因王明應對的話,和呂布所料一般無二,劉破虜心中佩服,沒想到呂布竟然完全料到了對方的心思,當下便按呂布教他的話相答道:“夏蟲不可言冰!你家爺爺去了!不怕死的,追來便是!”說着拔轉馬頭綽着那大旗,慢慢踱向蘄春城裡去了。
這時宋軍陣裡紛紛請戰,此時宋初開國,都是強兵悍將,但王明卻拈鬚笑道:“不許冒進,扎住陣腳。”他是知兵之人,哪裡肯相信,對方可以把全部蘄春守軍殺得一個不漏,好周全的謀劃,好狠的手段,這樣的對手,能這麼好相與的離城而去只留一個小卒來漫罵?
其部下也覺有理,直至午時,誰知一直沒見唐軍來攻,並且四門洞開,王明左思右想,越想越覺得不對,派了兩個彪悍偵騎入城,片刻回報:“那唐軍小校兩個時辰前一人兩馬已從北門去了。府衙內唐軍旗幟依舊,卻空無一人。昨日天亮,城中除了這個唐軍小校和二三十個用錢僱傭便不見唐軍,”王明氣得一口血噴了出來,一個倒栽蔥跌下馬去,還好身邊親衛眼明手快扶住。
王明又嘔了一口血,長聲笑道:“好手段!好膽識!想不到唐國還有比林虎兒更利害的對手!”林虎兒,所謂欲平江南先除林虎兒說的就是林仁肇,林仁肇胸口刺了一個虎頭,所以有這個混名。林仁肇向來被宋軍視爲眼中釘,歷史上林仁肇在生時,的確宋軍無力南下。
麾下將校驚道:“莫非是掌握江寧內外軍事大權的神衛統軍部指揮使皇甫繼勳?”
王明不屑地道:“皇甫不過是剛愎自用、無膽匹夫耳!不足慮!”
“難道是唐國南都留守朱令贇?”左右衆將謀士又道。
王明冷笑一聲:“朱令贇?膽子倒是有,才智卻只能充當一隻看門狗!”
手下衆將也是征戰多年的,自然知道王明所說絕對是事實,但實在想不起南唐還有什麼利害將領,過了半晌纔有人道:“不會是鄭彥華、林真或胡正等人吧?”
王明緩緩搖了搖頭道:“且不論胡正絕不敢離銅陵重鎮,鄭、林也不敢輕離秣陵關。而是這几几人,絕無如此狠辣的手段,無如此慎密心思,無如此高絕才情!我倒想起一人……”
衆將忙道:“請大人示下!”
“若是那李煜能把填詞吟詩的本事,盡數轉到征戰之上,怕能布得此局!”這不過是欺南唐除林仁肇外,無一知兵之人而已,這填詞的才情哪能轉成征戰的本事?王明只是嘆這不知名的對手,實是兵法大家罷了。王明揮手示意手下退開,自己勉力站了起來,苦笑道:
“和州危哉!”
他手下將校連忙道:“我等急馳和州……”
王明搖了搖頭道:“來不及了,就算我們星夜兼程趕到,師老兵疲,能有幾分戰力?或是唐軍佔了城,我等也無攻城之力!若唐軍攻城不果,我們都是重甲步兵,他們的偵騎發現我們之時,也不難從容留一支部隊斷後!這個對手實在利害,利害啊,我倒很期待,能和他交鋒一次……”
突然之間,王明臉色變得青灰,左右連忙扶住,卻見一口鮮血又噴了出來!只見王明喘着氣搖頭道:“好計謀!我不如他哉!諸君想想,若我等盡了死力趕到之時,才發現,對方並不想打和州,好逸待勞在前面等着我們,憑他破蘄春三日不漏一點消息的手段,絕對有這種可能!指不定這數萬人馬,就中伏埋骨沙場了!進城吧,和州自有潘美理會,我等守好這蘄春便是了,速速去與我探知,這名不見傳的左突騎使到底是何方英雄!”
事實上,王明心中那位不世出的、絕對可以比擬諸葛孔明式的人物呂奉先,定計時,根本沒這麼多想頭。
呂布不是那種很長於謀劃的人,他只知道一點,騎兵,速度就是生命,快!要儘可能的快!儘可能發揮騎兵的長處!
所以他弄險,讓劉破虜帶了二三十個僱傭來的壯漢維持秩序,昨日天未亮就率八百騎兵快速向和州方向去了。
爲了多拖一點時間,他留下劉破虜,宋軍到來之時,劉破虜按呂布所教,又爲呂布那三四千人拖得兩個時辰,如此而已!
王明卻是自己本身智謀劃百出的人物,自從知道失了蘄春三日才收得消息,心中已把呂奉先默認爲跟自己一樣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將領,所以,結果自己把自己繞了進去。
入了蘄春,官倉果然有二成餘糧,王明愈驚,連忙要求手下盡力約束軍士,千萬不能擾民,只因他這智多星式的人物,不用去問,便知呂布這兩日來一定對百姓極好,連官倉的糧草都沒刮盡,哪裡會去搜刮百姓?所以如果此時宋軍大舉去搜刮唐軍留下探子,一旦擾民,兩軍便有了個鮮明對比,到時怕這蘄春雖在宋軍手裡,人心卻盡向江南!
王明下完命令之後,再也按壓不住,又一口鮮血直噴而出,臉色死灰仰天倒下!
左右把他救醒,王明悲嘆一聲:“其智近乎妖!餘雖自負,奈何凡人!”
“此人用兵謀劃,於政事擅用陽謀,于軍旅擅用奇兵,奇正相合,直如龍遊九霄,見頭不見尾!餘,不如也!”王明在府衙內坐定,無比頹喪的對他的手下這麼悲嘆。自此開始,宋軍便言江南有矯龍猛虎:
寧遇兇虎,百戰死全屍,須避矯龍,一怒骨支離。
此時一日前已出發的呂布,早已會合了嶽風那二千步卒與穆瓜所部,已然迫近和州地界,這時離和州城尚有二十里,卻見偵騎急馳而回還帶了另外一騎,報了口令那偵騎滾落馬鞍道:“大人,林大人所部就在前面……”
他帶回來那人卻是林仁肇的親衛,不等偵騎說完便急急道:“左突騎使大人,我家大人深信於你,你爲何棄我家大人於不顧?自葫蘆谷之後,爾部便失所蹤,我家大人以爲你先率軍去攻和州,誰知你們卻不知跑到何處去了,虧得我家大人到了如今,還相信關鍵時候你一定會殺出,一舉殲滅宋軍!關鍵之時,關鍵之時,什麼時候纔是關鍵?我軍三萬步卒對抗宋軍,苦苦支撐了三日,已經危在旦夕了啊大人!”
“你可有林大人手令?軍令?口信?”呂布騎在馬上,目望着前方,冷然問道。
那親衛被嗆得愣了一下,怒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擺什麼譜!”
呂布根本就不屑去理會他,只是淡然地道:“軍法官何在?”
張川在馬上抱拳道:“屬下在!”
“此人該當何罪?”呂布綽着方天畫戟,彈了彈山字文甲上的灰塵。
“多出怨言,怒其主將,不聽約束,更教難制,此謂構軍;出越行伍,攙前越後,言語喧譁,不遵禁訓,此謂亂軍。”張川嫺熟地背出條文,埋怨呂布就不用說了,剛纔偵騎還沒報完,這個林仁肇的親衛便插嘴,所以張川說他“出越行伍”是沒錯的,那親衛滿臉地不在乎,還指着呂布準備痛罵,只聽張川又道:“犯者當斬!”腰間刀光一閃,“鏗”的一刀,斬馬寶刀回鞘,那顆人頭飛在半空中,一時生氣還未死絕,一臉的驚愕之色。
呂布猛一回頭,兩條雉尾在空中舞了個弧線,舉戟吼道:“此誠危急存亡之秋!有敵無我!有我無敵!兒郎們,隨我戮賊!”那三千騎自隨呂布戰蘄春,眼見他用騎兵攻城,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已當他戰神一般;且呂布起了錢糧,有功必賞,這三千騎已然陷入一種極爲瘋狂的崇拜之中,無不高舉兵刃高呼:“戮賊!戮賊!”
當下八百騎兵換了馬,留了許堅率那穆瓜的千來人和裹脅青壯紮營,連同那二千多名騎馬步卒,三千鐵騎緊跟呂布,征塵滾滾向和州狂馳如箭!
這二十餘里,戰馬怒馳不過片刻功夫,呂布率隊衝上一處丘陵,已然可以見到那酣戰雙方了,宋軍十數個千人戰陣,各自奮戰又互相支援,儘管人數只有唐軍一半,但那攻勢煞是凌利。只見那宋軍各色令旗揮舞,那十數個千人隊訓練有素,進退有度,便立時調出七八隊人馬,以車輪飛旋之勢,猛攻唐軍一點不放!
只見一路宋軍惡狠狠斜殺而過,一路上狂砍亂搠卻絕不停留,那唐軍撐到這隊宋軍過完,原想可以喘一口氣,誰知又一路宋軍如此殺來,七八隊輪流不息之下,除了攻擊那一路,其他六七路皆可以在變陣時喘息,可憐那唐軍卻片刻無停,饒是鐵人也經不起這麼輪番蹂躪,不一刻那與宋軍接戰的唐軍便潰了。
呂布眉頭緊皺,這宋軍主帥的確練兵有術,不是易與之輩,但他沒想到唐軍弱到這等地步,這時卻見那些潰退唐兵被軍法官斬了,又聽一通鼓響從唐軍陣裡傳出,林仁肇那粗豪的聲音遠遠傳出:“頂住!左突騎使的援軍馬上就到!”
這時那宋軍又揮舞各色令旗,立時分出三個千人隊,居然在這不斷有殘肢碎甲飛起,鮮血橫流慘叫聲音不斷的血肉屠場上,列出了三個錐形陣成“品”字形向那唐軍陣裡硬插入去,陣鋒直指那親自裸了上身,操錘擊鼓的林仁肇!很顯然這三路宋軍方纔在作戰中仍留了餘力,此時全力一攻,面前唐軍如斷線傀儡一般被殺出一條通路!眼看離那林仁肇帥旗已不足百步!
呂布沉聲道:“嶽風,林大人我便交給你了。”
“諾。”嶽風冷靜地答道。轉身對那二千餘騎步卒道:“這數日教你們的衝鋒刺槍之術,可記住了?”
“記住了!”二千餘騎馬步卒高喝着。
“把弓箭全部卸下,起槍。”嶽風平淡的吩咐,因爲要救林仁肇,便要入兩軍混戰之地,這弓箭是毫無用處,而這兩千步卒偏偏都是能射之士,爲了杜絕有人藉着“以弓射敵”而不衝鋒的籍口。所以嶽風命令把弓箭卸下。
呂布點了點頭,這個嶽風,很有點潛質,假以時日,未必不是另一個高順。
嶽風高呼道:“左突騎使大人之令!殺!”
二千餘步卒雖還有部份對自己騎術沒把握的士兵,用繩子把自己綁在馬上,但聽到嶽風這聲高呼,紛紛舉槍狂吼:“吾等願效死命!殺!殺!殺!”其勢如虹直向那“品”字形的三個宋軍錐形陣攔腰殺去。
呂布奮臂高呼一聲:“有我無敵!”八百鐵騎緊緊跟在呂布身後,從那丘陵上瘋狂殺出,呂布揮戟斬了幾個宋軍遊騎,把方天畫戟往得勝鉤上一掛,拈了三支長箭,八石強弓在馬上一挽而就,三聲弓弦連珠霹靂般響起,卻見那二百步處宋軍的大旗斜斜倒下,只見呂布側身讓過當面搠來的長槍,兩馬交錯把弓往來敵頭一套,那弓弦非但割斷對方咽喉,竟擦着骨縫把那宋軍頭顱勒飛!
這時已離那宋軍大旗不到百餘步,卻見那被呂奉先射斷的旗杆,又被宋軍中的力士硬扶了起來,只聽呂布吼道:“奔射!”
這八百鐵騎便跟着前頭的呂布,壓向一邊調轉了馬身,以呂布方纔那三箭爲標準,紛紛向那百步左右的宋軍大旗發箭。射了數箭,那宋軍帥旗下已樹起大盾,本來在攻擊唐軍左側的宋軍騎軍,約三千餘人,也試圖脫出戰場向這邊回援而來。
呂布在急馳之中一拔馬頭,那八百騎還沒做出動作,大黑馬馱着呂奉先已然不可思議的轉了個直角,向那四十步外的宋軍大旗撲去,那宋軍的弓箭手這時才醒起要彎弓,可是四十步不過戰馬瞬息之間,呂布劍眉一鎖,綽着方天畫戟大吼一聲:“擋我者死!”那戟已硬生生劈開七面大盾。三顆頭顱,四條斷臂,在他馬後高高飛起。
“背嵬之士!”張川此時已調轉馬頭,高呼着不顧一切向呂布身後跟進,他沒有呂布的武藝,片刻右胸左腿皆中了一箭,張川慘叫一聲,用盡全力拋出手中長槍,把呂布身後一個敵軍釘落馬下,那斬馬刀龍呤出鞘,所遇盾甲如削泥一般,竟然硬生生被他砍出一條血路,眼見就要接近那揮戟奮戰的呂奉先,誰知戰馬一聲嘶鳴,卻被宋軍砍失了前蹄,把張川拋在地上,這時十來把兵器向張川招呼過來,任他寶刀如何鋒利,誓要斬下他一處肢體不可!
卻見黑色畫戟如電閃過,張川只聽耳旁盡是宋人慘叫之聲,身子一輕,卻是被呂布拋上旁邊一匹無人戰馬,張川也不作聲,揮刀就把一個宋軍頭顱連盔劈去半邊,策馬護在呂布身後,這時穆桂英挺着銀槍也已殺到,兩人便緊跟着呂布在這宋軍叢叢重盾鐵甲裡廝殺。
潘美在此時由百餘親衛緊緊擋在呂布殺來的方向,他很有些緊張,喃喃道:“瘋了,唐人瘋了!”這時八百鐵騎已被一支千人重甲宋軍隔開,想衝過來和呂布已難即刻奏效。倒是兩千餘騎馬步卒,畢竟是半路殺出的生力軍,又是攔腰而擊,硬是人借馬力把那三路重甲宋軍千人隊殺了個落花流水,唐軍人多,宋軍一被殺散陷入唐軍之中,便難有幸理了。
而林仁肇顯然洞察了這修羅殺場的形勢,戰鼓一催,五百多名親衛挺着長槍撲向那正在企圖和唐軍脫離接觸的宋騎,片刻間,嶽風帶着殘存千餘騎馬步卒也殺了進來,這三千宋騎一時也難以脫身。
但呂布他們三騎,卻被困在離潘美十數步處,周圍左右前後重甲宋軍立着巨盾,樹着如林長槍對着他們三人。
潘美摸着長鬚,氣得發抖遙指着呂布道:“你、你、你這漢子,武藝確是高強,但便當你是隋唐第一條好漢李元霸,你單人匹馬,便想在這萬軍之中傷了我麼?哼,哼,匹夫之勇!爲帥之道,豈在武勇?這十步之距,對你便是天壤鴻溝不能逾越!憐你一身蓋世武藝,你便降了吧,本帥保你個出身便是!”
那擋在潘美與呂布中間的百餘親衛,紛紛叫囂道:
“你這漢子果然好武藝,便降了吧,大人必不虧待於你!”
“兀那唐將,你要識趣,我家大人一聲令下,你便了無全屍!”
“莫與他廢話,兄弟們一起上,斫翻了這廝再做計較!”
潘美揚手一撩飄灑長鬚,笑道:“如何?你若降宋,必能封妻廕子,光耀門第,大宋如日初升,唐國之亡,實爲天數,非人力能挽,你又何必執着呢?放下畫戟吧,老夫實不忍你這麼一條好漢,死無葬身之地!”
呂布冷冷地哼了一聲,束髮金冠上兩條雉尾驕傲地在空中划動,他打量了一下四圍宋軍,淡然道:“匹夫,某亦容爾降,可保全屍!破!”斷喝一聲,手中方天畫戟只一招夜戰八方,那十來把長槍便連人帶槍被掀翻在地,張川也暴喝出刀,他雖遠不如呂布,但勝在刀利,只環身一削,便斬落許多槍頭,但那宋軍槍雖斷了仍奮力捅來,張川頓時被那無頭槍桿捅了四五下,嘔出幾口血來,若不是穆桂英在邊上舞槍相助,怕是張川就是交代在這裡,因爲呂布已經發狂了!
掀翻了身旁十數個持槍宋軍,呂奉先揮戟一拍,便把一個想來斬馬蹄的團刀手拍得飛起空中,那口中鮮血在半空中噴得和彩虹一般。這時潘美怒吼一聲:“着!”七顆鐵蔟藜脫手如流星般飛向呂布,要知他爲大宋征戰多年,那官職一開始也是一刀刀的軍功砍殺出來的,手底下如何沒有幾下過硬的功夫?
呂布此時又進了兩步,正揮戟把一個宋軍從肩頭斜劈成兩半,又抽劍架着三把長槍,沒提防那七顆鐵蔟藜流星趕月般如電而來,儘管呂布立馬舞了個戟花,左手一翻把三杆長槍夾在肋下硬把三個重甲宋軍搶起來向前砸去,但誰知這時,那胯下大黑馬急馳久戰之下,已有些力竭,此刻呂奉先搶起三個重甲宋軍,那大黑馬竟承載不住,後蹄一軟就要跪下!儘管呂布瞬間已把那三個宋軍擲了出去,但這戰馬一顫,已露出空門!只見一點流星從那縫隙裡透出,射中呂奉先左臂山字文甲上,儘管穿着戰甲,但那鐵蔟藜竟幾乎要射穿了甲片,整顆就陷在甲片之中。潘美暗歎一聲可惜。
卻不料這時突然聽到一聲瘋狂吼叫:“痛殺我也!”只見一匹黑馬從宋軍重重包圍中躍起,那馬上呂布怒目吡牙,身在半空已削下兩個宋軍頭顱,黑馬方一落下,幾個盾牌手就迎上來,誰知被那戟尖一點,全被掀翻在地,此時呂奉先與那潘美之間已再無阻礙,呂布怒道:“匹夫竟敢傷某!不將你碎屍萬丈何以泄我心頭之憤!”
可憐這潘美,他哪裡知道這殺神平生殺人無數,卻最是怕痛!前世便是白門樓下,一見曹操,只是希望繩子能綁鬆些,到了受死時,倒沒有乞求免死。可見呂奉先之怕痛,猶勝於死。當然,怕痛要有怕痛的資格!呂奉先前世,征戰多場,也沒聽他被誰所傷,被誰所射。
這下被潘美射中,儘管還沒傷到皮肉,那疼痛卻就足以讓呂奉先發狂,潘美也不含糊,立時舉着大關刀來戰,但他那裡是呂布的對手?只三合,潘美心知不好,連忙拔馬拖刀就走,呂布在後綽戟瘋狂追趕!口中狂呼:“納命來!”
潘美這一跑,他的親衛自然也跟隨,圍攻張川和穆桂英的宋軍便稀了,片刻被穆桂英護着張川殺了出來,那八百鐵騎見呂布動向,也策馬劃了道弧線迎了過來,那隊重甲宋軍,本來只是擋住他們與呂布會合,全沒想到他們會不戰而去,等反應過來之時,兩條腿如何趕上四條腿?那八百鐵騎已率李顏領着,截住潘美的五百親衛廝殺了起來。
兩馬一前一後跑了百來步,潘美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突然間勒馬回身一壓刀柄,那一直倒拖着的長刀便如毒蛇吐信一樣倒撩起來,如一片彎月刮向疾衝而來的呂奉先,這一招,不知斷了多少英雄壯心,淬了多少好漢熱血!
潘美不可思議看着呂奉先居然嘴角露出笑意,只見呂奉先戟尖在那刀頭一點,那長柄關刀竟如被打中七寸的毒蛇一樣,脫手飛去,然後潘美只覺左臂一陣劇痛,耳邊聽呂布冷笑道:“關二小技,安敢獻醜?便是關二當年,也不敢在某面前賣弄這招!”的確當年三英戰呂布,關雲長自始至終沒有使出他有名的拖刀計。若是有機可趁,關雲長如何會不使出這成名絕殺?實是面對呂奉先只能憑仗真實功夫,弄巧只能成拙。潘美雖然自幼修習關羽刀譜,揚名於五代亂世,但修爲眼力卻就遠不如關壯謬了。
潘美還沒有回過神來,卻覺右臂又一痛,才覺自己竟被削飛雙臂,不禁慘叫一聲,呂布揮戟斬飛潘美頭顱,伸手掏住那首級,仍不解恨,單手綽戟在那無臂無頭屍身上瘋狂亂砍亂斫,口中只大叫道:“教爾傷某!教爾傷某!教爾傷某!”
這時穆桂英牽着張川戰馬的繮繩,急馳而來,那張川身受無頭槍桿捅中數下,滿身的箭瘡和刀傷,已然昏迷過去,呂布擡頭卻見那八百鐵騎正和潘美五百親衛撕殺,便把潘美首級挑在戟尖高高舉起喝道:“宋軍主帥已死,棄械跪地者免死!”
喝了兩遍,交戰雙方雖然都緩下手腳,但似乎不單宋軍不太相信,連唐軍也不太相信就這麼斬了潘美,呂奉先惱將起來,拔出張川腰間斬馬刀,快馬衝到那被他射斷的宋軍帥旗之下,只一刀,首當其衝那宋軍帥旗斜斜倒下,兩個力士不知死活還想搶上前來扶旗,呂奉先氣得斜劈了兩刀,直把這兩個混人連頭帶膀砍成兩截。
唐軍氣勢大振,不一刻,得了呂布和穆桂英加入,那八百鐵騎便把潘美五百親衛殺得潰不成軍,呂奉先回首向那仍騎在馬上的五百餘騎問道:“尚能戰否?”那五百餘人混身浴血,喘着粗氣吼道:“能戰!能戰!”
呂布率着他們會合那批騎馬步卒,只一次衝鋒,那三千突然失了主帥的宋軍騎兵,再也撐不下去,因爲不但有呂布這些騎軍,馬上還有無數手持長槍的唐軍,裡面還夾雜着林仁肇的五百親衛。
本來還有兩百餘騎勉強組了個圓陣,又給呂奉先這個殺神殺進去,一路上只聽慘叫聲不絕,伴着殘臂斷腿不住的拋起,簡直就是虎入羊羣,片刻就支撐不住,紛紛棄械,只望那殺神別到自己跟前來就好。
邊上早有唐軍把那棄械的宋騎縛了。那唐兵一見呂布便紛紛高呼:“左突騎使真戰神哉!”
“古之漢飛將,不外如此哉!”想這千軍萬馬之中,士兵如何分辨出呂奉先來呢?
要知戰陣之中,刀槍無眼,箭矢無情,除非林仁肇這樣坐鎮中,纔敢扯開衣甲,戰事急了,也要披甲頂盔的。呂奉先真個是藝高人膽大,不論前世今生,向來不戴鐵兜鏊,一頂束髮金冠兩條雉尾招展。這束髮金冠也不是人人能戴,換個黑臉張飛來戴,怕只見炭團上一砣金黃;換個紅面雲長來戴,遠遠望去只怕以爲紅蘿蔔成了精!若不一頭黑髮烏亮,面如冠玉劍眉入鬢星目懸鼻,如何能顯英姿雄發?
呂布本是好面子之人,一聽士兵稱讚之聲此起彼落,綽戟指着那雖失了主帥,仍結了戰陣徐徐後退入城的宋軍,放聲道:“諸公以爲,這宋狗能退入和州城麼?”
那周圍士兵被他問着愣了一下,只因宋軍雖敗,卻井然有秩,除了那三千騎被包了餃子以外,其他宋軍少有潰退的,要說他們退不回和州城,那實在也太過誇張了。這宋初的宋軍,絕不是易與之輩,全是百戰精銳來的。
“酒來!”呂布向後一伸手,劉破虜連忙把酒袋遞了過來,呂布仰天喝了一大口道:“好酒!敢隨某再衝一次的好漢,便來喝上一口英雄血!”說罷將酒袋往身後一拋,策馬直衝了出來。
穆桂英伸手一掏已接過酒袋灌了一口,粉臉泛紅把酒袋扔給身後李顏,綽了亮銀槍,策馬跟着呂布向前衝去。
那八百鐵騎和二千騎馬步卒,此時仍能上馬的,實也不過三百來騎兵,二百餘步卒。那袋酒傳了十數人便已一滴不存,後面的只把酒袋一沾脣,往後一拋就跟着衝了出去。呂布一袋烈酒,一句英雄血,硬使身後跟了八百多騎,
這八百多騎根本也沒有什麼隊形,他們之中有的是原來那戰到乏力的騎兵,也有是堪堪學會操馬的騎馬步卒,甚至還有是唐軍中的彪悍之士,被呂奉先撩起血性,搶了一匹無人戰馬就跟着上來的。若是這八百騎此時能列出什麼時候隊型,那除非呂布真的是神了。
但這八百騎跟着呂布,全然瘋子一般,有人中箭了,隨手拔出,連着一大塊皮肉扔了,高舉着刀槍跟在呂布身,他們身上的彪悍,讓兩軍的戰士都驚愕,他們張揚着的是血性,揮舞的是豪氣!
別說宋軍,就是那唐軍,也恨不得離這八百幾個瘋子遠一點,天知道那刀鋒是否砍錯?宋軍本來就失了主帥,此時見了這八百騎,實在是見了鬼一般,他們只覺當頭那披掛整齊的呂奉先,一把方天畫戟是判官的勾魂筆!只要那些兄弟被那黝黑畫戟一指,那身後八百披髮狂人就瘋狂一涌而上,如狼一般,所過之處幾無完整之屍骨!
開始宋軍還憑着百戰精銳的韌性,企圖分一隊人馬來纏住他們,誰知呂布全然不顧身前宋軍,也不管身後唐軍,只仗戟衝殺上去,戟下全無一合之敵,把那隊人馬領頭的宋軍將官,又是趕得滿地逃竄,那隊人馬哪裡還有戰力可言?跑得快的還有命在,跑得慢的頓時被那八百瘋狂唐軍怒叫着撕成碎片!
漸漸地,宋軍一見這隊瘋狂的唐軍,就不自覺的潰退,因爲他們實在提不起勇氣,去面對那個男人,那綽着方天畫戟的戰神!沒有能在他手下撐過兩個回合,沒有,一個人也沒有,宋軍是老兵,老兵的眼光最毒,所以老兵死得比新兵慢,只爲他們知道什麼纔是最可怕的!
而無疑,這兩條雉尾絕對比那如林的唐軍槍陣更爲可怕,宋軍寧可跳進防城河裡溺死,寧可擠到和唐軍的交戰處,也不願而對呂布和他身後的騎兵,這幾乎是一支由天神引領着,從地獄殺出的狂魔!
城上的宋軍也被嚇呆了,他們沒法放箭,因爲呂布和那瘋狂的八百騎永遠衝殺在最稠密的宋軍之中,城上的宋軍如果發箭,射死的宋軍一定比唐軍更多,他們呆呆的,望着那綽着畫戟的呂布,左衝右突,斬殺着他們的同袍,每每有一股宋軍聚在一起,每每有一杆宋軍旗幟樹起,那黝黑的畫戟,就會斬斷旗杆,殺散軍陣,當城上守軍彎起弓,那大黑馬又衝入宋軍叢中……
遠了用弓射,近了用刀砍,他們高呼着進攻,許多人拋開了頭盔和盔甲,爲了衝得更快,衝到前面和那戰神一樣的呂奉先並肩作戰,他們高唱着唐國的戰歌,或是怒吼着鄉間粗俗的俚語,揮刀衝鋒,衝鋒!哪裡有在頑抗的宋軍,他們就瘋了一般席捲過去不顧傷亡,直到把那百十人的宋軍殺散,然後擡頭尋找,那風中兩條招展的雉尾,跟隨着它,殺向下一個目標。
當呂布勒住馬回身時,他身後只有四十七人。他勒住馬,是因爲放眼再沒有頑抗的宋軍了,而這裡,已是和州的府衙。
他們擡起頭,烏雲遮蔽了烈日,似不忍看這宋軍的慘境,雨,開始嘩啦啦地澆了下來,沒有人動,沒有人問,他們只等着呂布的方天畫戟指向哪裡,他們就衝往哪裡。呂布甩了甩臉上的雨水,長聲笑道:“吾等取了和州!哈哈哈哈!吾等取了和州!”這時那四十七騎有過半的人心頭一鬆,倒載蔥跌下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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