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除了王橋以外都是同鄉,加上放假以後大家沒有啥事,因此氣氛熱烈,喝酒豪爽,四瓶酒很快見底。,王橋趕緊又提了四瓶酒上來。
八瓶酒喝完時,酒宴差不多結束了。平時衣冠楚楚的老師、領導們興致勃勃地說着酒話,葷段子不斷,和舊鄉漢子喝醉酒時的表現一模一樣。
送走醉醺醺的衆位老師,王橋趕緊到樓上,像個麻袋一樣把自己扔到牀上,倒頭便睡。醒來已近中午。洗漱完畢後,他慢條斯理到樓下要了一碗麪。煮麪的是白案老師傅是老員工,麪條煮好以後,特意給王橋加了一勺燉得粑軟的牛筋。
正在吃着牛筯麪條,艾敏在外面道:“蠻哥,過來接電話,小呂的。”
王橋端着麪碗來到了櫃檯上,道:“你到了嗎,跑一趟還真是久。”
“以後有錢了,我一定要買臥鋪。”呂一帆站在街邊,打着公共電話,打量着自己生活的城市。
“麪包會有的,生活會好起來。”王橋在電話另一頭鼓勵道。
這座城市籠罩在寒冷之中,不多的行人都將自己裹在羽絨服裡面,頭上是厚帽子和口罩。這是與山南迥異的街景,山南冬天在零度左右,雖然也穿羽絨服,但是戴帽子的不多。想起與王橋騎摩托車和游泳的快樂時光,不由得加強“我要留在山南”的想法。
打完電話,呂一帆揹着用了幾年的旅行包,邁着輕快的腳步。朝着家裡走去。她以前一直有着重重的心理包袱,總覺得自己是家裡唯一的大學生。應該爲家裡多做貢獻。現在或主動或被動加上來的包袱被王橋幫着卸了下來,因此回家的腳步輕快起來。
走進老廠區。肅條街景依然如故。水泥地面長時間沒有維修,變得坑窪不平。想當年工廠全盛時期,每天上班和下班都是一羣羣的自行車,車上的騎手充滿着工人階級的自豪感和主人公的尊嚴感。如今這些自行車多數都變成了嘎嘎響的舊車,騎手們早就上了車,離開了工廠。廠區裡出現了很多攤位,可是大家都是處於困頓之中,你擺攤,我擺攤。又賣給誰?
呂一帆遠遠地看見自己的家,腳步不由自主地沉重起來。她想了想王橋說的話,再次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而在山南的老味道里,今天是約定的對賬時間,艾敏將所有票據和賬本拿到了辦公室,泡了一壺鐵觀音。在工廠上班的時候,每天累得跟牛一樣,泡茶是用粗劣的老茶磚,做了體力活。這種茶喝起來才過癮。後來她在不同廚房打工,最初是喝大壺的老茶,後來自己泡綠茶。在老味道這段時間,她開始喝鐵觀音。
等了一會兒。王橋推門而入。
對賬工作持續了一年時間,兩人都熟悉之極,首先是覈對收入和支出。收入有兩類,一類是正式發票。另一類是當班服務員、前臺和艾敏三方簽字的聯單,支出則複雜得多。大部分支出都是收據類,還有白條子,凡是艾敏簽字則一律承認。
對賬完畢,王橋感覺一陣牙疼,叫苦道:“去年掛在我賬上的錢不少啊,整整九千。除去趙波借支的五千,請客吃飯總共花了四千多,最大一筆就是昨天產生的,下學期一定得收斂。”按照事前約定,凡是王橋自己吃飯不要錢,請客則要掛賬,在年終分紅時一起扣除,今天是分紅時間也是扣款時間。
艾敏道:“請客花了錢,積累的是人脈,長遠來看也不虧。今年是第一年,生意還在培養階段,等到明年收入肯定翻番。你可以買個手機,實在不行弄個傳呼機,有時想找你根本沒有辦法聯繫。”
“手機太貴,沒有必要,傳呼機就算了,我不喜歡。”以前爲了和呂琪聯繫,王橋曾經爲呂琪買過一個傳呼機。從看守所出來以後,呂琪的傳呼機卻停用了,從此以後,他見到傳呼機心裡便堵得慌。
艾敏道:“老味道營業額越來越大,得請一個正式的會計。上次稅務局過來查賬,明明我們的賬做得很老實,還是被挑出了好些毛病。那幾個稅務人員都以爲我們在做假賬。”
“行,專業的事讓專業人員來做。“王橋同意了這個建議。
隨後兩人研究了年終分紅方案,決定留一部分現金裝修雅間,其餘按照入股比例分紅。王橋從出納手裡拿到二萬五千元,他計劃首先還楊紅兵的錢,劉紅和姐姐的錢等明年再說,剩下五千元則用於明年的雜費和生活費。相較於普通同學來說,他終於翻身過上了好日子。
揣着兩萬元錢,一路騎車到靜州。靜州天色陰沉沉似黃昏一般,透着陰鬱。在公安家屬院門口能清楚地見到“靜州菸草”幾個大字,時隔三年,王橋原本以爲能平靜面對熟悉的一切,誰知僅僅是“靜州菸草”幾個大字就如燒紅鉻鐵一般讓心口疼痛難忍。走進公安家屬院大門,呂琪身影在頭腦中異常清晰,似乎就浮在眼前,觸手可及。這讓王橋明白關於呂琪的記憶沒有消失褪色,而是變成一張張卡片插在身體裡,抽出卡片,記憶中的呂琪是如此鮮活,鮮活得讓他異常苦悶。
楊紅兵家門剛開,撲面而來一股濃烈的羊肉湯香味。楊紅兵依門笑道:“蠻子真有口福,今天早上有朋友從鄉下弄來一腿羊肉,你就湊了過來。”
王橋朝屋內看了看,道:“夫人沒有在家?”
楊紅兵道:“小傢伙在外婆家裡,老婆要晚上纔回來。”
王橋正要將兩萬塊錢掏出來,小鐘走了過來,道:“蠻哥來了,我正在念着你,到了放假時間,你應該過來報到了。”
王橋知道這兩萬塊錢是楊紅兵的私房錢,絕對不能讓小鐘發現,否則要給家裡惹來麻煩,因此,他悄悄將兩萬元錢放了回去。
陸續有客人進屋,場面熱鬧起來。
王橋左等右等,給楊紅兵遞了幾個眼色,才一起到了衛生間。在衛生間裡,楊紅兵拿到兩萬塊錢,道:“你這個時候還錢,簡直是給我出難題,小鐘在家裡實行白色恐怖,有點錢都存不住。”
走出衛生間,楊紅兵趁着小鐘在廚房之機,來到了次臥,左想右想不知放在什麼地方,最後還是將錢藏在書櫃最高層。小鐘每天忙着做生意,幾乎不到書櫃前面落腳,錢藏在書櫃裡面應該安全,改天再抽時間存到銀行。
藏好錢以後,楊紅兵對着在門口把風的王橋道:“既然生意上路了,就想點辦法擴大規模,比拿點死工資舒服多了。從公安大學分過來的年青刑警,流血流汗,拼死拼活,每個月才幾百塊錢,想起來都替刑警們不值。”
在大學裡受到薰陶,王橋現在更想進入省委省政府這些大機關,開餐館只是爲了解決讀大學時的生活來源,因此對楊紅兵的建議沒有上心,道:“老味道餐館完全是正規生意,一點偏門都沒有走。開業以來,稅務、工商、衛生防疫等部門輪番檢查,還有地痞流氓騷擾,幾次都是東城分局李澄幫忙才搞定。我姐以後做生意,我選擇進機關,這是我們家庭最合理的分工。”
楊紅兵道:“你認識李澄?這人在刑警系統算是名人,當時被調到廣南的看守所時很多人覺得可惜,沒有料到還能夠回刑警系統。”
王橋道:“我在廣南三看的時候,李澄是看守所所長。當時李叔託關係找過他,一來二去,我們成了朋友。”
“進機關也是一條路,畢竟我們這社會具有幾千年官本位傳統。”楊紅兵心裡同樣矛盾,一方面知道錢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在當今社會還有許多用錢解決不了的問題。拿自己的情況來說,小鐘開餐館和歌廳的收入比自己高得多,但是她在選擇人生伴侶時,根本沒有考慮過生意人,寧願選擇一個警察,主要原因就是爲了提高家庭的社會地位。
在北省,呂一帆走進家門不久,就面臨着一個家庭地位很弱造在的困境。
“爸,媽,我回來了。”呂一帆站在門口,還挺高興。
“嗯,回來了。”
父親和母親都在家裡,但是沒有女兒歸家應該有的高興,只有母親答應了一聲,過來幫忙提行李。父親坐在客廳裡抽菸,一邊抽,一邊咳嗽。
呂一帆看見母親高明麗乾燥沒有光色的灰白頭髮以及勉強擠出來的笑容,道:“媽,家裡出了什麼事,我哥呢?”
高明麗的淚水奪眶而出,道:“你哥出事了?”
呂一帆見母親只顧得抹眼淚,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急死我了。”
呂一帆到山南讀大學,大哥便是家裡的頂樑柱。大哥如果出事,家裡則將如天塌一般。
高明麗道:“你哥、大劉、三柱,他們幾個和李缺嘴打架,李缺嘴被砍成了重傷,現在你哥被公安局抓去了,李缺嘴的人還說要砍死我們全家。你別回來,趕緊回山南。”
李缺嘴是家鄉的社會人,手底有一幫子兄弟。而大哥與同一車間一幫子下崗兄弟在附近做點小生意。
在北省,他們兩幫人打起來,正常得很。
呂一帆的心猛地抽緊了,銀牙緊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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