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樂彬把王正虎、王橋、劉友樹以及監察大隊的同志叫到辦公室,商量昌東縣中學環境整治工作方案。
樂彬和王橋都是新人,所以方案由監察大隊提出,由王正虎認可,再到會上讀一遍,大家沒有什麼意見,便算正式通過。
通過後的正式方案就由王正虎向吳縣長彙報。
制定完工作方案,樂彬等人回家渡週末。王橋是單身漢,回家沒有什麼意思,便留在辦公室翻看去年的《靜州年鑑》。
在城管委機關,沒有人會對枯燥的《靜州年鑑》感興趣,唯有王橋覺得年鑑類的書很有意思,裡面有關於靜州大量有用的信息。從第一天進辦公室開始,他每天都認真讀幾頁年鑑,結合在這幾天在昌東看到的情況,年鑑裡冰冷的數字在其眼裡變得越來越生動。
他看了一會年鑑,就給喬勇打電話,詢問受傷環衛工人的手術情況。
接近六點時,喬勇找了過來。他此時恢復了平靜,夾着煙慢慢地抽:“手術搞了四個小時,總算保住一條命。”
王橋心情輕鬆下來,道:“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喬勇遞了一枝煙給王橋,道:“小王主任,對我們環衛所來說,人救活了,麻煩事情就來了。如果車禍死了,環衛所就痛一回,現在成了傷殘人員,肇事方找不到,保險公司陪付金額有限,環衛所要多用好幾萬。”
聽到此語,王橋滿不是滋味。“作爲領導,我們不能想着環衛工人死掉。連內心有這種想法也不行。”
喬勇道:“小王主任,我有這種想法是被逼的。環衛所是差額撥款單位。縣裡只拿一部分錢,一部分工資和資金都要自籌。如果環衛工人治傷花了太多錢,工人的工資就要受到影響。一次兩次可以,長期如此,我就沒有辦法調到工人們的工作積極性。隊伍亂了,人心散了,對於我們來說就是天大的麻煩。所以,有時我就產生要撞就撞死的想法。”
喬勇直承難處,這反而贏得了王橋的理解。王橋也跟着發了句牢騷道:“環衛所是事業單位。做的是公益事情,天天和又髒又臭的垃圾打交道,爲什麼要搞成差額撥款,這是逼着環衛所去想辦法撈錢。”
喬勇道:“沙州市下轄各區縣的環衛所全部改成了全額撥款單位,靜州當官的沒有良心,把事業單位卡得很緊。如果哪一個領導能把差額撥款改成全額撥款,環衛工人給他敲鑼打鼓。”
王橋把這句話牢牢地記在了心裡,但是沒有當場承諾。他想起蔣剛上午所言,道:“我覺得蔣警官話裡有話。不知你聽出來沒有。”
喬勇道:“怎麼會沒有聽出來,我和公安打交道很多,他們說這些話無非是想弄點經費。”
王橋不由得想起開黑魚餐館的公安局辦公室袁主任,認同了喬勇的評價。商量道:“我覺得可以花點小錢,爭取找到肇事車輛,最起碼可以還工人一個公道。還可以追討一些費用,免得環衛工人家屬天天來纏你。”
最後一句話打動了喬勇。他點頭道:“王主任,我聽你的。但是最好不要用錢。就開點油票。”在不知不覺中,他在這一次把“小王主任”變成了“王主任”。
形成共識以後,王橋給蔣剛打了電話,詢問肇事車輛的消息。
蔣剛在電話裡說得很直接,道:“王主任,我明人不說暗話。交警城關中隊管縣城的全部車輛,要辦得案子多得很。真要破案,估計得費點錢,我給你派一個民警和一個協勤,盡最大力量把肇事車輛找出來。你幫派出所報一點費用。”
王橋道:“報多少?”
蔣剛道:“5000吧。”
王橋道:“5000塊錢不好報,要被審計審。環衛所車多,用油方便,幫你們報5000塊油費。”
公安部門每輛車用油是有限制的,報油費等同於報錢。蔣剛爽快地道:“那就一言爲定。明天是星期天,原本要休息的。王主任這樣耿直,我們也加班,明天上午大家再車禍現場碰個頭。”
喬勇聽說要報5000塊油費,又開始心疼了,嘀咕道:“萬一找不出到肇事車輛,環衛所還要倒貼一筆錢。”
王橋耐心地做着思想工作,道:“環衛所每年有這麼多交通事故,但是據我觀察,你們和交警關係很一般。就算這次破不了案,與交警隊搞好關係,也是有益無害,是一筆劃算投資。”
喬勇悶頭想了一會,道:“明天我和老薑一起到現場,配合交警。”
星期天上午九點,王橋和喬勇前往車禍現場。在公路邊的樹蔭下等了十幾分鍾,蔣剛帶着一個民警和一個協勤來到現場,兩人拿着本子開始進行走訪調查,尋找蛛絲馬跡。
喬勇見只來了兩個正式警察,問道:“蔣隊長,這是大海撈針,估計沒有什麼用。”
蔣剛道:“你別小瞧了老辦法,公安辦案歷來講究羣衆路線。出車禍時肯定有人看見,說不定有人就記住了車員,就算記不住車號,總有人看見是什麼牌子的車,車是什麼顏色,這些都是線索。”
王橋笑道:“喬所長,你看問題有點悲觀。”
喬勇垂頭喪氣地道:“誰來當環衛所所長都是這個屌樣,一天忙不完的事情,稍有點差錯就被領導批評。我是建築中專畢業的,當初找關係進建委基建科,混了七八年終於混成了副科長。後來得罪了建委領導,被踢到環衛所,名義上還提了半級,被稱爲重用。在環衛所工作七八年,無論多樂觀的人都要變得悲觀。”
蔣剛道:“老喬別灰心,王橋這人我很早就認識,板眼多得很,在舊鄉就會做生意,以後肯定會想出辦法解決環衛經費問題。”
王橋道:“我今天中午睡在沙發上想,要提高環衛所幹部職工的積極性,第一條就是解決差額撥款的問題。這是我今後的努力方向,要尋找合適的時機,把這個問題解決掉。”
喬勇對此根本不報希望,嘆息一聲:“縣財政窮得咬。luan,哪裡捨得花錢在環衛職工身上,我看不到差額變全額的希望。”
王橋道:“喬所長又悲觀了,事在人爲,只要方向正確,奇蹟就有可能發生。”
三人站在樹蔭下聊天,汗水爭先恐後地從毛孔裡鑽出來,將襯衣打溼。喬勇看着烈日,道:“幸好垃圾場沒有被堵,如果這種天氣被堵住進場道路,就整死個人。”
蔣剛道:“老喬,這種話最好別說,悲觀的人都是烏鴉嘴。”
蔣剛話音未落,王橋的手機響了起來。
辦公室劉友樹道:“小王主任,垃圾場又被堵了,樂主任讓喬所長馬上到垃圾場去勸解。你趕緊回辦公室,樂主任和你碰個頭。”
王橋掛斷手機,道:“被蔣所長不幸而言中。”
喬勇臉色頓時難看到了極點,打了自己一個耳光,道:“我這張臭嘴,簡直是胡說八道。”
王橋跟着苦笑道:“我到城管委上班不到一個星期,先後遇到化糞池溢出事件和車禍事故,現在又是村民堵路。但願事不過三,把村民堵路解決以後,總得讓我喘口氣,慢慢熟悉城管委的情況。”
喬勇道:“王主任,環衛的麻煩事情一堆堆,現在還早得很,說不定那一天又遇上稀奇古怪的事情。”
王橋道:“喬所,你又是烏鴉嘴。”
喬勇眼睛眉毛都皺在一起,道:“只要不當環衛所長,我就不是烏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