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珍英道:“當家長的是爲你好,爲什麼就聽不進去。你的條件不差,明明可以找更好的男朋友,爲什麼非要在一顆樹上吊死。”
若是平時,這些話本可以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此時李寧詠心裡亂成一團,聞言就炸出了氣,賭氣道:“你以前給我選的那些人,一個個象什麼樣,胖得象豬,瘦得象猴子,醜得象鍾馗。我就看着王橋順眼,就要嫁給他。”
李珍英氣呼呼地道:“我這是爲你好,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李寧詠道:“是我找丈夫,又不是你找。”
邱大海制止了母女倆鬥嘴,道:“寧詠,怎麼用這種態度和你媽說話?”他看着老婆,眨了眨眼,示意她別說話。
李寧詠神情淒涼地回到自己房間。
李珍英指着房門道:“寧詠是越大越不聽話,完全被那個王橋迷住了。”
邱大海批評道:“你這人一點都不講究工作方法。寧詠和王橋談戀愛是認真的,現在出了這一檔子事,肯定心裡不舒服。你越是着急,越要起反作用,我們能作的就是把利害關係給寧詠講清楚,讓她自己作出選擇。”
李珍英道:“如果她亂選,我們怎麼辦,管還是不管?”
邱大海道:“我們家的孩子不笨,你要相信他們。客觀來說,王橋在縣府辦主持工作,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全身而退,也算不錯了。”
李珍英道:“那你爲什麼不幫他?”
邱大海低聲道:“不是不幫,是在等待。據我分析,出事的應該是樑強。如果真是樑強出事,如果是杜立高當了市委書記,凡是與樑強一條線上的人絕對好不了。王橋在貴賓卡一事上總有污點,就算法律和政策上沒有問題,在老杜心裡就也會記個大疤。老杜這人性子陰,愛記仇,被他盯上的人絕對討不了好。如是爲了王橋把寧剛和寧勇的前途搭上去。就不值得了。只要出現這個情況,我們就要壯士斷腕。”
李珍英有些疑惑地道:“老杜當市長,職務這麼高,難道還會和王橋計較。兩者之間差得太遠了。”
邱大海道:“在市委裡還有譚王八和我不對付,說不定會下爛藥。我現在就要退休了。只能防守,每步都要小心。如果是省裡調一個外人來當市委書記,那就無妨。我就可以幫王橋做工作,爭取調動工作。”
李珍英道:“老杜背景挺厚。真有可能當書記。”
邱大海道:“但願我是瞎想。”
在屋裡,李寧詠躺在牀上哭了一會,坐起來給王橋撥通了電話。“你在哪裡?到市紀委去談了什麼?”
王橋剛剛走出市紀委不久就接到了李寧詠的電話,他覺察到李寧詠情緒很不好。道:“又是無妄之災。他們在追問塗成功送的溫泉城貴賓卡,我就實話實說,確實有一張卡。還以爲是商店一般的打折卡,我一次都沒有用過。”
李寧詠脫口而出道:“聽說那張卡值五萬。”
王橋驚訝地道:“你知道這事?”
李寧詠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道:“我們全家都很關心你的事情,大哥專門找人詢問了你的事情,目前一共有十七人有那種貴賓卡,府辦楊春、你和章同國還有這種卡。”
王橋前次從外地老招待所出來之時,對外面情況完全是兩眼一抹黑,經過了這一段時間緩衝,他對當前形勢慢慢有了瞭解。昌東縣除了縣長彭克、常務副縣長吳永志被雙規以外,還是縣府辦主任楊春、縣政府辦公室工作人員章同國和國土部門三人。
他只是瞭解了大概情況,比較粗線條,誰有溫泉城貴賓卡這種事情,確實還不清楚。
“謝謝你,這個情況很重要。”王橋擡起頭看了看天上太陽,回想起在紀委談話的情況。
在市紀委談話即將結束時,進來一位老同志,坐在旁邊聽。當紀委同志要站起來時,他擺了擺手。
老同志頭髮花白,態度嚴肅,坐在一邊旁聽。等到談話結束以後,老同志遞了一枝煙給王橋,以閒聊的語氣道:“小王,當初爲什麼要收這張卡?”
王橋猜到來者應該是級別比較高的領導,道:“這是正式詢問嗎?”
作筆錄的一位中年同志正要瞪眼,老同志用目光制止了他,道:“不算,就是閒聊。你看,鋼筆都放在桌上,筆記本也關了。”
王橋想了想,道:“真實原因是不知道這張卡其中的價值,還以爲就是一張尋常的卡。現在很多商城都實行會員制,是一種商業手法,我誤認爲是那種卡。如果知道是什麼卡,我絕對會拒絕。次要原因是塗成功畢竟是我縣有名的企業家,三番五次拒絕他,一點情面都不給,也不對。”
作筆錄中年人作了冷笑的表情。
老同志道:“省紀委在不同場合談起過要注意與老闆們交往的尺度,你們還是沒有引起注意啊。重商並不意味着就要和老闆們坐在一條板凳上,還必須得有合適距離。我們是有紀律約束的執政黨,很多領導幹部就在與老闆密切交往中失去了原則,喪失了黨性,教訓非常深刻。”
王橋一直以來都想保持與塗家的距離,沒有料到一時疏忽,還是給自己惹出來大麻煩,道:“謝謝領導,以後我會更加註意。”
老同志又道:“你是省委組織部的選調生,前途可謂遠大,如果因爲這張卡受到處理,想起來就令人十分惋惜。國家培養一個幹部不容易,你個人要成長也不容易,你家人應該對你寄予了厚望,想一想這個成本有多高。”
王橋辯解道:“這張卡雖然交到我手上,但是我一次都沒有使用,而且也不準備使用。這種情況下,實際上等於沒有接受這張卡。”
中年人忍不住道:“根據溫泉城相關記錄,這張卡價值五萬元。卡在你手裡,這是事實。”
王橋道:“我確實沒有主觀佔有這張卡的故意,這說明我沒有受賭的主觀意圖。其次,我個人認爲這張卡和五萬元不能劃上等號,這張卡不是作爲等價交換物的貨幣,必須且只能到溫泉城實際使用才能體現其價值,沒有使用的情況下,這張卡沒有實現其價值。”
老同志點了點頭,對中年人道:“有點道理,你們要考慮這種情況。”
王橋又道:“如果我這情況算是受賭,以後有老闆要陷害某個領導,只需要隨便送一張卡,然後宣佈其價值幾萬、十幾萬,這不是顯得很荒唐嗎?”
老同志本來是經過這個辦公室,隨便聽一聽情況,沒有料到眼前這個年輕的府辦主任面對省市聯合調查組居然不卑不亢,談話有理有據,比起很多身居高位的領導同志的心理素質要強得多。他暗自分析,一方面是王橋除了這張卡以外,應該沒有其他事情,另一方面說明王橋心理素質還是不錯的。
走到大街上,王橋在腦中迅速回憶起老同志的相貌,對李寧詠道:“今天談話有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同志,應該是省紀委的領導,這次調查的規格不低,帶隊領導是誰?”
李寧詠道:“聽說是省紀委的常務副書記彭振綱,他有五十來歲年齡,在省裡很有些威信。”
聽到這個職務,王橋斷定跟自己聊天的老者十有八九就是彭振綱,他有些奇怪地問道:“彭克的案子讓省紀委常務副書記出面有點超規格吧,依着彭克的級別頂了天也就是省紀委第二紀檢室主任出馬就行了。”
李寧詠道:“大哥說,現在正在搞黨員教育,出了腐敗案,省紀委當然很重視,才由彭振綱出面。”
王橋道:“算了,電話不聊這些事。我們見一面,見面細談。”
李寧詠道:“你現在在哪裡?”
王橋道:“剛從市紀委出來。”
李寧詠拿着包走出房門時遇到父親,道:“王橋從市紀委出來,我去見他。”邱大海道:“他在市紀委談了什麼?”李寧詠道:“大哥的情報很準確,今天紀委就是讓王橋談溫泉城貴賓卡的事情,談了一個多小時,似乎彭振綱親自出面談了。”
邱大海眉頭皺成一團,道:“王橋談話後就回家,這說明事情不嚴重。王橋這點事情用不着彭振鋼出面啊,這是什麼原因?”
“我也想不出原因。”李寧詠又道:“明天、後天我和王橋到昌東。”
邱大海道:“去吧,給王橋說,別想太多,該來的始終要來。”李珍英聞訊走到客廳,道:“你還要到昌東?這一段時間就少見點面。”
李寧詠最不喜歡聽母親說這話,頭也不回就出了門。
李珍英氣得捂着胸口道:“你看,你看,女大不由娘,翅膀還沒有硬,就不聽話了。”邱大海道:“我們再等一等,只要老杜不任書記,還是可以繼續和王橋交往。王橋這孩子總體來說還是挺優秀的。”李珍英道:“到時女兒不分手,你未必來硬的。”邱大海道:“我相信寧詠是理智的。”
李寧詠開着車很快就來到了市委大樓,遠遠地看見王橋站在一株鬍子樹下,正在用手扯鬍子樹的鬚根,不覺眼淚水就出來了。
(。)靜州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