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清德下意識道:“呂琪!”
王橋不知道呂琪是否反應過來面前之人是誰,有意提醒呂琪,道:“牛總,辦事要講點規矩,有個先來後到,憑什麼要將這個包間讓給你們。”
呂琪聽到‘牛總’兩個字,便明白自己的猜測沒有錯。在日記中,牛清德曾經侵犯過自己,在這種情況下見面,從理論她應該表現出來一種輕視和冷淡。因此,呂琪只是很冷淡地點了點頭,沒有與牛清德搭腔。
牛清德開礦山發大財以後,身邊從來不缺女人,曾經還找過一位長相與呂琪有幾分相似的女子作爲情人。可是,找到這麼多女人,他仍然覺得沒有當年舊鄉呂琪讓人着迷。此時見到容貌依舊、氣質高雅的呂琪,頓時就涌起征服感和挫敗感相混合的複雜情感。
“呂老師,什麼時候回來的?”牛清德望了一眼王橋,故意道:“當年你和王書記可是一對佳偶,我們都沒有想到你們會分手。現在結婚沒有?”
以他的判斷,呂琪離開舊鄉有十年時間,王橋還曾經和邱老虎女兒談婚論嫁,所以呂琪應該已經結了婚,他就要用這個事實來刺激王橋。雖然說刺激王橋沒有任何意義,還有可能給自己惹來麻煩,但是看到呂琪和王橋在一起這個事,頓時就讓牛清德升起了慾望之火和嫉妒之火,雙火燃燒起來,讓他的牛脾氣發作,變得不顧後果。
塗三旺一點都不想惹事,見到王橋坐在裡面,拱手致意道:“王常委好,等會過來給你敬杯酒。”他說完,就拉了拉牛清德,道:“牛總,王常委在吃飯,我們不要打擾了。”
牛明皓這些年經常跟在幺爸,見慣了又黑又粗的幺爸在女人羣裡如魚得水的瀟灑。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幺爸在女人面前顯現出失態,就饒有興致在一旁觀戰。
牛清德梗着脖子故意破壞王橋與呂琪見面的氣氛道:“呂老師,我們也是同事一場,你難得回昌東,乾脆今天大家就在一起吃飯。”
王橋如今極有自信,有了自信便產生強大定力。他沒有理睬牛清德,由着失憶的呂琪與牛清德應答。今天的模式與以前舊鄉模式極爲接近,都是他和呂琪雙打牛清德的模式。明天呂琪要和衆多舊鄉老師見面,今天算是一場預演。
呂琪用平和、冷淡的目光瞅着牛清德,道:“道德素質低下者就算有了錢,本質沒有變。請你立刻離開這個房間,我沒有興趣和你一起吃飯,免得污了我的眼睛,髒了我的耳朵。”
經過十年時間,呂琪還是以前的呂琪,幾句話就讓牛清德憤怒起來,令其臉皮突突直跳。他在即將發作之前,突然露出一絲玩味的惡意笑意,道:“呂老師,你應該有三十了吧,也不要裝清純,當初還不是。”
話音未落,呂琪閃電般端起桌上的一盤涼拌黃瓜,劈頭蓋臉地扣在了牛清德臉上。這些年,她幾乎天天跑步,身體比起在舊鄉時代要敏捷強健得多,這一下突然含怒出手,令變得比以前更加肥胖的牛清德猝不及防,被蓋了一臉黃瓜。
王橋沒有料到呂琪會出手,他原本站了起來,見此情景又坐下。
呂琪打了牛清德一盤子後,爲了不吃虧,退到王橋身後,罵道:“臭流氓,不要臉。”
如果沒有那本日記,呂琪已經將牛清德徹底遺忘了。仔細看過日記以後,她知道這人曾經猥褻過自己,還逼得王橋曾經陷入困境。仇人見面原本就分外眼紅,更何況牛清德現在還出言不遜,挑撥兼挑釁。所以她毫不猶豫就主動出手。之所以她敢於出手,另一個原因是王橋坐在旁邊穩如泰山,自己絕對不會吃虧。
牛清德用手把臉上的黃瓜抹掉,就要上前發作。結果被牛明皓死死抱住,道:“幺爸,不要在這裡鬧,王橋不是一般人,鬧起來沒有好處,又要被我爸罵。”
塗三旺也拉着牛清德朝外面拽,道:“牛總,息怒息怒,今天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談,我們換一個包間。”
在諸人勸說下,牛清德終於被拉了出去。塗三旺一臉苦笑地走了回來,道:“王常委,實在對不起了。牛清德脾氣太臭,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別往心裡去。”
王橋道:“塗總,這事和你沒有關係。”
塗三旺道:“我和牛清德在一起,遇到這事,是黃泥巴落到褲襠裡,是不是屎都說不清楚了。抱歉抱歉!”在樑強案以前,塗三旺是***家裡的座上賓,爲人處理還是很高調的。樑強案後,塗家牽出來一批黨政幹部,他們家在靜州的生意變得困難起來,大家見到塗三旺都退避三舍,公事公辦。也正因爲如此,塗三旺才準備金盆洗手,退出靜州的江湖。人也就變得低調起來,逢官便是三分笑,生怕生意撤離之前出現意外。
王橋對塗家現狀瞭如指掌,也不想和其有深入接觸,道:“這是牛清德的事情,和塗總無關。”
塗三旺又給呂琪拱了拱手,道:“呂老師,實在不好意思。抱歉抱歉!”
等到塗三旺退走以後,服務員這纔過來收拾房間。經此一鬧,服務員才知道眼前人是城關鎮一把手,於是低眉順眼地道歉。
所有人退出房間時,王橋笑道:“你比以前潑辣了。”呂琪道:“以前我拿鋼筆刺過牛清德,難道還不算潑辣。”王橋搖頭道:“那一次是被逼無奈了,這一次不同,你有主動精神,那一盤黃瓜看着解氣啊。”
呂琪道:“牛清德發現我的異常沒有?”
王橋道:“你已經完全投入到情境中去,我都有點恍惚,覺得你沒有失憶。”
呂琪道:“那就說明我表演得很不錯。”
王橋豎起大拇指,道:“相當不錯。”
呂琪道:“牛清德會不會報復?”
王橋輕輕搖頭,道:“現在不比當年,他固然不是原來的他,我也不是原來的我,他沒有辦法報復我們,只能吃啞巴虧。這是低檔次的意氣之爭,他都不敢跟大哥說起。他的大哥是牛清德,縣委副書記。不管這些了,我們繼續聊舊鄉時代的話題。”
呂琪道:“我更想知道從看守所出來,你爲什麼不來找我的細節。我的日記裡記了很多事,包括我後來到了你們家,還到過舊鄉學校,日記裡都有。你爲什麼不回傳呼?從看守所回來,傳呼總能恢復吧,我是一直在給你打傳呼。你說過一些,但是不是太細,我想結合我的日記,再聽你講。”
呂琪記憶一直沒有恢復,王橋怕講得太多讓其模糊不清,便從小事到大事,一步一步慢慢講。關於到看守所到出看守所這一段,在信中並沒有寫得太細。今天呂琪再次問起,王橋又講了一遍當時的情景。
呂琪一邊聽一邊搖頭,感嘆“命運捉弄人”。
聊了一會,王橋道:“今天晚上你還是住在我的家吧,我家在電力家屬院,是出租房,有兩個臥室。”呂琪道:“我壓根就沒有想到去開賓館。只是,我們現在還沒有到那個階段,心裡上還有坎。”王橋明白其意思,道:“和十年前相比,你也變了很多,以前說話沒有這麼直接。”呂琪道:“有變化纔是正常的。我不想隱瞞自己的變化,那沒有意義。”
正在吃着肥腸火鍋魚,外面傳來一陣喧譁聲,有牛清德的聲音,也有另一位熟悉的聲音。王橋道:“這就是老舍的茶館,各色人等都在這裡聚齊,外面有人熟人出現,你可以去認一認。”
打開包間門,就可以見到一個光頭漢子正在和牛清德撕扯,互相掄拳頭。
王橋問道:“你認一認光頭漢子是誰?”
呂琪腦海中就出現了那張集體相片,回想幾秒鐘後又與眼前人辯認,道:“他是趙海?”
王橋誇道:“完全正確。”
牛清德長得又黑又粗,趙海則是一個瘦小個子,再加上牛清德還有人在拉偏架。場上局面對趙海極爲不利,趙海接連被打了幾拳,嘴角鼻子都在出血。
呂琪道:“這樣不行,要制止一下。”
王橋點頭道:“趙海是我請的客,明天要在一起吃飯,他怎麼今天就來了。”
王橋正要出聲制止,形勢卻急轉直下,一直處於下風的趙海不知從什麼地方抓起了一個啤酒瓶,迎頭砸在了牛清德頭上。這一下砸得極狠,牛清德額頭上一下就濺出鮮血,啤酒瓶也爆裂開來。
趙海極爲冷靜,手握着小半截啤酒瓶,冷冷地道:“這是我和牛清德的私人過節,無關的人走開,免得血濺在身上。”
小半截啤酒瓶有很有尖銳突起,如果被捅上,絕對是一個血窟窿。
周圍人都不敢往上靠。
趙海出現在此地確實與王橋的邀請有關係。他提前一天回昌東,到舊鄉的村裡去看過被自己“強姦”的女孩子,那個女孩子頂着被強姦的帽子,在鄉里臭了名聲,沒有人敢娶,至今單身。而且,她還拖着一個油瓶,據稱是強姦犯的娃兒。
趙海從監獄裡出來後就再也沒有回過舊鄉。他今天上午在靜州批發市場偶遇到開商店的魏官媽媽。他聽說此事以後,立刻就回到了舊鄉,找到了那個女孩子,還見到了那個“油瓶”。從見到那個“油瓶”起,趙海便明白這是自己的兒子。他對那個女孩子道:“我要娶你。”
女孩子倒沒有說什麼,其“岳父”拿着鋤頭將趙海追了三公里。
從舊鄉回到城裡,趙海一直在街道上獨自亂走,沉浸在家破人亡的深深痛苦之中,難以自拔。晚上,他獨自來到肥腸火鍋館老店,在底樓喝酒,消解苦悶。正在喝酒時,他聽到了二樓牛清德打電話的聲音。
趙海堅持認爲自己所有的痛苦都來源於牛清德那次捉黃行動。那次捉黃行動以後,自己和王橋被踢到了村小,這是便是自己所有苦難的開始。因此,他聽到牛清德的聲音以後,毫不猶豫就衝了上去。
從監獄出來,趙海混跡於社會。其性格本身就偏激,特殊經歷讓其變得心狠手辣。他用啤酒瓶將牛清德砸倒後,震攝住衆人,又彎腰將啤酒瓶狠狠地戳在牛清德大腿上,然後大搖大擺走了。下了樓後,他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跟隨牛清德的人全部被瘦小個子的兇殘所嚇住,沒有一個人敢於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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