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凍,涼風呼呼往口中灌。
太子走得急了,着實吃不消。
徐靖不動聲色地握住他的手臂。太子頓時輕鬆許多,迅速轉頭看徐靖一眼。徐靖低聲道:“堂兄,一定要救下孟御史。”
太子神色凝重,點了點頭。
孟溪知是探花出身,才學滿腹,且性情剛正,一片忠心。這等忠臣,豈能受廷杖而死。
如果孟御史今日死在金鑾殿外,永明帝這個昏君之名,是要徹底留名青史了。
太子一路疾行,金鑾殿很快遙遙在望。
慕容慎領旨,親自施廷杖。每打一杖,都要停下,張口問一句:“孟御史,你可知錯?”
孟御史忍着劇痛,昂起頭顱,高聲喊道:“臣請皇上停止修建皇陵!”
這一聲高呼,穿透寒風,傳進金鑾殿裡。
一衆文臣面露悲慼,各自紅了眼。
御史臺大夫張口爲孟御史求情,永明帝怒道:“這個孟溪知自命忠臣,要死諫到底。朕今日就成全了他,看看到底是廷杖硬,還是他的嘴硬。繼續打!”
周尚書忍無可忍,跪了下來。很快,文臣們嘩啦啦跪了一片。武將們暫時沒有動作,不過,定國公眉頭擰緊,武安伯等人的臉色也不好看。
廷杖一事,根源還在軍餉上。皇帝不差餓兵。永明帝不肯停了皇陵修建,將主意動到官員俸祿上,確實太過分了。
然而,這麼一窩蜂地下跪求情,也不是辦法。
永明帝在氣頭上,誰的話也聽不進去。
這等時候,唯有一個人,能勸得動皇上。這個人就是……
“太子殿下到!”
衆臣精神一振,齊齊看過去。
身體孱弱的太子殿下,今日健步如飛,大步進了金鑾殿:“父皇息怒,再打下去,孟御史就真的撐不住了。”
“大晉朝從未有過廷杖文臣至死的先例。難道父皇要以此事在青史留名嗎?”
不愧是親兒子,一張口就說中了永明帝的痛處。
永明帝臉色難看至極,咬牙切齒:“竣兒,這件事你別管。朕堂堂天子,九五之尊,今日被一個七品御史指着鼻子怒罵。這等羞辱,朕絕不能忍!”
永明帝不下旨,施廷杖的慕容慎自然不會停。孟御史已經捱了十幾廷杖。他是文臣,從未習過武,慕容慎手下半點不留情,每杖都打得重。再這麼下去,最多再有個几杖,就能要了孟御史的命。
慕容慎再次高高舉起廷杖。
一隻手忽地伸過來,猛地抓住廷杖:“慕容校尉停手!”
熟悉的聲音入耳,慕容慎目光冷冷地看過去:“末將奉皇上之命行廷杖,請世子讓一讓。”
徐靖的手動也不動,臉上一派漫不經心:“慕容校尉對皇上的忠心,令人欽佩。不過,孟御史是朝廷重臣,如果真有個閃失,慕容校尉能擔待得起嗎?皇上現在是在氣頭上,等冷靜下來,定會心生悔意。到時候,慕容校尉該如何自處?”
“那是末將的事,不勞世子操心。”慕容慎猛地往回用力。
奈何徐靖力大無窮,那廷杖在徐靖手中,紋絲未動。
更可氣的,徐靖還嘖嘖一聲:“慕容校尉好大的火氣。莫非廷杖的主意,就是慕容校尉給皇上出的?這可是佞臣小人的行徑。慕容校尉還是做個人吧!”
慕容慎:“……”
和徐靖做口舌之爭,只會將自己氣死。
慕容慎目中閃過憤怒的火苗,冷笑不已:“看來,世子今日是打定主意要護着孟御史了。”
徐靖一副沒正形的憊懶模樣:“這話可不能亂說。我一個藩王世子,在宮中讀書,安分守己,從不結交朝臣。我現在攔着,也是爲了慕容校尉考慮着想。免得慕容校尉犯下無心之錯,追悔莫及。”
慕容慎引以爲傲的冷靜自制,一遇到徐靖就有全面崩潰的趨勢。
一衆禁衛兵頻頻看過來。有一個大着膽子張口:“校尉,我們幾個先“請”世子移步。”
慕容慎臉孔一沉,還沒來得及迴應,就聽徐靖氣死人不償命的聲音:“好漢難敵四手。你們大可以人多欺負人少嘛!”
慕容慎:“……”
不管如何,有徐靖在這兒胡攪蠻纏,廷杖是進行不下去了。
慕容慎面無表情,鬆了手。
徐靖隨手將廷杖放到一旁,蹲下身子,伸手試了試孟御史的鼻息。
“我沒死,”孟御史斷斷續續地擠出幾個字:“讓他繼續打,我今日寧可死在金鑾殿外。”
徐靖忍不住翻個白眼:“太子已經進殿爲你求情。你就別想着死諫了,好好活着,才能爲百姓爲大晉做更多的事。”
孟御史硬撐着一口氣,一旦鬆懈,後背火辣辣的劇痛毫不客氣地席來,很快昏迷了過去。
這個慕容慎,下手實在狠辣。
徐靖皺了皺眉頭,目光一掠,叫了內侍小喜兒過來:“立刻去太醫院,請一位太醫來。”
徐靖和內侍馬三思暗中有往來。小喜兒是馬公公的義子,徐靖十分順手地指派小喜兒跑腿。
小喜兒利索地應一聲,快步退下。
就在此時,金鑾殿裡忽然傳來一陣驚呼。
“太子殿下!”
“來人,快宣太醫!”
徐靖一驚,衝進金鑾殿之前不忘轉頭吩咐一聲:“徐十一,好好照顧孟御史。”
徐十一迅疾應下。
徐靖大步進了金鑾殿。此時太子殿下已昏迷倒地,臣子們一個個如喪考批,片刻前怒不可遏的永明帝,也徹底慌了手腳。龍椅都坐不住了,在內侍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走過來。
看一眼昏厥不醒的太子,永明帝心如刀割,連聲怒喊:“讓太醫們立刻進殿。”
早朝徹底亂了。
徐靖走到太子身邊,伸手抱起:“皇上,玉石地面冰涼,我先將堂兄送去後殿牀榻上。”
永明帝心亂如麻,立刻點頭應允。
徐靖力氣大,輕輕鬆鬆地抱着堂兄去了後殿。
“昏迷不醒”的太子殿下,右手悄悄動了一動,用手指戳了戳徐靖的臂彎。
徐靖在心裡給太子比了個大拇指,面上依舊一派急促憂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