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諮詢一般都是以對話爲主。
這也是金原最擅長的。
所以即便是被“單獨”留在了屋子裡，金原也沒有感到絲毫的不適，反而覺得進入了自己的主場，現在他可以自由發揮了。
“你說你最近總是失眠，而且時常在清醒的狀態下看到一些不存在的東西是嗎？”
金原猛點頭：“對，就像現在，我就發現你身後站着個女的，可漂亮了！”
田雨聞言微微一愣，回頭看去時只看到自己背後的那幅畫，地球時期英國浪漫主義詩人、畫家、雕刻家威廉·布萊克的《偉大的紅龍與日光蔽體的女人》的復刻版。
田雨沒看到，可是金原瞧的真切。
因爲此時此刻邢萌萌就站在田雨身後，只不過她隱蔽的非常好，以至於就站在田雨身後，田雨對她的存在也毫無察覺。
“你確定？”
金原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嗯？”田雨表示不解，他問道：“爲什麼肯定又否定？”
“因爲我知道我看到的東西是假的，不存在的，但她的美麗卻是真的，在我心裡的。”
這話一出口，金原的老臉居然微微紅了起來，真是爲難他了。
而邢萌萌更是猛翻白眼，不過她現在終於明白自己爲什麼會看上金原了。
田雨認真的聽完，然後繼續問道：“這種情況出現多久了？”
“十年了。”
“十年？”田雨有些驚訝：“那你直接有沒有接受過治療？”
“有啊，我去看了眼科醫生，但醫生說我的眼睛以及視覺系統都沒有問題，所以他建議我直接去神經科或者腦科，看看是不是我的大腦皮層某個區域受到了異化細胞的感染，結果……”金原故意賣了個關子。
田雨的好奇心被釣起來了，他問道：“結果如何？”
金原盯着田雨的桌子，沉默了一陣後道：“我可以吃顆糖嗎？”金原指着田雨面前的小盒子。
那是非常有名的手工製糖作坊專爲私人訂製的糖果。
田雨聞言沒有吝嗇，他起身拿着盒子坐到了金原身邊。
“請便。”
“謝謝。”
手工私人訂製的糖果的確不一般，金原吃了一顆，又悄悄拿了一顆在手裡。
他的小動作並沒有可以的隱藏起來，而是被田雨看的一清二楚。
“現在可以說說結果了嗎？”
“唔……可以……”田雨管理了下自己的口水後繼續道：“我按照那個眼科大夫的意見直接去找了腦科的主治醫師，然後他用設備在我腦袋上來回查看了一圈後告訴我，‘你的大腦沒問題，它很健康，甚至要比常人更爲活躍。’”
田雨聽完有些失望，但他沒有表露，他躺下來，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後問道：“那你爲什麼會覺得自己身上的問題與心理有關係？”
金原搖搖頭：“不，我可從來沒覺得我心理有問題，但是他們不同意，他們認爲我必須解決這個問題，否則就不可以讓我再回到自己的崗位上了。”
田雨皺皺眉：“你的工作很特殊嗎？”
“嗯，很特殊。”
“哦？具體特殊在什麼地方呢？”
金原想了想之後：“其實……我是個仲裁執行者。”
這話一出口，田雨的表情變了，他沒有隱藏，眼神裡全都是厭惡。
“你提交的表格裡可不是這麼寫的。”
金原很坦然的答道：“對，表格裡也是真的，我曾經是仲裁執行者，現在是個保鏢。”
田雨有些懷疑，但他很快又管理好了自己的表情。
他起身道：“唔……那，我們先進行一些簡單的測試吧，以確定你的病情，如何？”
“可以，我晚上還要和朋友吃飯，這可不能耽擱。”
田雨走到窗臺前拿起杯子倒了杯酒：“不會耽擱的，很快就會結束。”
——
“B組彙報情況。”
“目標正在離開居住區，目前一切正常。”
“收到，已派遣工蜂進行監視，你們的任務由追蹤轉爲應激處理。”
“收到。”
B組的人接到新命令後就駕車離開了高架。
被追蹤的周筠正在自己的私人座駕裡閉目養神，開車的管家看了看面前的數據反饋後道：“老爺，他們走了。”
周筠沒睜眼，他唔了一聲後道：“去米莎那吧，我想休息一會。”
“好的。”
管家收回了自動駕駛權限改爲手動，這樣他就可以迅速離開高架前往新塞伯魯斯的B區了。
也就在這輛略顯老舊的柯瑞娜Z1離開主幹道的同時，天空中俯瞰整座城市的守衛系統派出了追蹤者工蜂，它們成羣結隊，很快就跟上了周筠的車，並從多個角度對其進行追蹤。
——
“第一項測試很簡單。”田雨拿來紙和筆放在金原面前。
金原拿起紙筆問道：“要我寫點什麼嗎？”
“不，你不用寫，我希望你隨便畫點什麼。”
金原聞言後並沒有直接動筆，而是看了看房間的各處，跟着把目光停留在了那副《偉大的紅龍與日光蔽體的女人》上。
他準備臨摹這幅畫。
見金原開始動筆，田雨又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他翻開那本沒有名字的書繼續向下看。
邢萌萌站在他身後，從這個角度可以完整的採集到書中的內容。
目前田雨在讀的這章名字叫“黃金時代”。
內容有點像小說，主人公是一個普通人，他在一次意外中死去，但是他的精神意識卻被保存下來，並且被告知他已經升入天堂。
起初少年認爲這是玩笑，可是當他看到所有一切都可以根據他的慾望得以具現化的時候，他卻又開始相信這一切都是死後才能看到的虛幻世界。
在這裡他需要找尋存在的意義，而實現最終理想的道路被確定在了探尋未知空間的旅途之上。
自此少年開啓了自己沒有終點的旅行。
內容簡短明確，卻沒有結局。
田雨翻了五頁後，擡頭問金原：“畫好了嗎？”
金原聞言一震，其實剛纔他一直在和邢萌萌一起圍觀那一章，以至於他根本就不記得自己畫了什麼。
低頭看時，偉大的紅龍畫成了八爪魚一般，那日光蔽體的女人也只有一些人形的輪廓。
總之……是很潦草的臨摹。
不過田雨對此卻沒有那麼在意，他甚至都沒有現場評價這幅畫。
將紙筆收回去後，田雨道：“接下來我要問你一些問題，而你必須毫不猶豫的回答我，越快越好，如果有所遲疑的話，就達不到預期的效果了、、。”
金原聞言心底呵呵：‘都是爺玩剩下的……我就陪你樂呵樂呵吧……’
但他表面很乖：“好！”
——
“那麼……測試開始。”
“好的。”
“你真心愛過一個人嗎？”
“愛過。”
“是現在的這個嗎？”
“是。”
“你的人生有遺憾嗎？”
“有。”
“具體是人還是事？”
“人。”
“你認爲個人的感覺值得尊重嗎？”
“當然。”
“請不要隨意改變我的說法。”
“好的。”
“你真的可以看見不存在的東西嗎？”
“是的。”
“那你如何區分現實與虛幻？”
“……”
“請不要遲疑。”
“好……”
“下邊的問題請全部用自由回答。”
“好的。”
“秩序的本真是什麼？”
“自由。”
“人的意識的本真是什麼？”
“自由。”
“男人可以愛上男人嗎？”
“自由。”
“你爲什麼要撒謊？”
“自由。”
“我在問你爲什麼要撒謊！”
“自由。”
“你認爲這樣回答我就可以掩蓋你的真實身份了嗎？”
“自由。”
“我其實早就清楚你的目的了，你是來殺我的對嗎？”
“什麼？！”
“如果你堅持這麼回答，我會認爲你在撒謊。”
“不是……”
“自由？”
“自由。”
“我再重新問你一遍，你真的可以看見不存的東西嗎？”
“自由。”
“如果不存在，如何被發現？”
“自由。”
“這是精神意識問題！”
“自由。”
“我現在最後一次問你，你是不是在說謊？”
“自由。”
“好的，實驗結束……”
“自由。”
“我是說……談話結束了，真的結束了。”
“自由。”
田雨站起來，他敲了敲桌子：“朋友，真的結束了。”
金原這才如夢初醒一般：“啊？可以了嗎？”
“可以了。”
“唔……我剛纔……不對……你剛纔都問了我什麼？”金原扶着額頭，看上去很苦悶。
田雨道：“一些正常的問題，有助於你建立唯一的世界觀。”
“那我現在已經被治好了嗎？”
“不，我想沒有那麼快，你我都需要一點時間來了解彼此。”
“哦？”
“和患者建立互信是很有必要，所以，爲了能夠真正意義上根除你身上的問題，我們需要一點時間。”
“唔……大概多久啊？”
“五週左右吧。”
“啊？可我還要去當保鏢呢。”
“不要誤會，我是指五個週末，你只要週末下午來找我就行了，可以嗎？”
金原表情看着有些爲難，但他還是點了點頭：“好的，謝謝您，醫生。”
“嗯，今天的治療結束了，你可以先回去了。”
“好的……”金原起身就往外走，但是到門前的時候他停下了，他突然回頭看着田雨道：“醫生，您看過《紅龍》嗎？”
田雨有些茫然：“什麼？”
金原笑了笑：“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