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號國際空間站遭遇衛星碎片被毀一週後,世界各國相繼爲此次災難中遇難的一百零五位宇航員舉行了哀悼儀式,作爲山海號國際空間站的主體搭建方的中國更是全國拉響警報,降半旗一週,以示緬懷。
而悠悠醒轉的冼芊嬅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烈士。
她和閆思辰在最後關頭搭乘逃生艙避開了最後的爆炸,但是他們倆也被甩向了更遙遠的深空。
更奇怪的是,他們並沒有被地球的引力抓回去,而是不斷的遠離。
閆思辰要比冼芊嬅早醒來一個小時。
他坐在逃生艙的舷窗前看着遠方的地球,臉上的淚痕猶在。
冼芊嬅還不清楚現在的狀況,她醒來後愣坐了許久才問道:“我們……逃出來了?”
閆思辰看了看冼芊嬅,點了點頭,勉強擠出一抹笑容道:“還是你比較果斷,不然我們早就凍成冰塊了。”
冼芊嬅努力回想之前發生的事情。
衛星的碎片無聲的襲來,它們輕而易舉的穿透了山海號國際空間站的各個艙室,很多人都犧牲了。
空間站全面解體之後,只有一小部分人坐上了太空電梯,可他們也沒能倖免。
連鎖式的爆炸摧毀了最後的希望。
跟着冼芊嬅就被人推進了逃生艙,再然後,逃生艙被緊急釋放,沒有打開水平儀的艙體變成了滾筒洗衣機,冼芊嬅撞的七葷八素,就這麼昏了過去。
現在那撞擊留下的淤青還在隱隱作痛。
“哦……”冼芊嬅又發了會呆。
“你餓不餓?”閆思辰問。
冼芊嬅聞言,本來還沒覺得,現在一經提醒還真有點餓了。
“嗯……有點……不過食物應該很少吧,咱們得省着點,這樣才能增加獲救的機會。”冼芊嬅這時候完全清醒了,她比閆思辰還要冷靜的多。
閆思辰有點驚奇的看着冼芊嬅:“你好像……很有經驗?”
冼芊嬅不屑一笑道:“那是,深海里的危險也是很多的。”
閆思辰笑了笑,然後把一塊特製太空口糧遞給了冼芊嬅。
那是用玉米和小麥澱粉做成的高壓縮口糧,飽腹感極強,而且還能爲人體補充足夠的能量。
冼芊嬅安靜的吃完,然後又問道:“能聯繫上地面嗎?”
閆思辰搖搖頭,他欲言又止,跟着又遞過來一粒水膠囊。
這種用可食用薄膜做成的水膠囊是空間站裡最常見的水分補給品,通常一人一天要消耗五到十枚。
冼芊嬅接過來卻沒有直接放進嘴裡,她看出了閆思辰的不安。
“怎麼了?我們現在的狀況……是不是很糟?”
閆思辰捏了捏拳頭,沉默良久才說道:“其實……在你醒來之前我已經嘗試了各種辦法聯繫地面基地,但都失敗了,而且我們現在正在離開地球,而不是被地球引力抓回去……所以……”
“你說什麼?我們正在離開地球?”冼芊嬅完全不相信已經耗盡動力儲備的逃生艙有能力擺脫來自地球的引力。
她貼到逃生艙的舷窗前,透過那只有巴掌大的玻璃可以清晰的看到已經只有臉盆大小的地球。
而距離顯示她們的確正在遠離地球。
“這……這不可能……這不科學!”冼芊嬅的狀態和閆思辰之前一模一樣。
閆思辰安慰道:“芊嬅,我知道這很不科學,但這是事實,我們得接受。”
“接受什麼?等死嗎?”冼芊嬅快要崩潰了,她呆呆的看着閆思辰。
閆思辰知道現在說什麼都無法安慰到面前這個姑娘……所以他拉住了冼芊嬅的手道:“對,等死,但等死的過程也有很多種,你總不會希望自己死的是哭着的一臉淚水還滿臉恐懼吧?這不體面……”
這不體面……
活了這麼大,冼芊嬅第一次覺得體面這個詞居然還真有與死亡有關的含義。
她呆呆的坐下來,坐在閆思辰身邊,手就這麼任由他拉着。
過了許久,她問道:“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閆思辰都已經整理好了,他見冼芊嬅狀態安定多了,便鬆開手拿出晶體板道:“逃生艙的應急電量儲備還有30%,不過咱們還在太陽系,只要逃生艙外的太陽能採集板不壞,足以支撐三到四年,但我們的食物和水以及氧氣是個大問題……”
說着閆思辰從腳下拖出兩個箱子道:“當初這種銅鑼燒一樣的逃生艙的設計師爲逃生艙預留了七個座位,每個座位底下都備有一整套可供一人在緊急情況下使用十天的物資,但我剛纔檢查了一下後發現,實際儲備物資是十人份的,而不是七人份的,看來這個設計師是出於空間考慮的,而不是座位。”
冼芊嬅靜靜的看着閆思辰把箱子打開,只見裡頭碼放的應急物資非常有條理且十分緊湊。在第一層,冼芊嬅看到了應急儲備糧和兩盒特製的方形水膠囊。
取出這些後,第二層裡放着三粒裝有保溫箔的膠囊、一套自充氣救生衣、一條高強度鋼絲、一把多功能匕首和一隻便攜式淨水裝置。
繼續往下翻,在最後一層裡,冼芊嬅看到了一盒特製的藥物,藥物分三種顏色,紅色用以應對心肺、藍色用以處理各種外傷炎症、黃色用於解決各種過敏症狀。
盒子很精緻,藥丸數量也有限。
除了這些,剩下的還有一套高壓縮氧氣供給裝置,這種特製裝置可以充當潛水氧氣罐使用;還有一隻信號槍,三發信號彈;外傷包紮和骨折固定套件;打火機等等……一些野外生存所必須的物資。
這些東西或許在他們落在地球某處時很有用,但現在……
經過閆思辰和冼芊嬅的全面整理。
最後發現有用的其實就只有水、食物和氧氣。
……
“如果我們省着用,就這些物資,支撐三個月不成不問題,當然,如果我們再對自己狠一點,儘可能減少呼吸和活動,可能能再多撐一個月。”閆思辰粗略的計算了一下。
冼芊嬅卻搖頭道:“你太樂觀了。”
“嗯?”
“你忘了我們正在加速離開地球,而隨着我們的速度越來越快,艙體可能會支撐不住,所以……我說你太樂觀了。”
加速離開這一點是冼芊嬅剛纔才發現的。
閆思辰一開始還不太相信,現在才發現這一切真是越來越無法解釋了。
“但不管怎麼說,我們起碼不會渴死,也不會餓死,更不會缺氧窒息死,這不是挺好的嗎?”閆思辰確實很樂觀。
冼芊嬅雖然心裡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但好在現在身邊這個男人還算靠得住。
她坐下來,把一粒水膠囊丟進嘴裡,輕輕一咬,略帶鹹澀的口感的淡水進入咽喉。
深深一嘆。
冼芊嬅問:“一顆隕石精準擊中衛星的機率……應該要比中大樂透還要小的多吧?”
閆思辰聞言道:“那不是小的多哦,而是天壤之別……要我看,中大樂透在這種機率面前簡直不值一提。”
冼芊嬅苦笑一聲:“那怎麼偏偏就被我們趕上了呢?”
閆思辰看了冼芊嬅一眼道:“其實很早很早以前,人類剛剛踏足太空不久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不過那次是人禍,可這次……嘖……哎……”
“這次說不定也是人禍呢。”冼芊嬅突然道。
“啊?”
“外星人。”
“外星人?”
“對,我其實從知道我們正在離開地球時就在想了……說不定這次隕石撞衛星就是外星人搞的鬼,不然怎麼可能這麼巧?而且我們現在還被更強大的力量抓走了,說不定臨死之前還能有幸成爲完成‘第三類接觸’的第一人呢。”冼芊嬅略帶玩笑的一番話在閆思辰聽來卻並不能完全當做玩笑。
他皺眉道:“我們山海號空間站的主要任務就是觀察和發現新家園,其他科學實驗都是附帶的……嘶……經你這麼一說……我怎麼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冼芊嬅一挑眉:“是吧,哎,你說咱們接下來的人生會不會有戲劇性的發展?”
“額?怎麼個戲劇性發展?”
“你看,以前老美拍的那些商業大片裡,外星人入侵之前不都是有前兆的嘛?然後一般也都是主角出面拯救全人類的,所以……咱們可能會成爲救世主也不一定呢!”冼芊嬅說着說着還興奮起來了。
可閆思辰卻立馬潑了她一盆冷水道:“你要是個普通人有這種想法也就罷了,虧你還是個宇航員呢,怎麼會產生這麼不切實際的想法?”
冼芊嬅的熱情被澆滅倒是次要,她看着閆思辰,撇嘴道:“怎麼就不切實際了?難道沒可能嗎?”
“如果你是和我討論有沒有外星人,那我確實沒有辦法反駁你,可是你要說咱們會像商業大片一樣成爲什麼救世主……這就是完全胡扯了。”
“嘖嘖嘖,你看看你認真的樣子!好帥氣哦!”冼芊嬅冷嘲熱諷的樣子還有點俏皮可愛。
然而大直男閆思辰此刻卻沒有感覺到自己被嘲諷了。
他有些小得意的解釋道:“那必須的啊,你看啊,商業大片裡的那些外星人如果把他們的樣子變成和人差不多,手裡的武器也從能量槍變成火槍,而咱們地球人則腦袋插雞毛,一邊騎着馬一邊啊烏拉烏拉的拿着弓箭衝鋒的話!這是不是就成了歐洲列強殖民新大陸了?”
冼芊嬅懂閆思辰的意思,她翻了個白眼,卻沒有打斷他的發言,反而鼓掌“稱讚”道:“哇!你這麼一解釋,我就全明白了呢!”
不過這次冼芊嬅的演技明顯用力過猛,閆思辰就算再怎麼直男,也不是傻子,他無語的看着冼芊嬅道:“你故意的吧?”
冼芊嬅聞言立馬一臉無辜:“沒有啊,有嗎?”
閆思辰看着冼芊嬅許久且不說話,過了一會他把頭轉向一邊,進入了自閉模式。
冼芊嬅立馬一臉嫌棄:“不但直男,還小氣吧啦的,你這樣的男人,怎麼可能會有女人喜歡啊。”
無情的尖刀深深的扎進了閆思辰脆弱的內心,現在他才終於醒悟,自己真的太樂觀了,和這個女人被困在一起別說三個月了,三天之後他可能就要自殺了。
“喂,你打算自閉到什麼時候?”冼芊嬅讓閆思辰冷靜了十分鐘後問道。
閆思辰低着頭,半晌才悶悶的說道:“你看過《黃金時代》這本書沒?”
“沒看過,怎麼了?”冼芊嬅很誠實。
閆思辰猛地擡頭一臉詫異的看着冼芊嬅,那感覺就好像是在看什麼新新人類。
冼芊嬅則一臉無所謂的說道:“那本破書從頭到尾說的都不是人話,也不知道怎麼會那麼火的。”
閆思辰聽到這話頓時不樂意了,要知道他可是這本書的忠實讀者,更是蘇澈的小迷弟。
現在小迷弟的偶像寫的書受到了“侮辱”,閆思辰必須站出來捍衛自己的信仰了。
他皺眉道:“我們家先生寫的書就算稱不上字字珠璣,那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既能貫穿歷史,又能前瞻未來的神作!怎麼就不是人話了?而且,你不說你沒看過麼?沒看過也能評價?”
冼芊嬅現在對閆思辰之前“靠譜”的評價也開始瓦解了。
她一臉冷漠的說道:“說你鋼鐵直男都是讚美你的了!怎麼姑娘說什麼話你都要抓住回懟啊?我說沒看過,難道還真的一頁都沒翻過?”
“行,那你說說看咯,怎麼就不是人話了?哪一句不是人話!”
冼芊嬅面對“鋼鐵直男俠”一般的閆思辰也完全不讓步,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後說道:“就是那句什麼……什麼物種的存在就是爭取時間……還說什麼,萬事萬物總在永生或者繁衍之間做選擇,這些話……啊?你聽聽,說的什麼玩意啊?”
閆思辰聽罷眼睛瞪得老大,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這兩句話冼芊嬅雖然沒有說的完整,可是閆思辰是絕對記得很清楚的。
包括原文、具體出自那一章,甚至在那一段他都記得!
而這也是他個人最喜歡的兩句話,也被無數書迷奉爲經典。
可現在冼芊嬅如此直言不諱的詆譭,完全觸碰到了閆思辰的底線。
他沉聲道:“‘無論何種形式的文明和存起,都有其自身尺度,這種尺度是存在並爭取時間來呈現的’,這段話是第一百零一章‘往日時光’的第一段中的第一句話,先生非常明確的道出了文明的尺度特性,並由此引出了第一百零五章‘永生或繁衍’的第一句話‘永生和繁衍,它們之間的關係不是對立的,而是根據現有生態環境條件作出的一次抉擇,如果環境允許,則繁衍,如果環境不允許,我們就永生,或者說,將自己定格。’這段話的意思是具體描述了生物存在的形式,永生或者繁衍,如此直白的話,怎麼就成了不是人話了?你別告訴我你聽不懂。”
冼芊嬅也覺得自己說的可能有點過分了,但她還是氣不過閆思辰這種不解風情的態度。
她也沉聲道:“是,你說得對,是我冒犯了,不過我就想問一句,就這些大白話用得着他來總結嗎?搞得好想只有他最懂似的!我跟你說,閆思辰,我這個人其實還是蠻謙遜的,真的不懂也會虛心求教,但我就是不爽某些人好爲人師的樣子!”
閆思辰聽罷一皺眉:“冼芊嬅,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某些人?現在這離就咱倆,你要是對我有意見,我還能去哪?打開艙門出去吹風嗎?”
冼芊嬅白了閆思辰一眼道:“有本事你倒是去啊。”
閆思辰聞言騰地一下站起來了。
冼芊嬅嚇了一跳,呆呆的看着他心說:‘這小子不會真的要幹傻事吧?’
閆思辰起身後出神的看着小小的窗戶外那正在不斷縮小的地球,過了一會又坐下了:“算了……我認慫,你贏了。”
冼芊嬅一呆,隨即噗嗤一聲樂了。
閆思辰也怪不好意思的,其實他也早就注意到自己說話惹到女孩子不開心了。
可他就是改不了……要不然,他也不會躲到這太空上……當然,這些話他是不會和冼芊嬅說的。
“哎呀,你不要笑的那麼大聲啦,得饒人處且饒人嘛。”閆思辰這突然的一娘差點閃了冼芊嬅的老腰。
她立馬笑容一收,一臉嫌棄的看着閆思辰道:“噫!你好惡心哦。”
閆思辰笑了笑沒說什麼,他低着頭,開始專心致志的研究逃生艙內置的量子通訊器。
這些東西都是工科男才擅長的東西,冼芊嬅幫不上忙,便開始整理東西。
等到閆思辰研究的累了,再擡頭時,僅有五平米大的逃生艙里居然被冼芊嬅佈置的特別溫馨。
“你睡左邊還是右邊?”冼芊嬅把頭髮紮起來之後看着特別瀟灑帥氣。
閆思辰怔怔的看着她,有點不太相信這是他平時認識的那個男人婆一樣的搭檔。
冼芊嬅一皺眉,隨後立馬護住胸口道:“賊眼往哪看呢!我警告你哦!就算咱倆沒可能獲救!你也別想着佔我便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