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從壺中慢慢灑落,澆灌在菜園裡,濺起的塵埃細微且無足輕重,握着壺的林妍收起工具,看着院子裡鬱鬱蔥蔥的蔬菜,她終於有了幾分笑意。
可是坐在輪椅上的她除了雙手和頭,其他一切部位都感受不到,但她希望能親手摘些蔬菜,好給mèi mèi做一頓晚餐。
自從林妍慢慢接受了林森已經“死去”的事實,她就成了這個家中最後的脊樑,哪怕只是一具殘破的身軀,林妍也從未落淚。
她儘可能的伸出手,去觸碰那近在咫尺的綠意,可是短短的距離有着近乎生死般不可逾越的鴻溝。
“噗通”一聲,林妍栽倒在院子裡,她乾淨的臉上滿是塵土,雙手攥了攥,林妍擠出難看的笑容,自嘲道:“種地果然不容易啊……”
她開始嘗試起身,然後匍匐着採摘蔬菜,一顆接着一顆。
……
到了晚上,蓬頭垢面的林雪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嬌小的身體上有着各種各樣的傷口,雖然做了簡單的處理,卻依然十分的狼狽。
在林森“死”後,林雪不顧林妍的阻攔,加入了礦工隊,可是她太小了,沒人會給她礦車和工作,但是後來經林森舊識的介紹,林雪得到了幫助礦主去一些狹窄的通道里安置炸藥的工作,這份工作十分危險而且很容易受傷,但是報酬卻很高。
林雪重複着爬過父親、哥哥、姐姐曾經爬過的死亡通道,在死亡舞臺上每天做一次求生的短跑。
然後帶着錢回到家中,繼續着這個家曾一起許下的諾言,置換dna,擺脫身爲帝國末裔的身份,進入穹頂之內開啓新生活。
做好飯的林妍對着鏡子仔仔細細的擦拭着傷口,她害怕林雪看見,上一次惹得小姑娘想起了哥哥,就讓林雪哭了一整晚,林妍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姐姐!我回來啦!”林雪推開院子的柵欄門,把工具丟在屋外。
“嗯,快去洗手,準備吃飯!”
洗了手,林雪來到廚房,這一間用思維機甲的機身改造的廚房還挺洋氣的。
“哇!好多好吃的!”林雪看到一桌子的菜餚笑得很開心。
林妍悄悄的把修好的小提琴放在身後,然後轉動輪椅來到桌前。
“那就多吃點,姐姐今天可是下足了功夫來做的呢!”林妍遞上筷子。
林雪接過來卻放在了另一邊的空座位前。
林妍無言的看着,她又遞過去一雙,這一次林雪纔開始吃飯,她吃得很香。
空位子是留給林森的,林雪說,哥哥沒死,他總會回來的,所以位子永遠都要留着。
“嚐嚐這個,咱們自己園子裡種的!”林妍邀功的給mèi mèi夾上菜。
可是菜到了面前,林雪卻一把抓住姐姐的手,那紅腫的手腕在顫抖。
“姐姐!”林雪眼睛通紅,“我們不是說好的!等我回家我來摘嗎?”
林妍急忙收回手道:“沒,這是前幾天剩下的,剩下的。”
撒謊的時候,林妍永遠改變不了她的臉紅,林雪看在眼裡,又噗嗤一聲樂了,雖然那笑容帶着淚光。
她起身出了廚房,拿來藥箱,給姐姐塗上藥膏。
半跪在那的林雪做完這一切,把頭枕在了姐姐腿上,呢喃道:“姐姐,錢快夠了,你就別再任性了,好不好?”
林妍有些忍俊不禁,她忍住笑,眼睛也是紅紅的。
撫摸着mèi mèi的短髮,林妍顫聲道:“好……”
……
第二天一早,林妍起牀時,林雪已經出發了,她要趕在巡邏列車換崗的空檔期穿過衛戍之牆。
昨晚,林妍還是沒有鼓起勇氣把小提起拿出來。
自從林森不在了,林雪再也沒有碰過一次小提琴,有一天,那個女孩來了。
她帶來了救濟品,還有誠摯的邀請,卻因爲一句話打碎了林雪的自尊……
“哥哥已經死了!死了你知道嗎!你難道也要和姐姐一起死在這裡?你一定要這樣任性下去嗎?你真的把自己當成七歲的孩子了嗎!林雪?你告訴我?!”那女孩衣着光鮮,但她並不嫌棄這屋子的簡陋,她一次次的勸說無果,最終成了一種無可奈何的憤怒。
林妍捂着嘴閉上眼,她不想再聽了。
“出去……”一直沒說話的林雪指了指門外。
女孩站起來,卻沒有離開,她看着林雪沉聲道:“什麼?”
“我要你出去!滾!滾啊!!!”林雪在沉默中爆發了,她抄起身旁的小提起不由分說就打在了那女孩身上。
那麼白淨嬌氣的女孩,被這樣的毆打,一定很疼吧……林妍想要阻攔卻看着小提琴斷開來。
“這個家和你有什麼關係!!你憑什麼說我哥哥死了!那是我的哥哥!我的!”林雪被黑衣保鏢制止了,卻依然在泣聲吼着。
女孩捂着肩膀,精心編制的頭髮也散亂了,沉默的起身。
“放開她。”不容置疑的命令。
保鏢們愣了一下,最終還是鬆手放開了林雪。
“對不起……”女孩留下這句話,還有一張名片,然後再也沒有來過。
名片被林雪撕碎扔在了院子裡,然後她剪去了長髮,告訴林妍,她要繼續林森未做完的事情。
但現在那名片卻已被粘好,被林妍拿在手中,她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彌合這段關係,mèi mèi不願拋棄的,她支持,但她……要學着跪下。
……
“哎喲,小祖宗你可算是來了!昨天礦頭還在說呢,你要是今天不來了,咱們可就關門大吉咯!”媚笑的瘦猴看到林雪走進礦區急忙迎過來。
林雪都沒正眼瞧他,只說道:“東西呢?入口在哪?”
“都給您準備好了!您先喝口水,歇一會,咱們馬上開工!”瘦猴獻媚的功夫那可是十足的厲害,把林雪安排好了就吩咐人去取爆破裝置了。
不多會,穿戴好防護服的林雪抱着爆破裝置,開始順着礦區西側的一個新開入口爬去。
這個過程持續了三個多小時,不是因爲有多麼深,而是通道實在是太過狹窄了,林雪非但不能起身更無法回頭,她只能先爬到最深處,然後向後倒退着安放爆破裝置。
對於一個女孩來說,這樣的工作幾乎可以要了她的命。
但是林雪堅持了下來,她退出洞口的時候已經精疲力竭,瘦猴急匆匆的跑過來將她抱起送到車上,然後開車撤離。
不多時,在一連串沉悶的起爆聲中,林雪的工作完成了。
兩千塞恩放在了林雪手中,瘦猴嬉皮笑臉的說道:“您再數數,這可是半個月的工錢呢,別我少給了您的?”
長達一個月的連續工作讓林雪感覺腰快斷了,她現在頭疼欲裂,只想儘快回家。
“沒事,我信的過你。”說着林雪就往外走,奔回去的路去了。
瘦猴送到門口,還在媚笑着說道:“您慢點,要不我送您?!”
客氣話而已,林雪擺擺手,漸漸走得遠了。
當林雪的背影消失了,瘦猴被幾個人圍住了。
“怎麼樣?今天是不是該還錢了?”爲首的胖子是貧民窟裡出了名的賭徒,他和別人賭錢,但別人可以從他這裡贏走的是dna置換許可,雖然機會渺茫,但是無論你拿多少錢來都可以參與,只是隨着次數增加的機率大小而已。
瘦猴就是這種投機者,他來到礦區沒多久就已經厭倦了這種拿命過日子的工作,既然都是賭,何不去搏一把,很多人都是這種心態,他也不例外。
可是,xìng yùn的終歸是少數人,瘦猴沒有那麼xìng yùn,他全部的錢都砸了進去,甚至還欠了許多高利貸。
“幾位爺,小的是真沒錢了啊!您瞅瞅,我都幾天沒吃飯了,瘦成啥樣了啊!”瘦猴抱拳求饒,可是爲首的胖子卻冷笑的給了他一巴掌。
“你他麼的瘦不是一天兩天了,跟我這裝什麼呢!錢呢,不說今天工頭髮錢了嗎?”
瘦猴一驚,跟着臉上立馬苦成一團,跪在地上說道:“幾位爺,您看看,我這家裡還要過日子不是,您就再寬限幾天!啊?幾天後我把錢給您送去!”
“去你大爺的,耍哥幾個玩呢!”然而這些人不吃他這一套,一頓毒打之後,把錢拿走了。
“只有四百塞恩?瘦猴,我可是親眼看見礦頭給了你一沓錢呢!”爲首的收起了錢,旁邊的小弟眼看沒了油水,開始泛壞點子了。
瘦猴被打的不輕,他勉強爬起來,努力撐着媚笑。
“呵呵,爺幾個太高看我了,這起爆我只是個負責收拾工具按按鈕的,安置裝置的有林雪那小丫頭呢,那些錢基本都給了她了……”瘦猴說着說着忽然住了口,因爲他看着眼前這幾個人的神色有點不對了。
“哎!幾位爺,您……您可千萬別打林雪那丫頭的主意啊!算我給幾個爺磕頭了,我明兒就算借也給您把錢還上!啊?”瘦猴連連拜倒,他雖然骨子裡都是奴性,可是卻知恩圖報,當初林森救過他的命,林雪也是他介紹來的,他怎麼能這些人盯上林雪呢,可是他一時的嘴賤卻把林雪送到了危險的處境。
“給老子滾開!你借?誰他媽願意借給你這個窮酸?當老子傻呢?鬆開!再不鬆開,我可要不客氣了!”爲首的胖子看瘦猴抱着他的腿不放慢慢掏出了槍。
瘦猴卻怎麼也不願意鬆手,只是不停的求道:“爺,您可別打一個小姑娘的主意啊!啊?求您了!求您了!”
“砰”一聲響,乾脆而隨意。
瘦猴身體一顫,跟着慢慢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