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森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了。
看着渾身浴血、但咬牙挺直腰桿的李小森，塔娜莎哭了。
徐文晟瘋了一樣在喊：“就是這樣！李小森，加油！不要輸！”徐文晟不知道李小森昨夜被暗算的事，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今天李小森的狀態不對勁！
“還沒有結束！”李小森盯着對面的阿爾法。
李小森不肯輕易放棄的，不止有自己和阿爾法的這場對決的勝負，更有和枯萎之刃的詛咒毒素的對決的勝負。
無論如何，不想就這麼輸給枯萎之刃這種東西！
枯萎刀靈在李小森內心之中，瘋狂奸笑：“哈哈，很好，很好！不願意睡是吧，非要掙扎是吧？但你沒發現麼，你掙扎得越激烈，你死得就越快啊！”
之前李小森始終抑制着“吐血治療術”這一專屬能力，因爲這能力完全被枯萎之刃剋制，越是發動，反而中毒越深。
枯萎之刃的效果，就剝奪生命體的自愈能力。如果中刀者非要強行動用自愈力，反而會死的更快。
正因如此，李小森之前始終壓着吐血療傷術，不敢用。
“但好像一味退守，只不過是慢性死亡啊。”
李小森站在破碎的繭葉之間，眼中閃過一抹決絕，毅然重新發動了吐血療傷術。
枯萎之刃的力量，一瞬間就像是被澆了油的火，本來只是不溫不火地慢慢燒着，如今忽然“騰”的一下，變成了熊熊大火，瘋狂吞噬起李小森的生命之力。
“哦？這是……要拼命？自己活不了了，就打算拉着我一起同歸於盡？”阿爾法終於從吃驚中回過神來。
看得出來，李小森破繭而出，對阿爾法的衝擊不小。
但阿爾法在戰鬥中，就是一個冷酷、心堅如鐵的傢伙，他很快調整好心態，非但沒有被李小森掙脫了自己的最強攻擊所動搖，反而有一種被驕傲觸犯的憤怒。
阿爾法再次發動了攻擊！
高速的刺擊，以攻擊點爲源頭，密密麻麻的蛛網一般的紋理，憑空出現，佔據了幾乎整個會場中的空間。
對上一個中了枯萎之刃的毒素的對手，居然都被掙脫了一次，這是阿爾法不能忍受的事情。
“既然你非要頑抗到底，那我就徹徹底底地，摧毀你！”
轟的一聲巨響。
是的這是兩人交鋒以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正面碰撞，硬碰硬，毫無花哨。在此之前李小森始終壓抑着自己的能力，規避正面交鋒，纔會搞得剛纔那般被動。
強攻式，化爲強攻之矛，狠狠紮在阿爾法的攻勢中心！
“這……這是——？！”所有人都驚了。
如果之前只是對於李小森破繭而出的頑強感到意外，那現在，則是真的感到驚駭。
因爲這次正面對碰之中，佔據絕對上風的人，不是不可一世的蛛王阿爾法，而是李小森。
李小森以強攻式，反過來壓制了阿爾法的攻式！
但李小森的身體，在崩潰，有一種垮塌的趨勢。
枯萎之刃的詛咒之力，因爲李小森的全力以赴，而徹底爆發。
一種讓人看着很不舒服的淺灰色的氣流，纏繞在李小森的身上，好像死神鐮刀劃過的鐮影。
現場不知不覺，從喧囂吵鬧，變得安靜，只剩下戰鬥中的兩人碰撞的聲音。
戰鬥很慘烈。
關鍵是，李小森一邊身體在崩潰的同時，還一邊在壓着阿爾法打的樣子，讓獵魔城的人說不出話了。
第一次，開始有人想到一個之前他們根本懶得理會不會想到的問題：這個李小森，究竟爲什麼要來參加選拔？
他到底爲什麼這麼拼命？？
不只是普通的獵魔城的成員觀衆，琴嵐、格雷森、海洋、斯卡納、林婉這些人，也都不再分心，全神貫注地看這場以他們的眼力，都開始覺得無法判斷結果的對決。
某一刻，斯卡納忽然臉色一動，擡眼看向會場的上空——
一尊若有若無、模模糊糊、但自帶一股攝人威壓的巨碑的虛影，懸浮在那兒！
“天榜碑！？”伊莉莎也注意到了，近乎失態地尖叫起來，“怎麼會這樣？天榜碑的虛影怎麼會出現？！李小森麼？這傢伙難道真的有天榜的潛質？？”
之前華夏血戰之中，李小森曾經引動過天榜碑虛影的降臨，這個情報，李小森自己不覺得有什麼，但他並不知道，其實在世界範圍內，日行者聯盟，乃至夜行者之中，這都是非常值得關注的一個消息。
天榜碑是決定天榜名單的東西，神秘而玄妙，不少人認爲這碑不是人造，而是天成，是世界規則的一部分，是規則的具現。
如今李小森又一次引動碑文虛影，這難道說明他真的具備位列天榜的潛力？
“不，不對，不是李小森。”巴魯似乎看出了什麼，黝黑的面容變得十分怪異，“這不是李小森引動的，而是……阿爾法那傢伙？”
不遠處，斯卡納輕輕嘆息，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喃喃道：“到底是誰引動的天榜碑虛影，我不知道，但我確定阿爾法，已經觸摸到了啊，那至關重要的門檻……”
阿爾法身上的獵人紋身，開始泛出血色了，雖然很淡，但斯卡納經歷過那個過程，所以他第一時間就敏銳地注意到了。
蛛王阿爾法，在戰鬥之中，也擁有了一絲血紋獵人的雛形！
這對獵魔人而言，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二次覺醒。
“我想，我還要謝謝你。”戰鬥之中的阿爾法，自然也注意到了自己的變化，不過他真的是個人物，驚訝之後，居然不流露出半點驕傲，反而平靜下來，說，“雖然我自信早晚也會跨過這道坎，不會讓斯卡納一個人獨佔熬頭的，但我沒想到，會在和你戰鬥中，再獲突破。”
阿爾法渾身都是鮮血，真的血。
鮮血混合着血色紋身，讓他看起來說不出的妖異，像是從地獄中走出來的血色修羅。
他真的被李小森的強攻式，壓得很慘。
“但你也到此爲止了啊，李小森。”阿爾法鼻孔中隨着呼吸，流淌出兩道血漿，他自己卻渾然不覺，只盯着行將崩潰的李小森，緩緩說道，“我很少感謝人，爲了感謝你，我送你一程。很遺憾，你沒辦法拉着我和你一起死了，但這就是狩獵。如果你的狀態完好，我或許真的有可能輸給你，但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什麼公平。”
無聲無息的……
阿爾法那每一擊都帶動起漫天蛛網的木錐，再次命中了李小森。
正面命中。
這次沒有光繭，只是非常粗暴地，濺出了一大片的鮮血。
李小森看起來隨時都要倒下了，可他不知道究竟哪裡來的力氣，甚至在近在咫尺的阿爾法看來，李小森滿是污垢和血跡的臉上的表情，居然……在笑？
“我說了啊，我真不是來找死的。”李小森一手抓住了對手的木錐，輕聲說，“我是來求生的。”
慘烈的戰鬥，刺激了枯萎之刃的毒素爆發。
毒素卻又彷彿刺激了自己腰間掛着的那個特效卷軸啊，讓其中那個自行孕育而生的最後一個不知名的特效，加速孕生。
李小森察覺到了啊：自己中了枯萎之刃之後，特效卷軸的變化。
特效卷軸，是北美獵魔城焰巫師一脈的傳承。
這一傳承的最大特點，是：卷軸的特效，一半源於人爲的刻錄，另一半，則會根據卷軸擁有者的天賦、狀態、能力、乃至心境，以及外部的環境，自行孕育而生。
“映射出內心聲音的法術特效——好像是這麼個說法吧。”在那除了李小森之外，無人能看見的黑衣李小森所在的視角，黑衣李小森凝視着李小森和他腰間卷軸的變化，眼神有些複雜。
特效卷軸之中的法術特效，分爲“刻錄特效”和“自成特效”。
自成特效，反映的是卷軸擁有者的內心真聲，同時也會受到外界環境因素的影響。
李小森如今的內心世界，是扭曲的，妹妹讓他成了始祖殺手，他自己則保留了一份意志在淨土中不受扭曲，堅持想要找回、救回妹妹。所以真的很難說，他這“自成特效”，究竟反映的是哪一部分的內心意志？被扭曲的，還是被保護起來的？抑或是……兩者都有？
至於外界環境因素的影響——
李小森的自成特效孕生的時候，恰恰中了枯萎之刃的毒素，這絕對是前無古人的案例。不僅如此，中毒的他，因爲身在這表面簡單、實際上暗藏各方心思的守護騎士選拔裡，又不得不進行了一場加速毒素爆發的激烈戰鬥，這正是刺激着特效卷軸的自成特效，加速孕生的理由。
“現在連我都看不懂了啊，這究竟會孕生出一個什麼樣的自成特效……”黑衣李小森喃喃。
他的臉龐似乎有些模糊，隱約扭曲着要變成一個其他什麼人，但最終他維持着李小森的樣子，一身黑衣如最深沉的夜色。
至於這特效卷軸，兼備“刻錄特效”和“自成特效”的奇異特性，這種迥異於如今所有職業的傳承……不是別的，正是那史前古代文明的遺產啊。
是的，獵魔城和史前古代文明，淵源極深。
獵魔人和那古代大學者拉爾斯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而焰巫師一脈——如今日行者聯盟最強物理攻擊、靈魂攻擊、單體攻擊、羣體攻擊的擁有者，同時也是擁有如此強悍的攻擊力卻自保能力非常差的奇怪的“偏科”的職業——不是別的，正是一支殘存下來的，史前古代文明中的角王族。
雖然在和現代人類的混血融合過程中，丟失掉了許多曾經鮮明的種族特徵，但長壽這一點，依然保留着。
以及壽命達到一定程度的焰巫師，比如瑞拉、格雷森，在他們身上還是可以看到角王族的一些殘留的影子，比如額頭上微隆的尖角。
“怎麼，奇怪我是誰，奇怪爲什麼我會知道這麼多事情麼？”黑衣李小森微微一笑，低頭看去。
在他的手裡，拎着一個死狗一樣的身影——
正是那枯萎刀靈！
“枯萎之刃是很了不起的東西，但以枯萎之刃剋制夜行者的思路，終究還是被拉爾斯放棄了。”黑衣李小森隨手掂量着刀靈，微笑道，“沒想到拉爾斯放棄掉的構想，居然還是被你這樣的傢伙找出來，做成了成品。不過在最初的構想裡，刀是好刀，但並不需要刀靈這樣的東西啊。”
“不，不要殺我！啊，怎麼會這樣，你爲什麼能這麼輕易地制服我？你爲什麼不怕枯萎毒素的侵蝕？”刀靈瘋狂地掙扎、尖叫着，“放開我，放開我！你到底是誰？？”
黑衣李小森輕輕一抖，臉色並不冷酷，只是一種經歷了滄海桑田、萬事都已不放在心上的淡漠。
那枯萎刀靈，便好像風一般，消散了。
這一刻，在看臺上的瑞拉，突然有點喘不過氣的感覺，似乎丟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心裡堵堵的。刀靈某種意義上是她丈夫，也就是那個把拉爾斯放棄的構想，化爲現實的獵魔人，以自身血肉靈魂構建了枯萎之刃之後，殘破的意志的另類新生。但現在，刀靈這個瑞拉丈夫的另類重生的產物，永久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黑衣李小森拍了拍手，就像是隨手捏死了一隻螞蟻，自然更加不會在意瑞拉什麼反應。
他只是認真看着李小森，眼神裡還是那種冷峻的觀察和審視，但隱約間，似乎多了一份期待：“那麼，讓我看看吧，你的‘自成特效’是什麼？以及你的這份在戰鬥中孕育而生的特效，究竟能否幫你解決枯萎毒素的問題，繼續活下去呢？”
枯萎刀靈雖然死了，但毒素還在的。
只是如今的枯萎之刃，不再有活性，更加冰冷、冷酷。
沒人知道黑衣李小森和刀靈之間發生的這些事情，在現實世界的時間概念裡，不過是一個剎那的事情罷了。
甚至李小森本人，全神貫注在和阿爾法、和自己體內的毒素、和死神做搏鬥的過程中，都完全沒注意到久未露面的黑衣李小森再次出現並且殺死了刀靈。
李小森現在正用心沉浸在腰間的特效卷軸裡，最後一個形成的特效。
刻錄特效、自成特效什麼的，李小森是不清楚的，龍五給他卷軸傳承的時候，並沒有仔細講解，又或許龍五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至於這特效卷軸，實際上是史前古代文明的傳承，自成特效是內心外射，也受環境影響——這些事情，李小森也不明白。
他只是簡單地看進去，看到特效卷軸裡邊去，然後看到一個佔據了近半卷軸空間的特效，就那麼簡簡單單地，呈現在那裡。
看起來是一個似乎很簡單、又似乎蘊藏着無限玄機的立體符文。
看到這個符文的時候，李小森自然而然地，就知道了它的意思：法術嗜血。
卷軸自行孕育的最後一個法術特效，代表李小森內心、也受到枯萎之刃和激烈戰鬥影響，所形成的所有一個特效，就是這“法術嗜血”。
李小森聽說過“法術吸血”，是一種通過法術攻擊，吸取對方的能源、力量、乃至生命力的特效。
但這“法術嗜血”是什麼？法術吸血的狂暴版本麼？
此時此刻，李小森還抓着阿爾法的木錐，檢視法術特效的過程，不過一個呼吸之間。所以現實世界的時間裡，不過是李小森那句“我是來求生”的話音剛剛落下。
“求生？”阿爾法淡淡一笑，他任憑李小森抓着他手裡的木錐，陡然間伸出另一隻手，在全場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拎着李小森的領子，把李小森提在了半空中！
阿爾法此時血色紋身遍佈全身，如地獄血修羅臨世，背後天榜碑若隱若現，雖然同樣傷勢沉重，雖然並沒有什麼力量波動展現出來，但這股氣勢，簡直是不可一世。
而李小森呢，在衆人眼中，除了死死抓着阿爾法的木錐，像是抓着最後的尊嚴，他只是個軟綿綿再無抵抗之力的死狗。
就像在無人看到的那個視角里，被黑衣李小森拎着的枯萎刀靈。
“結束了。”阿爾法冷酷地看着李小森。
“是麼……”李小森意識已經模糊了，視線也是。
他鬆開了抓着對手木錐的手。
鬆開的手並未放下，而是擡起來，打了個因爲血漿黏在皮膚上沒有任何聲音的“響指”，搓出了一對隱約交纏在一起的光球和火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