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寂靜,在周圍深沉的黑暗中,愛麗絲閉着眼睛。
她能感覺到的,似乎只有閤眼前那根帶着繩子的黃銅鑰匙。
它晃動着,模糊的樣子越來越清晰,搖擺的幅度也越來越小,最終停了下來。
緊接着同樣材質卻不同形狀的懷錶紛紛垂落,錶盤上的指針在瘋狂的沒有規律的亂轉着。
愛麗絲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就像是化作了一片虛無,在滴答作響的懷錶王國中飄蕩着前進。
“來吧,愛麗絲…那只是一個夢…”一個富有磁性的溫柔男聲,在這片雜亂的空間中響起。
“那不是夢,那是……一段回憶,它讓我感覺不舒服。”愛麗絲不由自主的回答着聲音的話。
她眼皮顫動,努力想看清眼前其中一個懷錶,錶盤裡扭曲的指針指向裡面唯一的一個數字,13。
溫柔的聲音感覺到了異常,用帶着蠱惑一般的語氣緩慢的說道:“別這樣,愛麗絲…放輕鬆,慢慢的…集中精神,現在…你感覺漂浮失重……”
不由自主的聽從着聲音的指示,愛麗絲頭腦中的懷錶紛紛消失,數不盡的撲克牌在黑暗中游蕩而過,就像鮮紅的魚羣排成一行盤旋着上升。
但是眼前閃過的那張擁有和她相同樣貌紅桃q,讓這幅失重的場景化作了戰場,無數的白色棋子戰士與撲克牌士兵鋪滿了決戰之地的棋盤,糾纏在一起瘋狂的廝殺。
戰場被熊熊的火焰包圍着。
“火!不,我在地獄!天吶!”愛麗絲聲音痛苦的哀嚎着,緊閉的雙眼狠狠地皺在了一起。
“忘了它!放棄那段回憶,它毫無意義。去……去仙境。”一直溫婉的聲音也急迫起來,緊跟着女孩的叫聲說道。
“我不能。我陷入了…我的過去。”女孩的聲音一下虛弱起來,帶着悲涼的氣息一字一句的說道。
腦海中再次出現的,是她變回了八歲時的樣子,懷裡抱着兔子玩偶,眼睜睜的看着十一年前着火時發生的情景。
或男或女的扭曲身影出現在頭頂上方,耳邊還夾雜着當時聽到的混亂的話語:“中士,這個女孩被嚴重燒傷,趕快去叫醫生!”“你會好起來的,孩子。”
人羣的背後燃燒着的房子映紅了整片夜空,兩大一小的黑影在衝着這邊揮手告別。
“不,愛麗絲!摒棄迷惘,忘了它。去仙境。”溫柔的聲音像是帶着魔力,說話之時便帶起無垠之水撲滅大火。
水面上漲變成了河流,兩岸樹木叢生綠草如茵。
“我寧可不這樣,醫生。我的仙境已經支離破碎,它對我毫無感覺。”愛麗絲有些抗拒。
“你的選擇沒有意義,女孩。現在,告訴我,你在哪?”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但是問出的問題不容她不敢抗拒。
愛麗絲感覺自己坐在河中央的一條小船上,和一隻穿着西裝上衣的兔子安然的喝着下午茶。
“我在航行,和一個好朋友…”女孩的情緒也跟着平靜了下來:“不知道爲什麼,一切都像是改變了。”
“改變是件好事,它是遺忘這條鎖鏈的第一環。”溫柔的聲音滿意的說着。
但是忽然的,小船對面的兔子先生渾身顫抖着,雙眼突出,三瓣嘴長大到了極限。
“發生了什麼?你瘋了嗎?”愛麗絲驚恐的問道。
“我沒瘋。”溫柔的聲音回答。
愛麗絲卻接着問道:“兔子先生?你沒事吧?”
“呃……”溫柔的聲音愣了一下,原來愛麗絲問的不是自己的:“他在幹什麼?”
兔子拼命地張大着嘴,大到撕裂了它的下頜,鮮血順着傷口流了出來,努力突出的眼球也崩掉一顆,它又開始向右歪着腦袋。
“出了什麼差錯!?”愛麗絲帶着一點歇斯底里的問着兔子。
“出了什麼差錯?差錯……啊!”兔子歪着腦袋重複着愛麗絲的話。
隨後一聲短促的痛呼,它硬生生的將自己的腦袋歪斷,鮮血像噴泉一樣濺了愛麗絲滿頭滿臉。
“不!不要這樣!”女孩驚恐的想要擋住噴過來的鮮血,卻發現血液變成了粘稠的黑色瀝青,沾染了整條河流。
“不要掙扎,愛麗絲。讓新的仙境出現。”溫柔的聲音說道。
卻使得粘稠的瀝青河流飄起了無數玩具娃娃的破損的身體,空洞的娃娃頭四散的隨着波浪搖晃,無數只娃娃手臂在船邊的水中伸了出來。
“不!污染!墮落!這簡直要殺了我!仙境被毀掉了!我的思想也被毀掉了!”愛麗絲瘋狂的囈語着,周圍伸出的手臂拽住了她,想要將她一同拉入粘稠黝黑的瀝青之中。
醫生也感覺到了女孩精神狀態的不穩定,開始解除催眠:“忘了它,愛麗絲!阻止那個夢!靠着這個聲音醒過來!”
愛麗絲尖叫着,被那些慘白破損的胳膊拉入了水底,黑暗再一次侵蝕了她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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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麗絲,好多了對吧?”溫柔的語氣一如催眠時在女孩腦海中一樣,富有磁性。
說話的是個身形消瘦的男人,他帶着一副圓框眼睛,蓄着不長的鬍鬚,如同他深棕色的頭髮一樣,打理的都很精細。
他正坐靠在自己的書桌旁,注視着雙眼緊閉半躺在扶手椅中的愛麗絲。
女孩睜開眼睛從椅子上坐了起來,一手捂住頭部痛苦的說道:“我的頭要爆炸了,胸口憋悶的無藥可救……”
“嗯,忘卻的代價往往都很高。”醫生離開了桌子走到窗邊向下面的街道望去。
愛麗絲用手大力的拍了拍腦袋:“記憶讓我欲吐不能,怎麼才……”
“記住別的!”醫生打斷了女孩的話。
“我想忘掉!誰願意被記憶囚禁起來,孤零零的一個人呢?”愛麗絲閉上了眼睛,似乎想到之前在柯林斯家生活的日子,本就有的黑眼圈現在就更加濃重了。
“愛麗絲,你會離開這裡的。”醫生扒着窗框,回頭說道:“記憶往往不是祝福,而是詛咒。”
愛麗絲變得有些暴躁:“你說過了,你說過許多次了!而且……”
“那就再說一次…”醫生離開窗戶,坐到了愛麗絲的對面:“往事必須有所償付……好了,再進行下一環節之前,我希望你能去高街藥劑師那裡把藥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