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音扭頭看他，夕陽已經全部沉下，紅色的光輝照在李月白微笑的臉上，不知爲何帶着一絲恐怖，他竟覺得背後一陣寒涼，“算什麼？”
“四百年前……”李月白緩緩開口，“或者是最近的事？”他並不知道五百年前的那件事，因爲那時他因爲羽孃的事被貶凡間，即便是四百年前的事，他也是最近才得以確認，他和朝音相識已久，那些無意的，有心的，對他來說都可以一笑置之，只是他若再不點破，恐怕朝音依舊不會收手。
“四百年前……”朝音並不能肯定李月白知道了什麼，他也不急着回話。
“四百年前我遇見了那隻小雞，接着羽娘來帶她走。”李月白笑着提醒他，“那天正巧你來看我，我就告訴了你……結果上仙就來找我了，說我因爲舉報逃匿在妖界的羽娘有功，可以重回仙班，你那時是說，你一時說漏了嘴……”他的聲音輕柔隨意，卻字字如針刺向朝音。
“那件事……”朝音回道，“都過去那麼久了。”
“確實。”李月白說，“四百年前的事，對我倆來說也算很久的事了，畢竟承蒙你的說漏嘴，我能夠重回仙界，畢竟最大受益者是我，我也本該謝謝你。”他說雙目突然變成了碧藍色，死死地盯着朝音。
朝音不說話，李月白繼續說，“不管你是無心也好，有意也罷，我也認了，畢竟當初兩次下凡時你都請我幫你看着羽娘，可是第二次她和墨淵在一起時我卻沒能阻止，這一點，你怨我，我無話可說，況且羽娘也欠我的，由我把她送去鸞音閣，也許最有資格，她也可以無怨無悔。”
“既然如此，那你欠我的，羽娘欠你的，在那件事上都兩清了。”朝音道，“如今再提又有什麼意思呢？”
“不過是就告訴你，我們三人在那件事上誰都不欠誰的了。”李月白平靜地說，“不過，你如今似乎卻沒這麼想……”
朝音一愣，李月白淺笑了一下，“曉曉的事，你可別說你不知道。”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那隻小松鼠哭得可傷心了，所謂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你成的，是美還是惡呢？”
朝音已料定對於此事李月白已瞭然了，再掩飾什麼也是沒什麼意思了，他輕哼了一聲，“哼，你說過，我不會明白一隻妖爲了昇仙所做出的努力，那麼我爲你邀功不是好事嗎？”
“哈哈哈……”李月白突然大笑了起來，猛然一揮手，一道白光如劍一般直刺朝音。
朝音一躍避讓了開，白光劃過他紅色的衣袍，割落紅色一角，朝音回頭一看，眉頭微皺了一下，本以爲李月白只是與他開玩笑，卻不想他是來真的，既然如此他利落地一個轉身，立在一塊巨石上，揚指一點，一道火光直刺而出，李月白側身避讓。朝音收手置於脣前輕唸了一聲，頓時他背後就燃起一片火光，他手一揮，身後的火焰從他身邊擦過飛向李月白，上下左右，無一空隙。
火光一片掃過地面，卻不見李月白的身影，他正疑惑了一下，猛然想起什麼，急忙騰起身子，他才飛入空中，自己方纔站着的石頭已經轟地一聲裂成碎石。
李月白隱身術很高，即便是朝音看不見他在哪裡，一時間，朝音不僅沒了方向，也不知道李月白會從哪裡出現，他越是緊張，周圍就越是寂靜無聲，太陽已全部沉下，天色也變暗，山頂上只有風掃過的聲音。
他咬了咬嘴脣，“李月白！就算我害了羽娘，你需要發這麼大的火，與我拼殺麼？難道你也喜歡羽娘不成？”他話音才落，突然背後就是一道冰徹透骨的疼痛，他身子向前一傾，從空中落了下來，站在山頂上，背後一道像是被鋒利的冰凌劃開的傷口滲出血來。
李月白的身影緩緩出現在他眼前一丈開外的地方，“很可惜，你猜錯了。”他眉目平和，聲音也很平靜，“只是我和羽娘都是妖，在昇仙這條路上她所做的一切我都可以理解，羽孃的事四百年來我可與你提過一字？如今找你也不過是曉曉的事……”
朝音深吸一口氣，口中唸了幾句咒語，身後的傷口便止住了血，他斜眼看去，“她？她不是想見她娘麼，我送她去仙界不對嗎？”
“你覺得她這麼一去有可能抽身而退嗎？”李月白回道。
“大不了就是失了道行，也不過就是區區五百年……”朝音輕蔑地說。
李月白腦海裡突然浮現出曉曉堅毅的面孔，她說“我娘失蹤的時候我還小，但在妖界沒有誰會同情弱小的妖，弱小的就是食物，沒有誰能保護你，除了自己。雖然我只有五百年，可是我打架很厲害啊！那些綠尾公雞都被我啄光了毛……”
“區區五百年……”李月白揚起一邊的嘴角，牽出一抹有些猙獰的笑，“那是因爲你生來爲仙……”他一字一頓地說，身後浮現出幽藍色的光，“這樣的道行在你看來，確實不值一提……”最後一個字說完，他身後的藍光直衝向朝音。
映日峰的山頂上天色已經全部暗下，空中揚起火紅色的翎毛，沾着殷紅的血液慢慢飄落……
曉曉覺得很糾結，按說她活了五百年一切還算順利，一直沒遇上什麼煞星，可如今不但遇上了，還一連遇上了兩個，而且還都是足夠弄死她這條小命的傢伙。
一個在房樑上監視她，一個在眼前盯着她。
“紫微星君，你這樣進進出出，會不會不方便啊？”曉曉略帶諂媚地問眼前金光閃閃的人。
如今好了，紫微星君報着堅決不能讓自己的肉身被曉曉這樣的雞妖玷污，一到商棋要和曉曉親熱時就準時出現，以茶代酒，與曉曉四目相對幹坐一個時辰。
“你管我？”紫微星君眯縫着眼說，“難道本星君我進出還要你管不成？”
“那是那是……”曉曉撇嘴，本就該猜到能救她孃的事一定不容易，但她只想到可能會遇上困難又或許是她要付出大量血汗，卻不想如此麻煩。她一下手，紫微星君就出來喝茶，曉曉又實在打不過這個星君，到時候丟了小命，反倒是前功盡棄了。
她在這裡耗着也沒什麼事，只是苦了她娘，還要在鸞音閣受那等的折磨。
估計是嫌每次都是乾坐着實無聊，紫微星君道，“清虛那老頭給你什麼好處，你要幫他做事？”
曉曉擡頭望房樑上一撇，李月白不在，她嚥了下口水壓低聲音道，“就那老頭能給什麼好處？我那是和他做交易……”
“交易？”紫微星君哼了一聲，“他有什麼破玩意值得交易的？除了他那把破鬍子還長點……”
曉曉早就知道紫微星君狂妄自大，他也一直在努力扮演這個狂妄的角色，不過在某些時候，他的狂妄還是很合曉曉的胃口的。
“可不是！”曉曉一拍桌子，“那老頭一副看不起別人的樣子，嘖嘖，他很了不起麼？”
紫微星君沒想到這個小雞妖膽子倒挺大，他見識過的仙啊妖的都不少，可敢和自己一起罵清虛的卻沒幾個，“看不出來，你膽子不小……”
“那是因爲他確實……”曉曉聲音又提高了八度，但是還是有點緊張地望房樑上瞥了一眼，“有點討厭……”
“你看什麼？”紫微星君也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天上掉穀子了？”
“沒什麼……”曉曉安心地說，看樣子紫微星君現在心情不錯，她趁機說，“聽說星君你是帝王之星，那麼天下江山都是你的，那你是不是應該偶爾去巡視一下呢？”
“巡視？”紫微星君回道。
“就是到處走走啊……”曉曉比劃道，伸只一指指着他的身子說，“你老待在商棋的身體裡，受這個凡人的限制太大，您應該自己出來好好走走看看，盤點一下您的天下啊……”
“我的天下……”紫微星君對這四個字似乎很滿意，神情也有點飄飄然。
曉曉沒想到拍馬屁竟然是他的軟肋，立刻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對啊對啊，您可別忘了，那清虛老頭也不過只能派點小妖什麼的，您可是主宰天下的，這叫什麼，天下之大，唯我獨尊啊……”
“不錯不錯……”紫微星君滿意地點點頭，似乎真有要出去看看的意圖了。
就在曉曉得意之時，他猛地一扭頭，兩隻眼眸閃出金光，“小雞妖，你以爲我會上當嗎？！我不殺你那是因爲想看看你能玩出什麼把戲，要知道，弄死你，我易如反掌！”
曉曉心中的竊喜立刻煙消雲散，而且背後冒出冷汗，“星君，你……”
紫微星君站了起來，往牀上一躺，對曉曉招手，“過來躺好。”
曉曉得令像挺屍一樣睡在他旁邊，紫微星君一個翻身，手臂壓在曉曉身上，然後
身子一動，商棋迷迷糊糊地醒來了，看着身邊的曉曉，笑了一下，繼續睡去。
曉曉卻兩隻眼睛睜得如銅鈴一般，她問過李月白，從沒有哪隻亂世的妖偏偏遇上紫微星君轉世的！人家都是受過長久訓練加調教，偏偏自己不但不懂還撞上這麼個大神！
李月白只是奸笑了一下，“你需要調教嗎？我可以幫忙……”
“不需要！”曉曉堅定地說。
事情越發複雜，曉曉的腦子就越是扯不清楚，她定期就要理一下這複雜的人際關係，首先是李月白，定義爲仇人，追加——暫時不能翻臉的仇人。
其次是太子，定義爲要殺的人，追加——暫時還殺不了的人。
接着是紫微星君，定義爲對手，追加——暫時打不過的對手。
這三者一理清楚，曉曉就豁然開朗了，她目前基本上是沒什麼事可做了，她嘆息一聲問八哥，“你說怎麼辦啊？”
八哥抓抓頭，“要不，讓他們三個互相殺？”
“互相殺？”曉曉重複了一遍。
“對啊。”八哥說，“既然他們三個你都動不了，不如你讓他們互殺，這樣不是很好麼？”
“這能行嗎？”曉曉撇撇嘴，不是她鄙夷八哥的主意，實在是他們禽類的腦子都不大好，曉曉自己清楚得很，她雖然想不出主意，但八哥想出的估計也不會是什麼好主意。
“怎麼不行了？”八哥得意地說，扭頭指着鴨子說，“不信你問問鴨子……”
鴨子是個老實的孩子，他覺得自己想不出來而八哥能想出來，那八哥就一定是聰明的，“我覺得八哥說的對。”再說了，這事情早點解決，小雞也能和自己快點回妖界，不是麼。
“真的麼……”曉曉還是有幾分懷疑，她怎麼記得自己一開始來人間時就是這樣一個狀況呢？
“你應該讓紫微星君出來去殺了李月白，這樣你就趁機把太子弄死，一切就圓滿了。”八哥繼續鼓吹她的計謀。
“那你倒說說，如何讓紫微星君殺李月白呢？”曉曉覺得這纔是問題的關鍵好吧！
“矛盾和事端都是可以製造的啊。”八哥說，“你給他們製造點小矛盾不就好了麼？比如你讓李月白偷了紫微星君的什麼寶貝，或者讓紫微星君弄死李月白的相好……”
“……”曉曉眯縫着眼看着八哥，毫無疑問她的設想是精華的，但是過程全是糟粕！但是如此想來，倒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她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八哥繼續說，“最好能連着那隻麻煩鬼一起，少了他我眼前才清淨。”
“你和他真有那麼大仇恨？”曉曉忍不住撇嘴。
八哥突然激憤了起來，“如果有個人先騙了你，再偷光你全身，然後拍屁股走人，說一句，我們倆不適合。你說這仇大不大？！”
曉曉上下打量着八哥，“他騙了你什麼，偷了你什麼？”
“騙、騙……”八哥有點結巴，“用假八卦騙我，還偷了我的胭脂！”
“哇……”鴨子和曉曉一起張大的嘴巴直點頭，“果然是仇深似海啊，不得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