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曉總覺得韓逸之隱瞞了自己什麼,還有就是他和八哥究竟是什麼關係,可是等她跑回到那間早就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宮室時,八哥與韓逸之都不見了蹤影,她喚了幾聲,又在皇宮裡找了一圈,也未找到,她再去找冰凌也不見了蹤影,面對着這一片無盡的宮牆,她突然就蹲下身子,覺得全身冰凌,那一串乾坤鈴搖晃起來的聲音格外的響亮,可是迴盪出的卻是一聲聲的悲涼……
妖界,青池嶺。
鴨子最近依舊很寂寥,曉曉和八哥都回來了,八哥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出過山洞,這是他才知道原來她與韓逸之的故事。鴨子幾次想去安慰她,可是她都是在山洞裡翻找着一些很舊的東西,或是一些乾裂變黑的胭脂,或是一些已經破舊的裙衫,她一件件地翻找着,似乎想找出什麼,卻又好像永遠也找不到。
曉曉與八哥不同,她幾乎沒有一刻在山洞裡待過,一直在外面打探着李月白的消息,可是卻一直沒有尋到,她與上仙的約定在她得知她孃的死後就成了空話,再者曉曉一直記着八哥的話,上仙無法以名字來控制她,曉曉算是自由之身,卻自由的不知道該去做什麼。
鴨子遇到李月白是一個偶然,那天青蛙和蛤蟆又來安慰八哥,卻又是無功而返,青蛙嘆息了一聲,“上一次還沒好,這一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盡頭。”
鴨子問,“她在找什麼呢?”
蛤蟆哈欠道,“誰知道呢……”說着把目光投向了鴨子,突然嘖嘖嘴,“鴨子,好久不見,你這小臉還真水嫩啊!”說着趁機掐了一把。
鴨子躲閃不及,被佔了便宜,“你們幹什麼啊……”
“八哥不去,那你就跟我們去吧。”青蛙過來拉着他,“今天我們約了青丘的九尾狐狸,她從人間搞了一副傳說中無比好玩的馬吊,要我們帶着八哥三個人去,她不去,那你就跟我們去吧。”說着也不等鴨子反抗,就把他架了走,蛤蟆笑道,“那九尾狐狸總說自己多麼妖媚,我們帶着這麼水嫩的鴨子去,也不丟臉。”
青丘是妖界狐狸,狸貓這類妖怪聚集的地方,倒不像青池嶺或是無月山,妖怪是混雜而居的。按蛤蟆的說法,狐狸和狸貓身上餓騷味太重,只有它們自個窩在一起纔不會互相嫌棄。對於蛤蟆的說法青蛙表示贊同,她覺得自己和蛤蟆每天都在池子裡洗澡,去一趟青丘那種地方,簡直就是自找污穢啊,但是又按捺不住對馬吊的好奇,臨走前,兩人還各自多帶一個條絲帕。
到了九尾狐狸的洞裡,狐狸就開始教她們自己剛學的馬吊,三人學了個一知半解,就開始玩了起來,蛤蟆道,“你怎麼不找別人玩呢?這裡狐狸可不少……”
狐狸道,“你們不知道,這最近的小狐狸都騷得很,聽說上仙又開始選人了,一個個全部涌去映日峰上碰運氣了,走了個精光,也就剩我對這些沒什麼興趣……”
“怎麼又開始選了麼?”青蛙死盯着自己的牌,生怕走錯一張。
“這不是聽說九鳳受了傷麼,她的傷可不輕……”九尾狐狸是青丘的頭號八婆,什麼事都瞭如指掌。
蛤蟆摸了一張牌,卻不是自己想要的,悶悶地丟了出去,“你見過她了?她回妖界了?”
九尾倒也直爽,“可不是麼,就前些日子,要我說,昇仙做什麼呢?弄不好就遭這麼大的罪,我們這裡就出了兩個仙,一是月白,二是她,都落得如此下場啊……”
鴨子對九鳳並不熟悉,但是聽見了月白,立刻就叫了起來,“怎麼你還知道月白?就是狐仙月白?”
一聽到這個,連青蛙和蛤蟆也叫了起來,“狐仙月白?!就是那個仙界第二美男?!”
九尾狐狸打出一張牌,不冷不熱地說,“哼,狐仙也不過是這般罷了,他好像被人偷了道行,又受了重傷,那天九鳳還帶着他來找我借走我一支靈芝呢,要不是這樣,恐怕連命都沒了。”
“他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呢?”青蛙問道。
狐狸搖頭,“我哪裡知道,她出錢我就賣唄,看看,我拿道行就去買了這副白玉馬吊,你摸摸這質感,聽說這是京城最好的一副了。”
“哇……”這時青蛙和蛤蟆纔開始感慨原來自己打的是這種高級貨,立刻無比自豪。
鴨子卻把牌一丟,“他們在哪裡?”
狐狸抓抓頭,“你問這個做什麼?”
“你快告訴我。”鴨子急切地說,他知道曉曉一直在找李月白,也知道她虧欠了李月白,“在哪裡?”
九尾狐狸見他這麼急,也就不賣關子了,“就在對面那山上的第七個洞裡,不過這是我們青丘的事,你可別到處說啊……”還未等她說完,鴨子就沒了蹤影。
蛤蟆歪頭看着空缺的那一個位子,冒了一句,“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缺了一個腿子?”
鴨子找到那個山洞,洞口設了很高深的結界,他闖了幾次都未能進去,最後還是九鳳自己走了出來,她皺了下眉頭,這裡是青丘,就算要闖也該是狐狸來闖,怎麼會是一隻鴨子呢?
“我找李月白,我找他有事。”鴨子對九鳳說。
“你怎麼知道他在這裡?”九鳳先是一愣,然後繼續說,“他現在沒空見任何人……”
“我是曉曉的朋友,她一直在找李月白。”鴨子說道。
九鳳一聽到曉曉這裡名字,立刻就騰起了一臉的怒火,“她還有臉來找月白?若不是她,我怎麼會落到如此地步,若不是她,月白怎麼變成這樣?!”她高聲喝道,鴨子無話可說。
只聽見洞裡一個輕微的聲音響起,“那你帶她來吧。”
曉曉跟着鴨子找到這裡時,九鳳站在洞口,她輕蔑地看了曉曉一眼,眼神很複雜,她什麼都沒說,只是側了下身子讓曉曉進去,卻把鴨子攔在了門外。
曉曉並不是從未見過月白,也不是很久未見他,可是卻着實沒想到他會變成這般模樣,他一向是帶着那抹戲謔的笑容,整個人又透着一點傲慢,可是此時的他無比憔悴,依靠在洞內的一張石牀上,脣色慘白,他見了曉曉,勉強擠出一絲笑,“你來啦。”
在未見他之前,曉曉覺得有很多話要問他,問他爲什麼一直什麼都不說,爲什麼要護着自己,可是見到他時,張着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不說話,月白倒也不覺得尷尬,而是擡手一指道,“你坐啊……”
曉曉再也忍不住,張口就吼了出來,“爲什麼一直在瞞着我?”
月白似乎沒聽見她的話,只是自顧地說,“不想坐,那就站着好了……”若是原來他這副自以爲是的態度,曉曉一定會大發雷霆,可是此時卻讓她說不出的難受,心揪在一起,“爲什麼讓自己做壞人呢?”
月白擡頭,見她依舊用好壞來評定別人,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笑她的傻,哭自己教了半天還是白忙一場,他坐直了身子,“我本來就是壞人啊……”
曉曉不理他,抹了一下眼淚,“可是我一直在誤會你,懷疑你啊?”
月白依舊是他那副笑眯眯的樣子,此時配上他憔悴的模樣,似乎還加了幾分無辜,“你又沒告訴我你在懷疑我?”
“我……我怎麼可能說呢!”曉曉撇嘴,他雖然成了這樣,卻絲毫不改他那副欠抽的口氣,她握緊拳頭,要忍耐啊!
“那你不問,我怎麼知道你在懷疑我?”可是月白壓根就無視曉曉的忍耐,依舊在那裡戲謔地說。
“你覺得這樣特好玩是吧?”曉曉忍不住喝道,明明是自己欠了他許多,帶着愧疚的心情來找他,可是他的話卻立刻讓曉曉把這份感情拋到了九霄雲外,這隻狐狸會不會太欠打了!
“還好。”他勾起嘴角,看着自己身上的傷痕,“當一隻聰明的狐狸,看盡別人的傻態,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曉曉深吸了一口氣,努力鎮定地說,“我知道,你聽不慣那些感激的話,對我孃的事,你也隻字不提,不管你如何想,我卻一輩子都會記得,我的命,是你救的。”
“哦?”月白帶着點驚訝地說,“你是不是把我想的太好了,其實我就是閒着無聊而已,而且做仙太累了,偶爾做做人啊,做做妖啊,還挺不錯的……”
曉曉皺了下眉頭,“你當真是無聊?”
月白扯過耳後一縷頭髮,理了一下,“難道你以爲我是對你特別上心麼?”
“我纔沒這麼想!”曉曉臉色一紅,爭辯道,“看來你是真的無聊!”
月白笑了一下,“我本來就很無聊,只是沒想到你倒真有本事,能把我的道行偷了去,只能算我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
他說到道行,曉曉立刻想起了什麼,她從懷裡掏出一串乾坤鈴,“我來就是要把這個還給你,你的二十七顆……”
月白想也不想就接了過來,“本來就該還我。”
曉曉撇了下嘴,不知怎的,她覺得今日的月白有點說不上來的奇怪,他原來倒是這樣,十句話裡五句半真半假,但是今日的情況,卻完全不是說這些話的氣氛,他依舊如此,反倒讓曉曉覺得不太對勁,可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拿過乾坤鈴,毫不客氣地就說,“咒語呢?”
曉曉俯身貼在他耳邊,突然就想起之前他也靠着自己如此近過,不由地心跳加快,嚥了下口水,月白卻催促了一句,她纔開口,把咒語告訴了他。
曉曉開口想說點什麼,可是月白卻搶先嘆了口氣,“總算拿回來了……”似乎無視她的存在,曉曉有點不爽,乾咳了一聲,“那你以後準備怎麼樣呢?”
“以後……”他歪頭嘖嘖嘴,“回去繼續做我的狐仙大人……”
不知爲何,聽他這麼說,曉曉心裡有一絲惆悵,她竟然希望他說他要留在這裡,可是這明明是不可能的,一輩子留在妖界?連她都向往成仙,他又豈會放棄呢。
月白把鈴鐺系在腰間,隨意地問了一句,“那你呢?看樣子上仙也沒再和你追究什麼,這人間的事,也與你沒什麼關係了……”
她這麼一說,曉曉才反應過來,確實好像和她無關了,她娘已死,事情似乎又回來到了一開始,只是……“不對!我好像欠你的更多了!”
“是麼?”月白眨巴了一下眼睛,“似乎是的……”
“那……”曉曉剛要開口如何還他,他卻又一次搶了先,“按說你是欠我不少,可惜你實在是沒什麼本事,我的要求你能做到麼?”
曉曉想爭辯說她現在已經是今昔非比了,可是那些道行卻不是她自己的,便沒了底氣,更何況經過和紫微星君混戰那一次,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還是差得太遠了,縱使有了道行也也不會法術,反倒是八哥纔是真的厲害。
見她沉默,月白繼續說,“既然如此,你倒不如回去好好修行,等有本事了再說。”
曉曉擡頭,“有這個本事時,我去哪裡找你呢?”
月白一愣,笑了一下,“你若真有這個能耐了,還怕找不到我?”
曉曉一想,他說的也對,便點了下頭,“那你可別再賴帳了。”她撇撇嘴,要是他就是個容易打發的主,不就好了麼。
月白一笑,曉曉心裡卻是一驚,“那你回了仙界,我們應該就碰不上面了吧……”
他點了點頭,曉曉咬了下嘴脣,自己要何事才能修煉成仙呢?這樣漫長的日子,什麼時候纔是一個盡頭呢?修了仙,就是圓滿了嗎?她有很多問題想問,卻始終沒開口,只是擺擺手,轉身要走,說多了,既羅嗦,也憑添了幾分根本不需要的惆悵。
月白在背後說了一聲,“多保重。”
曉曉沒回頭,只是點了下頭,走出了洞口,衝八哥揮揮手便離開了。
九鳳一直守在門口,神情不悅地進了洞,“怎麼就讓她走了?”
“不走又如何?”月白反問道。
九鳳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見你做了那麼多,傻丫頭現在才知道承你的情,你又對她關切有加,難道不該趁機展現一下你的溫柔,把美人收入懷中?”
月白大笑,“哈哈,你在吃醋麼?”
九鳳倒也直接,“是的,那又如何?”她即便知道月白對她無意,卻依舊放不下他,逃離仙界只爲了救他,也許他們都是傻子,自己也沒什麼資格笑話他。
月白低頭不語,隔了許久纔開了口,“若是你我,都是自由的……又豈能不可?只是,得不到的,終究是得不到。不得,是命……”
九鳳也沉默了,用腳撥弄着地上石縫裡冒出的一根小草,“快了吧,春天就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