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目標,曉曉就開始制定方案去論證自己關於李月白的猜想,首先是食誘。
鳳凰,雖然一出生就比妖高一等,但是無論高几等,也改變不了是飛禽的現實,雞也好,鳥也罷,鳳凰說白了不就是一隻巨型的雞而已。
“曉曉……”小秋一邊輕喚着一邊走到院子裡,怎麼一大清早就沒了人影呢?正想着就看見院子裡花叢中一個身影左竄右竄,似乎在尋找什麼。
“誰?”小秋又叫了一聲,花叢裡彎着腰的人站了起來,扭頭看過來,正是頭髮蓬亂還掛着樹葉臉上蹭了些泥土的曉曉,“有事嗎?”
小秋好奇地走了過去,“你在這裡做什麼啊?”
曉曉一笑,舉起兩隻手,一手拿着一支小木鍬,另一隻手伸到小秋眼前,拇指與食指指腹的位置捏着一隻正扭動身軀的肉紅色大蚯蚓,“好大一隻呢!真夠肥的!”她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收穫,小秋卻被嚇得尖叫一聲,連退三步,“你……你……”
“這裡還有哦!”曉曉忙不迭地從地上捧出一個小罐子,掀開瓷蓋子往小秋面前遞出,裡面有幾十只與她手上那隻差不多長度的蚯蚓糾纏在一起蠕動,她忙活了一個上午,正愁沒人來觀賞。
“啊!!!”小秋慘叫一聲,捂着臉落荒而逃。
“吖?”曉曉把手裡那隻蚯蚓丟進罐子裡,“這個很可怕嗎?”
她掂了掂手中的罐子,這麼多隻,應該夠了吧。她也不顧自己一身的狼狽,捧着罐子就往李月白住的地方跑。先把一隻只沾滿泥土的蚯蚓用清水洗了個乾淨,曉曉看着一隻只蚯蚓,自己都忍不住要流口水了,她抑制住自己的食慾,把一隻只蚯蚓分佈在李月白桌上的茶杯裡,青花的瓷杯裡蠕動着肉紅的蚯蚓,曉曉滿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這世間再沒有比這更誘惑的食物了。曉曉溜出房間,此時午膳已結束,李月白果然踱着步子往這裡走。
曉曉自從升了宮女便不用與雲梅他們擠在一起,加上她又是負責打掃這個院子的,便住在這院裡,有了單獨的一間房,與李月白僅有一牆之隔。此時她縮在自己的房間裡,把臉貼着牆,兩眼死瞪着牆壁,她視線所見的那一片厚實的牆壁漸漸變成了透明。
曉曉清晰的看見李月白走進了房間,坐到桌前,一手拿起一個茶杯,另一手去拎茶壺,看樣子是要喝水,他一低頭,便看見那杯中蠕動的蚯蚓,目光一怔。
曉曉大喜,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啊!心中吶喊着,快吃了吧,這可是新鮮肥嫩的蚯蚓啊,一口咬下去鮮嫩多汁,那滑膩的口感,那鮮活的味道……曉曉擦了下自己嘴角溢出的口水,再一擡頭,李月白卻不見了蹤影,只聽得他開門的聲音,曉曉趕緊跑到窗戶邊,小心推開一道縫,只見李月白利索地端着茶盤,把茶杯和茶壺毫不猶豫地丟進了門口倒垃圾的竹簍裡,然後大步出了院子,好像是去尋水喝了。
曉曉愣在那裡,久久沒回過神來,待她反應過來,猛地跳了起來,狂奔衝到垃圾簍前,那一隻只鮮活肥嫩的蚯蚓啊,早就順着簍子溜回土中,沒了蹤影。
“我的美食啊……”曉曉懊惱地呼喊,打從心底裡鄙視李月白,這個傲慢的傢伙,實在是太糟蹋食物了!
食誘不成,曉曉又有了新的念頭,自古以來,龍與鳳便一直被放一起,那麼李月白這隻鳳凰應該對龍很有好感纔是。想到這裡,曉曉不禁佩服起自己的聰慧了,正因爲如此,李月白纔要來這皇宮裡做廚子,不就是因爲這皇宮裡住着真龍天子嗎?
雖然目標有了,可是具體的方法還是虛幻的。
龍……這種高級仙獸,她要去哪裡弄一隻來考驗李月白是否對龍感興趣呢?再者不管李月白是不是鳳凰,他都毫無疑問是公的。找一隻龍就夠難了,還得個龍女,曉曉在牀上滾了一圈,擡頭望望屋頂,還不如找一隻狐狸精可能性還大些。
“哎……”她嘆息一聲,伸手扯過牀上的緞面被褥,手突然觸碰到被面上鏽着的花,鏽花!她一驚,想起那天小秋的話,“我瞧那王宮女閒着沒事還繡出個鴛鴦戲水的枕套,可真是好看,除了送茶點的時候走走,閒得很。”
對啊!王宮女的繡工一流,繡出的東西都栩栩如生,不如自己請她幫忙繡一隻龍,不,一個母的龍好了!
想到這裡,曉曉思緒大開,一個魚躍翻身,也不顧外面天色已暗,就衝出房間去找王宮女。
隔壁屋裡的李月白正在翻看着一本書,聽見那急促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嘴角上揚勾起一絲笑容,突然櫃子又傳來震動聲,他無奈地嘆息一聲,放下手中的書,打開櫃子取出木盒,才掀開蓋子,鏡子裡的鳳凰就自己顯了出來,一臉的怒氣,“你這隻死狐狸!賠我的羽毛來!”他怒吼着用翅膀指着自己因爲缺了冠羽而光禿禿的腦袋。
“噗……”李月白打趣地一笑,“要不我從尾巴下拔幾根賠你?”
“誰要你這騷狐狸的毛!”鳳凰繼續怒吼,尾巴上的火越燒越旺。
“不要就算。”李月白不客氣地說,就要去蓋上盒子,鳳凰卻叫住了他,“慢着!我是有事纔來叫你的。”
李月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什麼事?”
“九鳳的事上仙已經聽說了,商量的結果是……”鳳凰一臉正色地說,“讓她找個理由把孩子弄掉,但是要做的不露馬腳。”
“關於這個事……”李月白摸摸下巴,“九鳳說皇上身體大不如前,有意傳位給太子,自己去做太上皇,如此一來,之前的事可就都前功盡棄了。”
“所以呢?”鳳凰斜了一眼,“要整出個半人半貓的怪物嗎?”
“這我可就管不着了。”他隨意地說,“我只負責做飯,其他的一概不管。”
“對了……”鳳凰問道,“你那天急着關盒子,是不是出了什麼狀況?”
“有點……”李月白老實地說,“來了個有點麻煩的不速之客啊。”
“哦?”鳳凰問道,“是厲害角色嗎?若是一般小羅羅直接擺平了就好,免得壞了大事。”
李月白嘆了口氣,對鳳凰道,“是羽孃的女兒……”
“羽孃的女兒?”鳳凰一愣,“那……她發現你是誰了嗎?”
李月白搖搖頭,“承您的福氣,她正在懷疑我是不是你這隻禿頭鳳凰呢。”
“不許叫我禿頭鳳凰!!!!”
李月白淡然一笑,要蓋上盒子,鳳凰又一次叫住他,“狐狸,羽孃的事,你怪我嗎?”它垂下腦袋,一改之前火暴的樣子。李月白沉默了一會,向窗外看去,湛藍的夜空中白月如盤,“今夜的月亮很圓……”
“羽娘此時也在看着月亮吧……”鳳凰喃喃地說。
“對了。”李月白想起了上次在月蓉閣遇上那抹青煙,“你去查一下,最近可有其他妖怪在皇宮裡出沒。”
“出了什麼事?”鳳凰問。
“一個來路不明的傢伙……”
此時在王宮女房間的曉曉卻是一臉吃驚,“爲什麼不能繡?”
“這代表着皇上的龍豈是我們能繡的?”自打上次被她在東宮嚇了一次後,王宮女儘量避免與她這個危險人物有接觸,可是千躲萬躲也沒想到她竟然大半夜找上門來,而且還提出如此驚悚的請求。
“可是你不是宮女嗎?”曉曉實在是不能理解爲什麼人間規矩這麼多,又不是要她繡個皇上說是冒犯了聖顏,不就是繡個龍嗎?和繡鴛鴦有區別嗎?不過見她似乎很難爲,曉曉退讓一步,“那繡個鳳凰也可以。”同類見同類,一樣也是可以激動的。
“鳳凰?”王宮女又驚了,她腦子裡究竟裝得是糨糊還是泔水呢?
“有問題嗎?”曉曉眨巴着眼睛天真無邪一臉期待地看着王宮女,她盯着曉曉看了好一會,緩緩開口,“沒……問……題……”
“真的?”曉曉正興奮之時,王宮女已經一把揪起她毫不猶豫地丟出門外,怒吼道,“……纔怪!”
“哎喲!”曉曉慘叫,忙不迭地爬起來就要怒罵,可是想想王宮女之前也幫過自己,也只能把一腔怒火壓下,她這隻雞的原則是有恩必還,有仇必報。
既然找人繡不成,那就偷一個好了,這皇宮內院,缺什麼也不缺龍啊!
去皇上那偷,似乎太囂張了,自從被那白狐嚇過以後,曉曉那不顧一切的脾氣也收斂了幾分。王宮女說,這宮裡除了皇上能穿繡了龍的衣服,便是太子了。
一來去偷他的能泄憤,二來曉曉心裡還惦記着那棵松樹,最後一點嘛,就是那太子身上那絲若有若無的妖氣了。
打定了主意,曉曉決定明日過了五更天微亮就去,現在外面黢黑一片,她要是去了把頭撞腫了也未必能找到路,倒不如先好好睡覺休息,她一早就起來抓蚯蚓,此時早就困得不行了。
次日,後院的公雞哼哼了兩聲,曉曉便翻身起牀,這次不比前一次是無聊的閒逛,變回雞身走路太慢,曉曉只是隱了身就疾步往那東宮走去。
一路上大搖大擺,無人阻攔,進了東宮才過五更天,守衛了一夜的侍衛也疲乏了,站着站着也有些輕晃。
曉曉心中還擔心韓逸之會不會出現,在宮門口轉了幾圈,透過宮牆向裡看,確定那隻麻煩鬼不在,才溜進了宮內,這個時間雖早但宮女早已起來忙活了,但是都是小心的掂起腳尖慢慢走,曉曉聽見一個老宮女壓低了聲音訓斥一個走路出聲的小宮女,“輕點,太子昨夜議事到三更,現在還在休息呢。”
那個太子還在睡覺?曉曉嘿嘿一笑,這樣偷東西也方便了,她昂首挺胸地走進太子的房間,廳堂裡還立着兩個待命的宮女,曉曉直直走進關着門的內室,裡面沒有一個人守着。
珠簾靜靜地垂下,雕花木牀上也垂着布簾,好像生怕一點光照進來打擾了這金貴的太子睡覺。內室一張書案上,筆架上垂着一排從小到大的毛筆,硯臺的蓋子也蓋得分毫不偏,一疊宣紙也被一方鎮紙石壓着,一疊奏本摞在一邊,曉曉早就聽雲梅說過,說皇上身體不好,太子身爲儲君又已經成年,加上他天資聰慧,皇上早就將一些國事交由他打理,明年開春太子就要行冠禮迎太子妃,傳言皇上有意在那時傳位於太子,自己安享晚年。
曉曉掃了一圈沒找到目標,走進簾子裡,就看見牀邊木衣架上正擔着太子的衣袍,胸口處正是一條張牙舞爪的金龍,她立刻眼前一亮,一把從腰間摸出一把鋥亮的剪刀,奸笑着靠近那衣袍。
睡夢中的商棋隱約聽見幾聲“喀嚓喀嚓……”的聲音,但是因爲昨夜與王丞相議事很晚,此時就算聽得一些細微的響聲也只當是那些宮女們弄出來的,依舊疲憊地睡了過去。
曉曉走出房間,就往那院子裡的老松樹下走去,她向上望了望,刺溜一下就又爬到了一半,再一鼓作氣就竄到了樹梢之中坐在樹叉上,曉曉細細看看,只有交錯的枝條和密密麻麻扎手的松針,她要準備失望而歸,突然聽的一聲細微的尖叫,這聲音毫無疑問是妖怪的,“啊……你是誰?”
曉曉耳疾手快,順着聲音就往樹梢一處抓去,手指捏到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她使勁一扯,一個暗棕色的小東西就被她扯着尾巴從樹枝上拽了下來,它四隻爪子在空中亂抓似乎想抓住什麼而掙脫曉曉的雞爪,“小松鼠?”曉曉笑了起來,她手裡竟然是一隻毛茸茸的小松鼠,而那茸茸的大尾巴正在她手中。
“是你?”那松鼠被曉曉拎到眼前與她打了個照面,曉曉還沒說什麼,它倒好象認識自己一般。
曉曉這纔想起了什麼,瞪着那松鼠道,“就是你兩次用松果丟我的是吧?”
“哼……”那小松鼠把頭扭向一邊,好象很傲氣,又好象是不願意看見曉曉似的。
曉曉想自己這個被丟的還沒發脾氣,她這個丟東西的人反倒傲慢了,於是捏尾巴的兩手指稍稍加大了力道,那小松鼠立刻疼得叫了起來,“吖……疼疼……”
曉曉把它拎近了幾分,用另一隻手輕點着它的小腦袋,“知道疼,就告訴你家雞姑奶奶,你爲什麼要丟我?”
那小松鼠個頭雖小,膽子卻不小,被曉曉捏在手裡也不驚慌,斜了曉曉一眼道,“還不是你竟然對我的商棋太子無禮!”
“你的……商棋太子?”曉曉怔怔地重複了她話裡的關鍵字,“你和他……有什麼關係嗎?”一隻松鼠說當朝太子是它的?這是曉曉繼狐狸保護蓉妃後聽過又一迷茫的事。
“不可以嗎?”那松鼠嘟起嘴,把腮幫子鼓得像是含進了一個大松果似的,“太子就是我的!”它這話說地理直氣壯,還有幾分敵意,好象曉曉要與它爭搶似的。
“你的你的……”曉曉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與它爭論,只是反問道,“那你憑什麼說太子是你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