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周初瑾就打發了周少瑾去給程池送信。
周少瑾捏着信不動,眼睛骨碌碌直轉,道:“姐姐若是告訴我池舅舅昨天和你說了些什麼,我就去給池舅舅送信。”
從昨天程池走後她就纏着姐姐問,姐姐卻不爲所動,守口如瓶。
“你還跟我討價還價!”周初瑾笑去擰周少瑾的鼻子,道,“你不想去是吧?那我讓持香去好了!橫豎不過是送封信而已,你去,只不過是顯得我們對池舅舅的尊敬而已……”
能見到程池,還能和程池說話,這樣的機會周少瑾怎會放棄!
她偏過頭去,躲開了周初瑾手,嘟着嘴嘀咕道:“去就去!姐姐怎麼能這樣!要是把我的鼻了擰塌了,看我不哭給你看!”
“我只聽說鼻子撞塌了,沒有聽說過誰的鼻子是擰塌的。”周初瑾笑不可支,道,“誰讓你送個信也這麼多話?”
周少瑾就是想知道。
她隱隱覺得這件事與自己有關。
不然池舅舅也不會去見姐姐了。
她嬌憨地抱了周初瑾的胳膊,直喊“姐姐”。
周初瑾看着火侯差不多了,怕再矜持下去物極必反,伴裝出副無奈的樣子道:“是程輅的事。你池舅舅不讓我告訴你。你自己去問他好了。”
周少瑾聞言眼睛一亮,道:“那程輅的事是池舅舅出的手了?”
周初瑾笑着點了點,若有所指地道:“你池舅舅都是爲了你好,你以後在池舅舅面前可要聽話些!”
周少瑾笑眯眯地點頭,雀躍地道:“我已經很聽話了,姐姐還要我怎麼聽話?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嗎?”
周初瑾看周少瑾的樣子就知道程池肯定是很寵溺她,所以她一點也不怕這個掌管九如巷庶務的舅舅。
“也行!”她笑着和妹妹開着玩笑,“到時候池舅舅打你罵你的時候你可得忍住了,不能回來哭鼻子。”
“你是我姐姐嗎?”周少瑾做出一副氣鼓鼓的樣子推了姐姐一把,然後咯咯笑着跑了出內室。
李氏端着鯽魚湯進來的時候只聽見周少瑾灑落了一地的歡快笑聲。
她不由也跟着笑了起來,道:“出了什麼事?二小姐這麼高興?”
周初瑾滿臉掩不住歡喜,抿了嘴笑道:“沒事。和她說了兩句玩笑話!”
現在還不是說周少瑾的時候。等過一會妹妹回來了,就知道事情的怎樣了。
她接過李氏手中的海碗笑道:“您這些日子也辛苦了,過兩天我滿了月。有些事我就可以自己來了,您也可以歇歇了!”
想到妹妹就要嫁個好人家,周初瑾神情都溫柔了很多。
李氏受寵若驚,連道“不敢”。
周少瑾回到屋裡。換了件月白色方勝暗紋杭綢褙子,玫瑰紅鑲玉簪花襴紋的湘裙。烏黑的青絲綰了個傾髻,只插了柄鑲南珠的梳子,顯得一張臉越發的白皙柔美,把那一百零八子沉香木佛珠纏在手上。照了照鏡子,這才眉眼帶笑地出了後罩房,上了轎子。
這次程池倒是在宴息室時等她。只是她剛把信交給了程池,那許老太爺就過來了。
周少瑾嘟了嘴。
程池苦笑道:“宋老太爺找我有正事——皇上這幾天召了臣工商議黃河治水的事。老太爺過來找我,讓我幫他一起寫個治水的章程,我原以爲是宋閣老要用,誰知道宋閣老送進宮的時候把我的名字寫在了奏摺時。當時我大哥也在。那情景,可想而知了。大哥昨天還把我叫去狠狠地訓了我一頓。一大早雙榆衚衕那邊也帶了信過來讓過去一趟……我正想和宋老太爺商量這件事怎麼辦呢?”
周少瑾一聽,哪裡還顧得上生氣,忙道:“那快點請了宋老太爺進來吧?”又關心地問他,“二老太爺不會罰您吧?”
“不知道。”程池道,“昨天我大哥只顧着罵我,我也只顧着生氣,根本沒有問臣工對召都說了些什麼,只能看宋老太爺知不知道了。總之這件事很麻煩!”
周少瑾就笑眯眯地望着他,像偷吃了苗的小貓。
程池心時一突,道:“怎麼了?”
“沒事,沒事。”周少瑾說着,還是忍不住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要是皇上因爲這個讓你去做官多好啊!到時候就算是二房的老祖宗也攔不住你了。”
原來小丫頭是這麼想的啊!
程池笑道:“你就這麼喜歡我當官啊!”
“當然啦!”周少瑾爲程池有這樣的際遇而高興,眼裡全是笑,道,“做了官,二房的老祖宗就管不着您了,您想做什麼就可以什麼了!”
程池一愣。
清風跑了進來,道:“宋老太爺和宋大少爺來了!”
周少瑾聽了就要回避。
可往東是程池的內室,往西廳堂,宋老太爺和宋大少爺會從那裡進來……她難道避到池舅舅的內室不成?那還不如不迴避呢!
想到這裡,周少瑾就瞪了程池一眼,一副“你快給我想辦法”的模樣。
程池看她嬌縱揚臉,嘴角就不禁地翹了起來,柔聲道:“沒事。宋老太爺你也認識,你上次來見我的時候,宋老太爺聽說是你,還問我你長高了沒有?要見見你呢……”
他的話還沒有說話,宋老太爺和宋木已走了進來。
看着眼前嬌柔明秀的周少瑾,宋老太爺眼睛一亮,笑道:“這是周家的二丫頭?不過兩年沒見,長得這麼漂亮了!要不是在這裡遇到,我都不敢認了!”
周少瑾只好上前給宋老太爺行禮。
宋老太爺越看越喜歡,指了宋木道:“這是你家哥哥,雖不會河工,可還算是個能算數的,我特意帶了他來請你池舅舅點拔點拔。你們以後就兄妹一樣的相處就是了。”
周少瑾上前給宋木行禮。隨便瞥了宋木一眼。見那宋木眼觀鼻,鼻觀心很是守禮,心中微鬆,對宋木有是好感。
宋老太爺就猶豫片刻,對程池道:“我有話跟你說,你看要不就讓周家二丫頭儘儘地主之宜,帶着我們那木頭木腦的大孫子到院子裡走走?”
程池看了周少瑾一眼。
周少瑾立刻就答應了。
池舅舅找宋老太爺有正經事。他屋裡又沒有主持中饋的女眷。她這個做外甥女自然得幫池舅舅待客了。
程池朝着她笑了笑,柔聲說了句“去吧”。
周少瑾聞言心中詫異。
怎麼池舅舅的語氣這麼的傷感……好像生離死別似的……
而宋木已喃喃地向周少瑾道謝,在一旁等着她領路。
她只好把心中的詫異壓在心底。和宋木走了出去。
仲春庭院,草木葳蕤,綠意盎然。
周少瑾大方地笑道:“老太爺讓我帶你走走,實際上我對池舅舅的宅子也不熟。宋老太爺和池舅舅多半是覺得我們礙事。隨口打發了我們。宋公子不如到院子裡的葡萄架下坐坐,宋老太爺和池舅舅說話了話。我們也好進去服侍。”
一男一女,又都過了同席的年紀,常老太爺能隨心所欲不逾矩,她卻不能像常老太爺說的那樣帶着宋木在院子裡閒逛。
她這樣的處置恰恰好。
宋木很是欣賞。覺得她溫柔又有主見,不像王家表妹似的,見着他就不管不顧地圍了過來。什麼規矩也不守地把他往閨房裡拽,甚至姐妹間爭風吃醋。不是今天這個落了水,就是明天那個的臉因抹了香粉起了疹子……而大舅舅更是貪得無厭,每次見到他或是父親都抱怨說誰家做生意遠不如他卻走了誰誰誰的門路做了皇商賺帑巾,誰家又因爲某某某封疆大吏打招呼做成了一樁什麼生意,話裡話外全是責怪父親沒有幫他……這也是爲何他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娶王家表妹,父親知道後猶豫不決的原因。
宋木溫聲道謝,在葡萄架下的石桌前坐下。
周少瑾讓春晚去幫着榆錢衚衕的僕婦準備茶點,自己則不遠不近地站葡萄架外面。
宋木見了忙站了起來,道:“姑娘這邊坐吧!我正好想看看魚缸裡都養了些什麼魚!”然後也不等周少瑾說話,徑直去了對面的魚缸旁,低着頭,一副觀魚的樣子。
周少瑾對他的印象更好了,低聲吩咐丫鬟端了個凳子給他,擺了點心在一旁的欄杆上。
在屋裡窺視的常老太爺看着滿意地嘿嘿直笑,拉了程池過來看,道:“怎麼樣?我的孫子配得上你外甥女吧?”
暖暖的春日下,女的溫柔嬌美,男的文雅挺拔,雖一左一右的站着,卻如菩薩座前的金童玉女,說不出來的般配,養眼。
程池心中如針刺痛,卻笑着對常老太爺道:“走吧!我們說正事去!”
常老太爺欣喜地又看了兩眼,這才和程池去了西邊的書房。
院子頓時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響。
宋木就看了一眼院子裡服侍的丫鬟。
個個都低眉順眼地站在那裡,安靜從容,一派大家作派。
宋木想到自己在舅舅家裡那些僕婦望着他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樣子,他在心裡暗暗搖搖頭,覺得還是祖父有眼光,有見識。
可週家二小姐會不會看上他呢……
宋木來的時候還信心滿滿的,此時卻有些不確定起來。
他決定還是和周少瑾說兩句話,這樣至少可以讓周少瑾多瞭解瞭解她。就算是以後兩人訂了親,周家二小姐至少是歡歡喜喜的嫁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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