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怕他怪你麼?”君捻雪笑嘻嘻的問他, “畢竟,不止一次了。”
柳逸清見她笑,遲疑了一下, 應道:“待我願回時, 他要怎麼怪都行, 讓我離了也是可的。”
“哈哈, 那你就等着他和你鬧好了, 只怕他見了你,也是不敢發脾氣的。不過你想多了,再怎麼的, 絕不可能讓你離了,你等着他把你一輩子留在金陵吧。”君捻雪說着, 毫不掩飾的小得意。
“好。”柳逸清含笑點了點頭。
君捻雪忽而想起一事, 忙問道:“柳大哥你一直說待你願回時, 可你何時才願回呢?你本就是江湖之人,你這話, 我真真是信不過的。可有什麼信物能讓我帶回的?”
“我這如今身上也只有這把護身的劍,別的,或是在府裡,或是在他那,倒是沒有信物給你了。”柳逸清看了看自己, 如今真心有些一窮二白的感覺。
君捻雪想了想, 笑道:“他對你那麼熟悉, 你只給我個字畫什麼的便好, 哪還需要其他的什麼信物, 這便是了。”
柳逸清思忖了一會,點了頭, 如今之勢也唯有這樣了:“好,我去寫了,一會給你。”
“大哥這一二年去了哪,我這想着第一回尋了那些時候都不曾尋到,實在是有所不甘。”君捻雪又想起了先時和柳樳出來總是尋不到的事。
“也沒去哪,就是到了長門,琥珀等地。忽然出來走,我也不知該到何處去。”柳逸清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他向來不告訴師溪他們他的所在。故而憑他是誰,除非偶然碰到或是佈下天羅地網來尋,是尋他不到的。
“哎呀,這卻是真的不巧了,我和樳姐姐也去了長門,只是不曾尋到。或是你那時不在長門了,唉,可惜了。”君捻雪只道是錯過了,不住的嘆惋。
柳逸清見她這樣,忍不住含笑應她:“這不還是被你尋到了,如何可惜了?”
“若是這回還是沒遇着,豈不是……”
“哪來這些的若不是?好了,我到前面不遠的客棧歇腳,明日將你要的信物送過來。”說着,起身往外走。
君捻雪忙攔着他:“不行,既這樣,我也住客棧去。”
柳逸清噗呲一聲笑了,這丫頭,還是信不過他。只是放眼這院子,想來也是沒有下榻之處,點了點頭:“好吧,你既是信不過我,便隨你罷。”
“柳公子,雪兒,你們這是要?”千畫和黃依剛好也聊得差不多,走出來時便見得他二人準備往外走的樣子。
“我和大哥在平安鎮走走,對了,一會到方纔見的那個吉祥客棧住。”君捻雪眉飛色舞的應道。
千畫聞言也不好多說,便應道:“那我也同你們一起吧。依依姐,我們先走了,有緣再聚。”
“好。柳少俠,今日多謝少俠救命之恩。既然少俠還有事,黃依也不便干擾,後會有期,江湖再聚。”黃依見他們都要離開,想起方纔和千畫聊得話,也不敢阻攔,便向前辭別。
柳逸清只是點了點,並無話說,同着君捻雪走了出去。
君捻雪有些好奇,方纔聊時也不曾問,這下又聽黃依說話,問道:“柳大哥救了那姑娘的命?”
“我是從那邊過來的,被土匪攔了一道。黃姑娘中了軟功散,我不過是順手罷了。”柳逸清不喜多言之事,一定是寡言少語。
“這樣,我還以爲她是你朋友,卻又看着不像。”
“萍水相逢罷了。”
千畫卻在背後笑了,見他倆回頭,只是擺了擺手。心裡道,這一個,也是沒變。
到了客棧,柳逸清要了兩間相鄰的房間。
“讓千畫陪着你可好?”柳逸清低聲徵求君捻雪的意思,見她點頭才放心下來。
“我先回房歇着了,你說的東西,我明日給你。”他說完,問了小二房間所在,便走了。
君捻雪也和千畫去了自己睡的那間。
“你向柳公子要了什麼?”
君捻雪應道:“他說他還有些事要辦,但是我怕他總是不回,便讓他寫個東西,我帶回去給皇兄。也不知道他會寫什麼,明天再看吧。對了今天那個女子,真的是你舊識?”
千畫見她問起黃依,點了點頭:“年幼時,她就住在我家隔壁。今日見到她,我也很意外。先時沒認出來,聽她對你的話,我都想上去把她拉開。”
“倒是不必,我知道她會功夫,但柳大哥不會太過絕情。”君捻雪笑了笑,那女子看着也不像是極惡之人。
“我離開這裡太多年了,若不是見了她脖頸右側的胎記,我也是認不出的。”千畫想起那時的情景,不由的有些好笑,差點就成了不打不相識。
君捻雪也不敢問太多的東西,只是想着柳逸清的事情還是有些頭疼:“燒水的時候,你說給死士遞消息,可是已經遞了?”
千畫點了點頭,又擔憂的問她:“已經吩咐下去了,只是你方纔說柳公子還有事要辦,我卻是怕他不會久留在這平安鎮。這裡離金陵也有幾日的路程,怎的好?”
“不管,這些我已經顧不上了,告訴皇兄他的所在就是了。多好歹這會子我方能信了柳大哥還活着,當年宸哥哥在金鑾殿上一句太醫都沒叫,這樣的假戲,誰能以爲是假的?”君捻雪說着又有些急了,不覺聲音也有些高了。
“雪兒你小聲些,這兩旁可都有人的。”千畫忙示意她低聲些。
君捻雪聞言忙噤了聲。
只是這些話,早已一字不落的被柳逸清聽了去。
是啊,當年在大殿之上,他的確不曾叫喚太醫。師溪不是說了,那一劍割的太狠了麼?想着,又不由自主的去觸碰脖頸處的劍痕。
他還依稀記得他滿面的悲慼,卻不曾落下一滴的眼淚,是害怕自己難以安心離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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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柳逸清看着灑進屋裡那清冽的月光,忽然想起多年之前的那個晚上。
那是那年梨花樹下沒了他的身影之後,又聽他再次叫他師兄。也是他恨了多年之後,才發現自己恨錯了的夜晚。
那一夜的月光,也如今夜這般,冰冷而直接,讓他無處躲藏。
“那你就等着他和你鬧好了,只怕他見了你,也是不敢發脾氣的。不過你想多了,再怎麼的,絕不可能讓你離了,你等着他把你一輩子留在金陵吧。”白日裡,捻雪的話猶在耳畔。
他知道的,在落琴山上,他見他時,他的脾性,真的半點沒變。那樣的環境,那麼多的生離死別,宸兒都熬過來了。若是真的回了,在哪又何妨,他的宸兒要將他留下,那他便留下罷。
“只是,宸兒,我該說些什麼纔好?”柳逸清看着桌案上的白紙,久久未敢落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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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之後,柳逸清將封好的信遞給了君捻雪。
君捻雪看着那信,嬉笑着問他:“大哥寫了什麼?看你的樣子,像是一夜未曾好眠。”
“是麼,想了一些事情,睡得遲了。寫的東西麼,他會看的懂,小丫頭就不必多問了。”柳逸清應的很含糊,他應該會看的懂吧。
君捻雪見他不肯說,也不便多問,只是見他眼眶有些紅,一時間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哭了還是真的沒睡好。
“柳公子真的不和我們一同回金陵麼?”千畫看着他們兩個,咬了咬脣,她還是問出聲。
只是看到柳逸清依舊是搖頭,心裡實在是難過的受不了,一言不發的衝下樓,衝出客棧。
“其實,我和千畫想了許久也想不通爲何大哥直到現在還不願回去見宸哥哥。你會不會覺得奇怪,我們兩個女兒家竟然會一心巴望着你們早些成了。只是這世間之愛,或許真的不只是男女之愛。何必相互折磨呢?被無謂的相思折磨着。”君捻雪往他屋裡走了進去,走了幾步,忽然笑着轉身說道。只是說着說着,她哭了,很難過的哭着。
“我當年就對您說了,您可以愛,只求您別傷了他。我也對宸哥哥說了,別對你太好。可是他沒聽,你也沒聽。是不是嫌我人微言輕,故而都不放在心上?可是我又能怎樣?一個是親哥哥,一個是大哥。我還能怎樣?”君捻雪跪坐在地上,掩面而泣。
柳逸清不忍,走了過去,輕輕將她扶了起來:“實在是我有事要辦,辦妥了,我自當回去見他。若是今日見了,事情卻沒辦妥,我又如何忍心再讓他忍受分離之苦?”
他見君捻雪漸漸止了淚,又繼續道:“當年離了之後我就在想,若是那年不見,或是復仇之後就離開,會不會就不會到如今的地步。是,我發現自己動情的時候,才發現宸兒已經爲情所困,我也想過與他一起面對一切。可是,到最後我還是怕了,我不想看到他因爲我,要與這天下爲敵。”
他的薄脣輕動,眼眶越發的紅。
“你的淚,還是對着他流吧。”君捻雪見柳逸清也說的動情了,便忙打斷他的話:“既然大哥這樣說,行,我先回金陵,我在金陵等你回來。”
柳逸清閉了閉眼,點了點頭,許久,才從脣間蹦了個好字出來。
“我和千畫說好了,明日便回去,這樣入冬之前到了金陵,方不違了我和宸哥哥的約定。”君捻雪緩了緩,還是將自己的行程說了出來,“大哥有事要辦,我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還請多多保重。”
柳逸清沒再多言,只是點了點頭,送她到隔壁的屋裡。臨走時,君捻雪突然問道:“柳大哥,若是這回我們又錯過了,你還會有這樣的決定麼?”
許久,柳逸清開了口:“會,我本就想着將手上的幾件事辦好之後就回金陵去。”
“可你莫忘了,金陵也很大。”這賭氣的口吻,也是像的緊。
“你以爲皇宮的戒備對我來說有用麼?”柳逸清沒好氣的回了一句,轉身走了。
留得君捻雪含着淚笑了,終於把你這句話逼了出來。兩個大男人,扭扭捏捏的,真不知道是什麼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