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逸清離去之後,君墨宸也沒敢懈怠分毫,忙着和幾位摯友日日商討着下一步的計劃。
這日,玲瓏古鎮又遞來書信。原以爲是陌惜有什麼事情,沒想到信封打開之後竟然是君捻雪。君墨宸也沒多想,只是料到是陌惜的意思,心裡也是多了一份感激。
原來這君捻雪到了玲瓏古鎮幾日,四處玩耍了一番,又去如夢樓聽了陌惜將臨川四夢的《牡丹亭》唱了遍。幾日之後便覺得有些沒意思,剛好千畫想回平安鎮看看,兩人這才決意離開。
臨行前君捻雪特意又去了一次如夢樓,她要去和陌惜道別。
陌惜聽她說了來意,沉默了一會,還是點了點頭:“既然出來了,四處走走也是有益處的。只是你如今身邊就千畫一人,倒要處處小心些纔好。”
“陌惜哥哥就放心吧,有千畫不假,其實還有別的人在的。不然宸哥哥是不會讓我這麼自由的在外頭。”君捻雪笑道,因着年紀還有些稚嫩,那聲音帶着些脆脆的童音也是極好聽的。
“好,一路珍重。”陌惜笑道,是他的妹妹,他自然是會護她周全的。
君捻雪略坐了一會,便起身離去。這一去,倒是去的久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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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逸清離開的第三日,君墨宸忽然想起那日在書房一直沒尋着的東西,忙又去找尋。
“主子,您這都翻了半日了,到底是在找什麼?”淺茶在屋裡看着君墨宸找的大汗淋漓,終是忍不住的問道。
君墨宸一邊找一邊應道:“師父留給我的東西,我忘了放在哪了。”說着抹了把汗又繼續翻着。
“莫不是在您枕下的暗格裡?”淺茶問道。他依稀記得那年從烈親王府回來,君墨宸很寶貝的將一件東西放進那暗格。
君墨宸被他這麼已提醒,忙回了秋嵐閣去找。
果然在枕頭下面的暗格裡找到了信件,君墨宸如獲至寶,忙打開來看。
那年得知師門的事情之後君墨宸無心理事,那信件竟是未曾讀完便收着了。今日細細翻看,倒是像又聽到了師父的諄諄教誨。
信件很厚,翻到後面時,師父提到了當年君墨宸拜師習武時的事情。
君墨宸笑了笑,腦海裡很快回想起當年在落琴山拜師的情景。
師父平日對他極好,也是極嚴厲。規矩不多,卻有一條讓君墨宸特別不理解。那便是君墨宸不得接觸其他師門弟子。
君墨宸的師父門下只有君墨宸一人,但是其他師伯師叔門下卻有衆多的弟子。這禁令禁的自然是他與旁系弟子的接觸,卻也奇怪,旁系的弟子們也像是早得了命令一般,亦是從不與他來往。
不過君墨宸是無所謂的,他是奉了母命來這拜師習武,又不是來玩的。
但是日子一長,君墨宸只是偶爾和師父交流,自然而然的寡言少語。有的時候若是沒見師父,竟是幾日都不曾說一個字。
不過孩子畢竟還是孩子,若是太乖巧了,那不是要變成木頭人了?
這日夕陽籠罩着整個落琴山,金燦燦的好不漂亮。君墨宸做完了今日的功課,一個人閒來無事,蹲在一株梨樹下拿着樹枝寫字。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爲何不去和師兄弟一起玩耍?”忽然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君墨宸擡頭看了看來人,個子與他一般高,一身青衣,臉卻比他消瘦些。想來是哪個師伯或是師叔的弟子吧,君墨宸也就看了那一眼,便低了頭不去理他。
這人見君墨宸擡了頭又低了頭,卻是一言不發,倒是急了:“喂!你倒是說話呀。”本是生氣前要發作之語,但是無奈年齡尚幼,聲音太過稚嫩,倒有些軟綿綿的感覺。
君墨宸依舊是低着頭自己在那寫寫畫畫,這孩童忽然明白過來,他是師叔座下唯一的關門弟子。
“你就是師叔收的那個弟子吧,你會說話吧。”孩童繼續問道,君墨宸被他弄得反倒不好意思了,點了點頭。
平日裡其他的子弟見到他這樣,要麼離開,要麼嘲笑他一番。今日這人倒是奇怪,如何反倒還有些討好之意?
“年紀輕輕別不說話,小心你以後真的變成啞巴。”孩童沒好氣的應了一句。
君墨宸見他這般說,這才擡起頭來問道:“真的?”
“呀,你終於應我了。聲音這麼好聽,爲何不說話?”那孩童聽他開了口,哪怕只有兩個字,也是樂的手舞足蹈。
君墨宸看了看他,也不知道要怎麼接話,又閉口不答。
“我是掌門的獨子,柳逸清。你叫什麼名字?”這便是幼年的柳逸清,也是柳逸清給君墨宸最初的印象。
“君墨宸。”君墨宸想了想還是將名字說出了口,還用手中的樹枝在地上把自己的名字寫了下來。
柳逸清聽他又開了口,倒是有些許的得意:“這名字極好。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吶,這個給你。”說着,他從兜裡拿出了一塊用紙包好的梨花糕遞給君墨宸。
君墨宸看了看他,才接了過去:“謝謝師兄。”
“有空記得多說話。”柳逸清笑着道了別。
很久之後君墨宸還依然記得那梨樹之下初相遇的情景,還記得那帶着柳逸清體溫的梨花糕的味道,還記得柳逸清對他微笑的臉。
也是很久之後,君墨宸才知道柳逸清竟然與他是同齡,還比他年幼些時日。
不過這師兄二字,卻是沒再改過。
但是那日之後,卻極少再見到柳逸清,偶爾也不過是遠遠地見上一面。
這事情自然是瞞不過師父的,意料之中,師父知道後,君墨宸自然是少不了捱了一頓訓。
“墨宸,我孃親今日又做了梨花糕,我給你拿了些,悄聲點,別被人知道了。”過了些時日,還是在黃昏的時候,還是在梨花樹下,君墨宸一個人靠在梨花樹上揹着文章。柳逸清遞過來一個紙包,比上次的大了些。
君墨宸沒動,前車之鑑,他可不想再被訓了。
柳逸清見君墨宸一動不動的杵着不接,倒是急了,“你快拿去呀,我得回了,不然我爹該訓我了。”說着,他將手裡的梨花糕往君墨宸懷裡一丟,自己一溜煙跑了。
君墨宸看着他,也不敢追上去,便拿了梨花糕回去了。
這邊師父見了,君墨宸便將手中的梨花糕遞給師父,正準備挨訓,卻見師父將梨花糕遞還給他,又聽師父道,“他是你師伯唯一的兒子。墨宸,無論日後出了什麼事,請你一定護他周全。”
年幼的君墨宸並不能理解師父的意思,卻還是很認真的點了點頭,“弟子遵命。”
“主子,主子?”淺茶見君墨宸似睡了一般,便喚了他兩聲。
君墨宸聽見動靜很快從夢裡驚醒,見淺茶站在一旁,也只是擺了擺手,道,“我歇會。”
淺茶便退了出去。
但君墨宸卻再也沒睡着,那幼年的一幕幕事情在腦海裡,可惜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吾料師門將有大難,卻不知你在何處。若你倖免,還望記得當日之諾,護逸清周全。”
師父落在信上的字顯得越發的潦草,想來寫的時候也是太過匆忙了。師父,弟子定會遵守約定,護師兄周全。
這麼多年來,每逢梨花盛開的季節,君墨宸必定會讓廚子做上幾回的梨花糕。只可惜,再也沒了當年的味道。
梨花樹下的梨花糕,終究離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