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哥哥。”君捻雪得了千畫的信, 一直等在皇宮裡。見得君墨宸回來,歡喜的不得了。
君墨宸近一年未曾見她,心裡也甚是思念, 可也只是點了點頭, 他有些累。這一趟出去, 回來時依舊是各種奔波, 加上心裡又添了事, 如今回到原地,不免精神上有些放鬆。
“一直在這等着麼?”君墨宸笑了笑,又道自己想休息一會。
君捻雪忙催他先回房歇着。
“你若是不嫌, 先到偏殿歇着。一會我醒了,讓人去叫你, 可好?”君墨宸走到門邊的時候, 忽然轉頭對君捻雪道。
君捻雪點了點頭, 她擔心了好久,如今見他回來了, 那怎樣都是可的。
君墨宸在牀上躺下的時候,感覺整個骨架都要散了。才一會他便放鬆了許多,又想起前兩日和陌惜說的話。
他雖然不知道柳逸清的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是他能活着,他便是歡喜的。
有什麼能比活着還更好的?
柳逸清若活着, 那麼他心上的那些傷痛又算的什麼?若不是逼不得已, 他的清兒又怎會在金鑾殿上對着他自刎?
他不怪他就是好的了, 他又如何有資格怪得?
“清兒, 你會回來見我吧。”君墨宸喃喃自語, 不多時又睡了過去。
夢裡,是柳逸清初相遇時對他說的那話, 他還記得柳逸清的面上的幾分笑意,還記得他說這話的語氣。
“哪來的爲何,復仇之後必定是你登基之時,只怕那時候你能放我一條生路便是你的仁厚了。所以,我還是早早的離了這金陵,這天地之大,應當還是有我柳逸清的容身之地。”
可是逸清你知道嗎,若你執意要走,我也只能放手。我答應了師父要護你一世周全,而我原以爲,把你留在我的身邊纔是最爲明智之舉。卻不想,讓你差點英年早逝。
陌惜說的沒錯,若是你這輩子總是不來,我等到最後也不過是竹籃打水。
可是,我也不是沒去找尋,卻終究尋而不得。
逸清,你看,這天地之大,哪都能容的下你。故而如此大的江山,我終是尋不到你。
夢醒夢魘,滿滿的,都是你。只可惜不過是一個模糊的影子罷了。
一時醒了,君墨宸便讓候在他身旁的千畫去叫了君捻雪過來。千畫臨出門的時候,他又將她叫住。
“千畫,你如今,仍在朕這罷。捻雪畢竟出嫁了,你當初不過是奉了朕的話護着她,又不是陪嫁丫鬟。”君墨宸看着牀帳,像是很早之前就想說的話。
千畫聞言先是一怔,繼而笑了:“主子若有事只管吩咐。我這下回來,就怕,公主還得向您討了我過去一段時間。”
君墨宸不再多說,只道“你先去叫了她來。”
君捻雪過來時,君墨宸已經穿好了衣服在椅子上坐着。
“宸哥哥這回是到了哪去?這上下竟是無人知曉。”君捻雪不免有些心疼,看他依舊是一臉憔悴。這哪像是出去散心,倒像是又大病了一場。
君墨宸見她有些着急,爲她倒了杯水,又笑道“急什麼?我都說了出去散散心,若是這上下都知道我去了哪,那還出宮做什麼?”
“你,是不是又生病了?”君捻雪雙手捧着茶盞,小心的抿了一口,看了看他,試探的問道。
君墨宸點了點頭:“是有些不大舒服,故而想着早些回來,調養幾日。”
“卻是師溪哥哥不在,若在,讓他爲你看看。”君捻雪說着,又想起柳樳,不知那日她匆忙回了金陵,柳樳如今如何了。
“沒事,宮裡的太醫也沒多差。”他也不甚在意。
“對了,宸哥哥知道他們住哪麼?”
君墨宸聽她問,應道:“知道,就在延祁城那邊,怎麼?”
“你知道?”君捻雪一臉驚訝。
“嗯,師兄當年回去見小樳的時候,曾對我說過。”君墨宸說了幾句,只覺得口渴,連飲了幾口茶。
“所以柳大哥和樳姐姐當年消失之後,你一直不曾去找他們。”君捻雪越發有些驚訝,她原以爲君墨宸都不知道這些事的。
君墨宸沉默了一會,應道:“師兄當年的事情,到如今我都震驚,只是他兄妹二人一齊消失在金陵,就表示是先時約好的事。既然他們已經約好了,我又有何可說可尋的?”
“可是宸哥哥你知道嗎,柳大哥他活着。”君捻雪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哭了。可是看君墨宸時,卻沒有預料之中的震驚亦或是難以置信。
君墨宸平靜地點了點頭:“我知道。”
“你知道?”
“也是這回剛知道的。我看了爹的遺書,去了落琴山。”君墨宸見她一臉吃驚,抿了口茶,對她解釋道。
“我到落琴山的時候,身子出了很大的問題,又因着離開皇宮時太過匆忙,忘了帶藥。到落琴山上沒多久就昏倒在梨花林裡,是他救了我。”
“你們兩個見了?”君捻雪有些吃驚,難怪她怎麼找也找不見,原來是柳大哥回了落琴山去了。
君墨宸搖了搖頭:“不算。大概是因着這病,我醒來時目不視物,就如一個失明之人無差。故而我問話,他一句不答。”
“那你怎知是他?”
“如何不知?這天底下可沒有第二個柳逸清。”君墨宸說着笑了,其實他一開始也是有些猶豫,但如今心裡莫名的駑定。
君捻雪點了點頭,又問:“然後呢,你如今看得見吧。”
“嗯,失明不過短短几日,可是醒來時,他早已離開。”君墨宸說起,還是有些淡淡惆悵。
“你莫不是做夢吧。”君捻雪依舊是不敢確信,如何見了卻是不言不語,還是猜的。
“若是夢,倒也罷了。可惜,不是夢。”君墨宸說着笑了,他是開心的吧,他是應該開心的。畢竟,他心心念唸的人,他思念了這麼多個日夜的人,活着。
君捻雪見他這樣的話,猶豫了許久,還是咬了咬脣,對他開口說道:“對,也該和兄長說了。柳大哥如今是活着,我離開快一年,也是爲了尋他。可是這天下太大了,我和樳姐姐一直都未能尋到他。”
“難怪,你那時只說去找柳樳,一去卻是久久不返。原來,你早已知道。”君墨宸那日聽千畫說起時,便猜了一二,這下聽她承認了,也沒多言,只是順着她的話應了。
“這事是東方大哥說的,他告訴我柳大哥還活着。我想着,也不敢對你說,便自己和千畫一同去找了。我想着,若是告訴了你,你恐怕是要去找他。我顧慮太多,想着還是瞞着你,自己去找他。”
“難爲你了。”
君捻雪搖了搖頭:“沒什麼難爲,只是可惜,依舊是沒找他。”
“哪能那麼快就找到,若是能,也不至於這一年多來,我們完全都不知道。”君墨宸苦笑,他竟被瞞了這麼久,個個都是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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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不知該說什麼好,都在瞞着他。
君捻雪看着他忽然沉默了,便問道:“你如今知道了這事,你當如何?”
“又能如何,我也不知道該如何。”
“宸哥哥沒想過去找尋柳大哥麼?”她終究還是將這話問了出來。
君墨宸遲疑了一會,這才應道:“我離了金陵之後卻發現自己無處可去,好不容易去了一會落琴山,終究還是與他錯過。到如今我如何敢再離了這金陵?”
頓了頓,君墨宸又道:“若是他尋來了,可如何是好?想着還是留在這裡好了。他爲我平定的這萬里河山,我也唯有親身躬爲才放心得下。卻不想歡喜也是金陵,悲傷也是金陵。但我在這,他願來見我時,至少不必再去尋我的下落了。”
你終究是放不下他,放不下他讓你許下的諾言。
君捻雪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君子之交,實在讓她敬佩不已。這不僅僅只是愛,而是互敬互愛,亦或許,只有這樣的人,才得爲好。
想到這裡,便對君墨宸道:“既然兄長這樣說,我回去和夫君說一下,我再去尋一尋好了。這事是我的心意,兄長切莫阻攔。”
君墨宸笑道:“難怪千畫說要在陪着你一段時間,罷了,依你吧。只是路上凡事小心些,還有,若是秦寒不許,你還是留下罷。我讓淺茶去了便是。”
“不會的,他只恨不能與我同去。”君捻雪說着,倒是有些小得意。
她早已和秦寒說了,讓他留在金陵替她照顧君墨宸。如今且不說柳逸清,他們君家也只有他倆兄妹了。
“只許你再尋他一陣,今年冬,你便回金陵來。得不得,憑天意罷。”君墨宸又補了一句。
君捻雪不樂意了:“你這還是怕我去玩,可你倒是問問千畫,我到底玩了沒有。”
“玩是沒玩,只是,皇上還是擔心公主的身子。”千畫站在一旁,她一直只是聽,此時見君捻雪說了,便也答了一句。
“好吧,我答應你,臘月之前我會回來。”君捻雪只能妥協,她知道,君墨宸能親口對她說讓她離開金陵,已經是最大的極限了。
君墨宸點了點頭,他不希望自己的私事影響了別人,就是自己的親妹妹也不可以。
君捻雪笑着撒嬌道:“宸哥哥別在這麼沉默寡言了,我那回聽柳大哥說,你小的時候就不怎麼說話,如今還是這樣悶悶的。”
“嗯,是麼?我不大記得了,到時候問問他。”君墨宸說着,站起了身。
走了外面,那幾株梨樹的花早已凋謝。花開花謝,他真的離開很久了。
君墨宸一個人立在那裡,想起方纔君捻雪的話,又想起這次離開金陵發生的事。是天意麼,非要這樣捉弄。
回屋時,她倆已經悄聲走了。他忽然瞥見了擺在那裡很久都不曾碰過的玹琴。
那一瞬,仿若看到了柳逸清,君墨宸含笑走了過去,隨手拂過。好久,不曾彈奏了。
弦起,卻不知該彈奏什麼,只覺得琴絃在顫抖。一失神,音也亂了。君墨宸一個人尷尬着,果然,你不在,我只會偷懶。
“清兒,回來,好不好?”君墨宸伏在玹琴上,低聲輕語,你不在,這琴音,談給誰聽?
就是錯了,也沒人告訴我。
他忽然想起,珏琴還在那將軍府。人走琴冷,終是空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