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各方變動

一頂素帳馬車,不遠不近的跟在人羣后面,馬車中的郎君,頭戴白紗漆冠,身着淡紫色繡飛禽公服。

他一雙深邃而澄澈的眸子,就那麼遠遠的看着她。一身清高淡雅的氣度,縈繞着濃濃的鬱郁之情。

:“郎君。”

王靖之目送楊毓神情自若的走進刑司大門,收回挑着簾幕手指。

:“樊公有何高見?”

樊明輕輕一笑,道:“我從未見過她這樣的人。”

王靖之輕抿薄脣,聲音清亮而堅定:“我亦未見過。”他輕輕一笑:“士人尚賢,觀這情景,已可表她之賢。”

樊明搖搖頭,緩緩的道:“於小事上常見狡黠,處大事卻嶢嶢不折。難怪,能入竹林之伍。”

:“行之。”王靖之垂下眸子,黃昏的陽光,透過簾幕照在他清俊的側臉上,恍若仙人。

宮衛將楊毓轉交給刑司之長,便迴轉皇宮。

刑司郎送走宮衛,轉身回來,對楊毓略微拱手道:“郎君已安排好,女郎不必擔憂。”

這個郎君是誰,楊毓不必多問,除卻那人,還有誰能在如此短的時間,有這樣的手腕安頓她?

楊毓微微頷首:“有勞。”

金烏墜落,月華初上。

楊毓獨坐在乾淨整潔的牢房中,牢房中一榻一幾,還放着一把琴,她輕聲嘆氣,臨死了,還要承他的情,有些感激,有些不甘。

燈芯如豆,暈黃的光照着楊毓的側顏,她擡眸看向那扇小窗外的月光,無聲的嘆了口氣。

消息傳到楊府之時,楊秀差點暈倒。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傳旨的內監,再三問道:“此言當真?”暗自將厚重的錢袋遞給那內監。

內監受人錢財,只得又將大殿中發生的事講了一遍,楊秀這才放開那人的衣袖。

內監剛走,桓七郎來到楊家。

:“阿秀,我是桓七郎,你還記得我麼?”

楊秀臉色蒼白,微微點頭道:“是要娶我阿姐做貴妾的桓氏嫡子,我記得。”

桓七郎面色微醺紅,尷尬的道:“我是你阿姐的二兄,你可稱我爲兄。阿毓觸怒龍顏,現下被押在刑司,我會想辦法疏通裡面,你不要擔憂。”

:“能讓我見見阿姐麼?”楊秀眸光一亮,蹙着眉道。

:“好,我安排好來接你。”

見桓七郎答應,楊秀微微放下心來,之那麼一瞬間,想起那句“擇日處斬”,又蹙起眉心。

辭別了楊秀,桓七郎又趕往王府。

卻聽聞王靖之出遊的消息,氣的他差點沒將王府的門打破,萬般無奈之下,只有去尋謝元朗,畢竟,他曾在金陵城門口求娶楊毓,不論他當時是何居心,總該對楊毓有情的。

卻未想到,得到了同王府同樣的消息,出遊。

桓七郎失望了,震驚了。

那些對楊毓口口聲聲說情字的人,居然在這樣的時刻,做出這樣的事。

他搖晃着病瘦的身子,走在喧囂的街市中,眼看着華燈初上,盞盞美燈,影影綽綽的投落在平靜無波的淮水上。

他拎着酒壺,仰頭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水,嗆的他臉色通紅,不住的咳嗽着。

:“七郎?”

頭頂響起一個熟悉又陌生的男聲。

桓七郎擡眼看去,只見裴良一身玄色衣袍,像是清減了些許,那雙星光一般的眸子,卻依舊清明。

:“阿良!”

也許是藉着酒勁,也許是今日發生了太多變故,桓七郎眼中有些溼潤。

:“七郎,你怎麼了?”裴良揮手,將下僕趕走,坐在桓七郎身邊,一股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他奪下他的酒壺道:“與我說,或許能幫你一二。”

:“阿毓被陛下關押刑司,就要處斬了。那些,那些高貴的貴族之子,卻沒有一人站出來。我替阿毓不值啊!她何必爲了這樣的皇帝,這樣的貴族提甚麼刀,殺甚麼胡人,抓甚麼羽弗慕!”桓七郎長嘆一聲,清澈的雙目中含着悲憤,衣襟也不知何時敞開了,露出白淨挺拔的胸口。

:“小聲!”

裴良蹙着眉,這桓七郎真是醉了,怎麼敢當街說出這樣的話!

他低聲道:“今逢亂世,士者也只能免於杖責。甚麼公主駕車撞死,甚麼突發重疾,甚麼失足落水難道還少?”

士,也不過頂着個名罷了。

桓七郎後背一陣涼,三分醉意醒了兩分,他眸光看向裴良,自嘲的笑了:“我還答應阿毓,替她想辦法,救她出來。一個無官無職的士族,一個鬱郁不得志的將軍,能作甚?”

裴良抿着脣,臉上的刀傷顏色很深,將這張恍若天神的俊臉顯得如同殺神一般。

他緊握雙拳,道:“阿毓曾在聊城助靖之救我一命,我欠她的。若是實在無法。”他沉吟一瞬,看向桓七郎。

桓七郎眸光微動,脣角微揚:“將軍此言當真?”

裴良微微蹙眉道:“從軍數載,手下總有些忠心之士,若是實在無法,也只能如此一搏。”

桓七郎臉上一時間亮了,接着,又是一暗:“阿毓不會願意的。”

裴良嘴脣微微蠕動,突然發覺自己心中對楊毓那些愛意並沒有那麼深,甚至不如桓七郎。至少,桓七郎比自己瞭解楊毓的。

他微微頓了頓身子,心下有些開朗了。

原來,他對她並非愛慕,而是一種求而不得的執念,與其說是愛慕,不如說是仰慕更爲貼切吧?

他緩緩勾起脣角,做那女郎的朋友,或許是個更好的選擇。

:“我會盡快聯絡舊部,她若不願意,打暈了便是,她要恨,便恨我一人吧。”說完,裴良條然起身道:“你想些辦法,讓她在裡面過得舒服一些。”

:“我會的。”桓七郎手臂撐着身子,起身對裴良拱手道:“危難時刻見人心,阿良高義。”

裴良微微搖頭道:“我們再聯絡,我走了。”

看着裴良的背影,桓七郎微微挺直腰背,總還有一線生機的。

他微微一笑,轉身回府。

夜幕降臨,月光灑落大地,疏影重重的山野間,一棟青瓦屋舍隱約閃着燈火。

謝元朗跪坐在謝安面前,將白日裡發生的事仔細描述。

謝安擤擤鼻子,一口純正端美的洛陽腔,慢條斯理的道:“我要見見她。”

:“何時?”謝元朗輕輕挑眉,微微垂下頭,脣角揚起笑意。

謝安朗聲一笑,緩緩起身:“現下。”

一頂青帳馬車踏着月光,行在山間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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