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委屈至極

千言萬語,道不盡此情此景。

楊毓微微垂下眸,戰,鬥也。使民戰慄。

她不敢越衆而出,對那白髮蒼蒼的老嫗做出任何承諾,戰爭就會有犧牲,她的眸光閃了閃。

:“戰戰慄慄,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這句話,出自《詩.小雅.小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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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深沉的男聲響起,楊毓擡眸看去,只見一個清雋的青年文士站在眼前,他生的七尺高,雙眼黯黯明黑,棱棱露其爽。一身樸素的青色長衫,穿在他身上卻格外顯眼。

在當下這以容止論人的時代,這樣棱角分明甚至有些峻爽的相貌實在稱不上美。

:“卻難得,知難而進。”

他將下半句話說完,朝着楊毓笑了。

哪裡來的這麼出衆的青年?

她微笑着道:“擁有向死而生的勇氣,庶民亦堅如鐵。”

那人似乎詫異楊毓這樣美豔的小姑說出這麼一番話,一雙淡眉微微揚起,轉而笑道:“小可關遁,出身陳留,見過樂宣君。”他微微拱起雙手,躬身行禮,露出手臂上的一串紫檀木佛珠。

楊毓微微頷首道:“你信佛?”

關遁笑着道:“家中信奉,自小耳濡目染。”他眨了眨眼,笑着道:“聽聞樂宣君在竹山縣,路經此地特來拜會,心怕唐突佳人,只是這一見,倒是覺得自己心窄了。”

楊毓爽朗揚脣笑道:“關君心慕佛道,我卻身在天師道,恐言談不能相容矣,君請回吧。”

關遁往前踱了幾步,站在楊毓面前,笑着道:“我今日來此,便是與君共談《莊子》。”

楊毓微微有些詫異,一個信奉佛道之人卻心慕莊子,這倒是稀奇的很。

關遁看出楊毓疑慮,淺笑着道:“聞君入竹林之伍,八賢中向公期曾言:夫大鵬之上九萬,尺鷃之起榆枋,小大雖差,各任其性,苟當其分,逍遙一也。然物之芸芸,同資有待,得其所待,然後逍遙耳。唯聖人與物冥而循大變,爲能無待而常通。豈獨自通而已!又從有待者不失其所待,不失則同於大通矣。”

向期說:在他看來,“逍遙”分爲“有待”與“無待”兩類。大鵬身居九萬里之上的天空,而尺鷃身居榆樹與枋樹這樣狹小之處,大小雖有差異,但他們各有各的逍遙。鯤鵬、斥鴳、穴鳩、蜩,列子、宋蓉子,至人、神人、聖人都是“逍遙”的。

《莊子.逍遙遊》是自古以來最難釋義的一篇,當年向期提出這一言論,曾掀起一時風浪,風靡士人圈,而今日關遁前來,分明是有不同的見解,這不由得不讓人心生好奇。

:“關君之意似有不同?”楊毓忽而來了興致,索性與他一談。

關遁眼光一亮,拱手道:“夫逍遙者,明至人之心也。至人乘天正而高興,遊無窮於放浪,物物而不物於物,則遙然不我得;玄感不爲,不疾而速,則逍然靡不適,此所以爲逍遙也。”

他說,真正的逍遙,只有至人才能做到。若能忘無,則可做到妙存,進而由妙存而盡無,由盡無而忘玄,由忘玄而無心,然後“二跡無寄,無有冥盡”,達到涅槃寂滅的境界,從而獲得至足的真正的逍遙。

看着楊毓驚豔夾雜着詫異的目光,關遁平心靜氣,復施一禮,朗朗而立。

:“關君舟車勞頓,我也該盡地主之誼,待此處事了,去我府上一談吧。”

關遁笑着拱手道:“那便勞煩樂宣君了。”說完,他自行到一邊的樹蔭下,坐了下來。

陳留關家,世代奉佛,是與現時士族絕對不同的存在。

一個家族,擁有信仰,所行之事皆是以善爲先。更何況,這人的才學與靈智,讓楊毓歎服不已,她已經迫不及待了。

這一切,盡數落在一個身子瘦弱,目光清澈的少年眼中,少年看着遠處侃侃而談的楊毓,又瞧瞧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無聲的搖搖頭。

靜思了半晌,他昂起頭,挺起胸膛走進軍營之中。

與楊毓擦身而過的瞬間,少年下意識的捂住胸口那幾乎停跳的心臟,剎那間,交臂而過。

看着前方排的長長的隊伍,記名之人就在眼前,少年慌亂了一瞬間,眸光過處,是前兩日剛下過雨,地上的溼泥還未乾透,他抿脣笑了,撿起地上的污泥擦在臉上,連瑩白的脖子也沒錯過。

:“姓名,家住何處?”邱永頭也未擡,問道。

少年心幾乎提到喉嚨,幾乎越出胸腔:“楊檀,家住。”他頓了頓,接着道:“南村。”

邱永仔細了記了下來:“下一個。”

少年到旁邊的兵士處順利的領到軍牌,小心的握在雙手之間,不由自主的大笑,轉了個圈。

:“哪來的身弱如雞的小兒?”少年轉眸看去。

只見朱盛身高足有八尺,端的是虎背熊腰的大漢,身側跟着幾個身材高大的青壯郎君,這幾人個個凶神惡煞,就是臉上笑着,也讓人覺得是不懷好意的。

楊檀嚥了咽口涎,退了幾步:“你們作甚!”目光充滿了懼怕。

朱盛側眼看看身邊的同村道:“這小兒好生黑醜。”

說完,嗤笑聲響了起來。

:“你們作甚!”一邊,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只見一個病瘦少年負手立在一邊。

楊檀剛纔因這一出言而高興,再看那少年的瘦弱模樣頓時泄了氣。

少年卻不理楊檀失望的眼神,幾步走到楊檀身前擋住朱盛幾人,似乎生怕別人聽不見,看不到,大聲喊道:“今日是登記入軍之日,你們若是將事鬧大,就不怕樂宣君發怒,敢了你們離開?”

一個同村悄悄的拉拉朱盛的衣角道:“朱家大兄,走吧。”

朱盛哼了一聲道:“你這是作甚,我們做甚虧心之事?爲何怕他小兒黃口之言?”

旁邊圍攏的人越來越多,衆人看着這形成強烈對比的兩夥人,一邊是兩個瘦弱的少年,一邊是虎狼似的大漢,怨不得衆人偏頗。

喬巫眼看着這邊聚攏衆人,不禁蹙着眉向這邊走來。

朱盛委屈的看了看身邊的同村,氣道:“走!”

:“你記住!”朱盛兇狠的道。

少年怯怯的退了兩步,可憐的道:“朱家大兄,你這是要殺我麼?”

殺人?

衆人更加不滿了。

一老兵道:“這是軍中,容不得你們撒野,還不走開!”

朱盛等人萬般委屈說不出口,就算說出來,誰又相信呢?只得趕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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