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禮文對那天的事隻字未提,對她的“表哥”,也從不多問什麼。
他的體貼總是讓她感動,卻也積累着越來越多的歉意。
清早,蒲鯉做好早餐,又挑出他今天要穿的衣服。他的領帶該搭哪一件襯衣,她都一清二楚。
高禮文臨走時給她一個擁抱,讓她覺得溫暖。卻又有點點空虛透過心底穿進心房。
她被自己嚇了一跳,不禁把他又抱的更緊了些,企圖用他身上的溫暖,來填補心裡那真莫名的落寞。
高禮文覺察到些許異樣,自從來到南城,自從見過她口中那個“表哥”,她就變的不一樣。他說不出是哪裡不對勁,只覺得她比在江灣市的時候更沉鬱。
他心中也有過疑惑,爲什麼這麼多天,他只見過那個表哥,她家裡難道沒有別的親戚了嗎?她的身上發生過什麼,她的南城。是不是一個傷痕累累的地方?
可是他沒有問出口……他一貫這樣寵着她,只要她不說,他就不問。
……
今天是這家醫院建成第一天,高禮文作爲南城引進的第一個江灣市的醫生,受到了格外的重視。
院長一直讓他跟在身邊,笑眯眯的告訴他,今天是個大日子,這家醫院是邱氏企業和拉斐集團共同出資的。合作方是南城市醫院,還有他曾經做過學術交流的醫科大學。
邱氏企業?拉斐集團?
這些對高禮文來說,都是與他無關而有極其陌生的名字。
院長最看不慣這種學者做派的清高,皺着眉頭輕輕拽拽他的白大褂,“喂,小高,你是外地來的,可能不瞭解這兩家公司……這是我們南城最大的兩家公司了!”
他沒有興趣,只是淡淡的應道:“哦。”
“你怎麼還不懂呢?”院長急的直跺腳,手舞足蹈的跟他比劃着,“邱氏老總邱承彥,拉斐的總裁徐斐斐……這可都是咱們的金主!你呢……江灣市的‘一把刀’,以後也會是咱們醫院的頂樑柱,這兩個人肯定是要跟你有聯繫的!”
“你只管伺候好了他們,這樣咱們醫院才能財源滾滾,什麼先進儀器都不在話下,這也是造福患者嘛,對吧?”
高禮文瞥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應付一下。
“伺候”的意思他明白,就是要給這兩位大金主暗中當家庭醫生。像古時候的太醫伺候主子一樣伺候這兩家人。
然而他除了拿手術刀,對這種人際關係的斡旋實在毫無興趣。
“哎哎,看到沒有?”院長臉上浮現極度興奮的神采,“他們的車隊來了!我就說嘛。今天這麼重要的場合,又要剪綵又要慶功,他們怎麼會缺席!”
高禮文向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兩隊豪車緩緩駛進醫院。
他對車子的好壞沒什麼概念。卻見那院長眼冒金光,一個勁兒議論着,那是勞斯萊斯,那是保時捷……徐總一般喜歡彰顯身份的手工車,而邱總個性張揚,跑車纔是他的首選。
他心底暗笑,卻聽他又唸叨:“不知他倆是同坐一輛車呢,還是分開兩輛車……”
高禮文疑惑。“什麼意思啊?”
院長咧開嘴嘿嘿一笑,目光中藏着神秘,而這好像又是個衆人皆知的秘密。他趴在高禮文耳邊低聲道:“小高,你不知道……他們兩個啊……”
院長兩個大拇指相對。彎了幾下。
“他們……是那種關係?”
“呵……”院長只是訕訕笑着,“你以後就明白了,他們的關係不簡單呢!聽說這邱承彥,都快賣身給徐斐斐了……哈哈!告訴你,你可千萬別跟任何人提……這次新醫院的成立,又是邱承彥做的提案,徐斐斐掏的錢!”
邱承彥?
高禮文心中一震,這個名字耳熟的很……這個邱承彥,是不是蒲鯉經常在夢中喚着的那個“承彥”?
“哎,這年頭,不光女人要長得好看,男人有臉有身段,也能混個不錯的身家呢!”院長低頭看看自己的啤酒肚,又轉臉看看高禮文,大笑起來,“我是沒什麼希望啦!哈哈……不過小高你還是滿不錯的。要是能勾搭上徐斐斐替代了邱承彥,有你的好日子啊……”
高禮文哭笑不得,卻聽院長話音未落,瞬間變成了一臉諂媚的笑,笑起來的聲音很假,三步並作兩步迎了上去。
“邱總!徐總!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喬某真是不好意思啊……”
高禮文這才知道,院長叫喬森。經常喜歡自稱johnson……洋氣嘛!
他只覺得一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然而當邱承彥和徐斐斐緩緩向這邊走來的時候,他還是留心多看了兩眼。
那個男人,身材頎長,目光深邃,臉龐棱角分明,周身帶着王者的氣魄,冰冷的氣息拒人千里。
他的這張臉確實能夠蠱惑女人。
然而高禮文卻能從與他短短不到一秒鐘的對視中看出,這個男人是個落魄的君王。
高禮文心中犯起嘀咕。這是蒲鯉口中的“承彥”?如果真的是,她曾經和他發生過什麼?三年前她以一個近乎瘋狂的姿態出現在他眼前,三年後他們重回南城,她會不會再以一個近乎瘋狂的姿態,重續與這座城的前緣?
他心裡突然變的很亂。
喬森把他拖過去,熱情的向邱承彥和徐斐斐介紹,“這是江灣市醫院的‘一把刀’,他主刀的手術。治癒率幾乎是百分百!要不是我跟江灣醫院的院長是曾經上下牀的兄弟,他才捨不得放人呢!”
“這麼說我們很榮幸了!”徐斐斐臉上的笑容很適合這種場面,她伸出手和高禮文握了握,客套的說着幾句話:“以後還請高醫生多多費心了,我們也是想把醫院辦好,盡到企業的社會責任……”
然而高禮文耳朵裡嗡嗡作響,他根本聽不清徐斐斐在說什麼,目光只停留在邱承彥的臉上。
他的心跳加快。心頭竟縈繞着一種莫名的、將要失去的悲涼。
……
高禮文回到家,眉間的結始終沒有打開。
蒲鯉以爲他今天第一天去新環境,總歸有些疲憊,便也沒有太在意。只是在晚餐後不再調出新聞頻道,而是把他按在沙發上,小手在他太陽穴上按起來。
高禮文握住她的手,放在嘴邊輕吻……這一刻他很滿足,卻也有種莫名的恐慌。
他想問她關於她口中那個“承彥”的事情。到最後還是忍住了。他把她拉到身邊,讓她坐在他腿上,頭埋在她胸前,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更安心一點。
“小鯉……你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
“禮文,你今天怎麼了?”蒲鯉捧起他的臉細細看着,“你一向不這樣的……是不是今天工作壓力太大?”
他搖搖頭。“小鯉,可不可以答應我……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離開我?”
他卑微的懇求讓她心酸。她雖有不安,卻還是笑着答應,“說什麼傻話……別到時候你不想要我了!”
“我怎麼會啊!我還想跟你結婚呢!”
“禮文……”每次提到結婚,蒲鯉都面有難色。有幾次她那個轉世千年的故事幾乎要脫口而出。
“禮文,你知道的……我不想結婚。”
“我知道……所以我等你!”高禮文在說這話時竟有些底氣不足,他從沒懷疑過她不想結婚的理由,可是今天見到邱承彥以後,他總是不由自主的想,她不結婚……是不是在等他?
那種要失去她的恐懼,又想毒蛇一樣死命的纏着他的脖子。他覺得自己快窒息了。
他只能重複着那些虛無縹緲的話,像是給自己的安慰。“我等你……小鯉,我會等你……我等你答應跟我結婚的那一天,我知道那一天不會太遠……”
他這樣子讓她心頭的愧疚更添了幾分。
蒲鯉輕撫他的發,像個母親安慰哭鬧的孩子。
她笑着轉移了話題:“對了,禮文,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什麼?”
“你有你自己的事業,可我也不想在家閒着……這三年我的身體調養的差不多了,所以我想出去找份工作,也可以給你減輕負擔,你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