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素秋納悶道:「我也奇怪,反正…反正我覺着即使是這樣,對外鄉幫也還是不公平。」
徐滄道:「那是因爲,小宣你本身就是個最公平公正的性子,你從來不去考慮什麼利害關係,只知道天地間最公平的那一套準則,在你心裡,是真正的人人平等,自然就覺着外鄉幫和本地人是一樣的,外鄉幫這是受了委屈。然而做官,尤其是這樣的地方官,需要考慮的卻是太多了,要平衡各方面的勢力。」
宣素秋鬱悶道:「我竟不知道徐這是誇我呢?還是訓斥我?」
徐滄驚訝道:「你這樣的赤子性情,我自然是誇讚你,怎麼會說我是訓斥你?」
宣素秋低頭小聲道:「可赤子性情,必定是做不好官的吧。」
徐滄笑道:「原來是爲這個。的確,小宣你這個性格倒是不適合做官,只那又如何?你做仵作,不也是特別出色嗎?一樣可以爲死者伸冤昭雪。這世上有形形色色的人,適合做官的就讓他去做官,適合做教書育人的就去做先生,適合做匠人的就去做匠人,如此不好麼?」
一番話說得宣素秋立刻出了牛角尖,點頭笑道:「對對對,就是這樣。徐你太厲害了,一句話就說的我也豁然開朗了。」
當下並未立即回行館,而是到了驛站,向英吉利使者詳細詢問了他們遇到海匪的情況,瞭解完畢,這纔回到行館。
宣素秋也不及換衣服,進了後院就求徐滄揭秘,卻聽徐滄笑道:「本來想等有了結果再給你看,誰知道你這樣性子急,罷了,就告訴你吧。」
「初一初二耳朵也都豎了起來,就聽徐滄沉聲道:「使團遇害案到現在,所有方向都指向朝鮮使團,然而他們和英吉利遇到海匪,不得不靠在島上修整,最後又是一起來到此地碼頭,這個時間距離使團遇害案已經過去了兩個月,怎麼想他們都不可能有作案時間,這個問題不解決,哪怕有再多的證據,我們也不可能結案。」
「沒錯,難道徐現在能把這個問題解決了?」宣素秋眼睛亮起,卻見徐滄搖頭笑道:「現在能不能解決還未可知,但因爲幫派互毆的案子,倒的確是給了我一個新的思路。有沒有可能?根本就沒有海匪的存在…」
不等說完,就聽初一在旁邊叫道:「少爺,這個不可能吧?奴才親自去看過,英吉利和朝鮮船上的火炮痕跡,都是貨真價實的。」
「你只看到火炮痕跡,還看過別的痕跡嗎?」
徐滄反問,初一撓了撓腦袋,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吶吶道:「大人說得別的痕跡是指什麼?」
「刀砍斧鑿之類的痕跡,看見過嗎?」徐滄的神色十分嚴肅,顯示出他不是爲了爲難初一,而是真的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初一看了初二一眼,兩人努力回想了一下,初一搖頭道:「回爺的話,當時奴才害怕那些番人,也沒敢上船,更沒有仔細查驗過,不過…就奴才親眼所見,倒是沒看到刀箭之類的痕跡,但火槍火炮造成的痕跡非常明顯。」
「一般來說,海匪們最擅長的並非是火炮火槍,而是跳幫作戰…」
說到這裡,忽見宣素秋眼睛眨了幾下,就知道她不明白跳幫作戰的意思,於是解釋道:「跳幫作戰就是海匪們從一條船跳到另一條船上,一般他們會利用炮火將劫掠的船隻逼停,然後跳到對方船上,靠近身肉搏殺傷俘虜船上的人,搶劫財物。剛剛英吉利的使者說了,他們當時是在夜間與海匪相遇,雙方只是開火,根本就沒有跳幫作戰,這事情就奇怪了,夜間的茫茫大海上,他們怎麼那麼巧就遇上了海匪?這海匪晚上還有值勤的麼?也未免太勤勞了些。」
「噗」的一聲,宣素秋和初一初二等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徐滄仍是面無表情的模樣,沉聲道:「嗯,海匪如此勤勞,於夜間出沒,說明他們定是擅長於夜間行動,就這樣,到最後他們竟沒有跳幫作戰,只是和對方開了一通火,然後就眼睜睜看着對方在被重創到需要休整的情況下逃走。你們想想,這損失得多慘重?」
初一砸吧着嘴道:「是損失慘重,若我是那海匪,弄到這麼個血本無歸的地步,只怕要撞牆了。」
徐滄笑道:「是啊,確實是血本無歸。但非常奇怪的是,就是這樣一個剛剛損失慘重的海匪隊伍,它不說好好休養生息,竟然在兩三天後就又出現了,還是在夜間,和另一支使團的船開了火,除了活膩了自尋死路之外,我竟找不出別的理由來解釋這種行爲。」
「沒錯,這純粹是腦子讓驢踢了,漏進了海水,不是瘋子幹不出這種事兒。」
初二在一旁遲疑道:「這也不一定,或許…或許第二次交火的海匪另有其人呢?」
「嗯,初二你說的也很有可能。但問題就是,兩支使團先後遇上海匪,如此重大之事,沒有人敢等閒視之,自從地方行文通知之後,水軍衛所日夜在附近海面巡邏,別說兩支海匪了,就是一支都沒找到。而且此地承平已久,除了這兩個使者團之外,此前並沒有任何人遭襲?難道這海匪就如此倒黴?不在白日裡打劫商船,非要在夜間行動,結果兩次空手而歸不說,還把自己給葬身大海了?就算是最笨的海匪,會不會幹出這種事?」
初一初二面面相覷,宣素秋在一旁直點頭:「確實,讓徐這一說,海匪之事竟是處處充滿詭異,那…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徐你想出來了嗎?」
「如果我所料不錯,所謂的海匪根本就是子虛烏有,扮作海匪的人,便是其中一支使者團,基於先前西夏使團遇害案的矛頭一致指向朝鮮使團,所以我們有理由懷疑,這一切都是朝鮮使團自導自演的一場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