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丫鬟慌里慌張地奔來,被趙媽媽攔住,安王妃便心知肚明,不是安王府裡出了不好的事就是有人弄鬼作鬧,總之她外人還是不聞不問的好,於是笑道:“你這有事要料理,我先去看戲了,安公子寫的新戲,若是看得沒頭沒尾的,豈不掃興?”
“好。”無雙與她向來不矯情,便轉頭吩咐大丫鬟丁香,“你侍候着安王妃去戲樓。”
丁香連忙答應,與安王妃身邊的兩個大丫鬟一起,沿着花園小徑向戲樓的方向走去。
等到趙媽媽問完話,安王妃的身影已經不見,這裡只剩下無雙和寶音、茉莉。趙媽媽面色沉肅,過來低聲將小丫鬟說的事稟報了,擔憂地問:“王妃,這事要不要先去回王爺?”
“肯定要回王爺,茉莉去吧,若是王爺那裡有貴客,不便說話,就報給齊大人。”無雙吩咐一聲,看着茉莉離開,這才道,“我們過去看看那船舫。”
趙媽媽在外人面前會說“仔細衝撞了王妃”之類的言語,按照大燕人的規矩,她們的女眷自然嬌貴,等閒聽了兩句話說不定就會暈過去,所以別人也沒覺得王妃拿大,可她們這些從草原跟過來的人都知道,王妃哪裡是輕易衝撞得了的?戰場上血肉橫飛的尚且不怕,何況現在不過是個溺死的丫鬟,還真嚇不到她,所以也沒人勸阻,就叫上那發抖不已的小丫鬟帶路,一起往湖邊走去。
無雙看那丫鬟臉色慘白,沒走幾步就搖搖欲墜,情知多半是嚇的,於是溫聲道:“小丫頭叫什麼?是家生子還是買進府的?”
那丫鬟抖着脣道:“回……回王妃娘娘的話,奴婢是兩月前買進府的,因還沒分正經差事,教規矩的孫媽媽給起了個名字,叫小梅。奴婢平日裡只在灑掃房幫忙,若是府裡忙不過來,管事媽媽就會分派我們到各處幫着做事。奴婢今日是分在船舫上侍候的。”說着話,她漸漸沒那麼驚恐,力氣漸漸也回來了,步子穩了許多。
無雙笑着點了點頭。
她以王妃之尊,能跟粗使的小丫鬟說一、兩句話就是天大的恩典了,此時自也不會多說。茉莉見機得快,馬上去拉着小梅,一邊往前走一邊笑着與她閒聊,從平時做些什麼問到喜歡吃什麼玩什麼,沒多久就把這個剛剛年滿十一歲的小丫頭的底細全都套了出來。
從花園到船舫泊岸之處不近,她們都不是弱不禁風的女子,腳程算是快,也走了差不多兩刻鐘的時候纔到。
那地方不是上客之處,而是晚上系舟之地,此時只有孤零零的一艘畫舫,因剛剛整飭過,看上去彷彿是新的一般。湖邊垂柳倒映在碧水中,那畫舫看着滿是詩情畫意,如今周圍卻站了一圈健壯的婆子和一些小廝。他們離着畫舫甚遠,顯是防着閒雜人等靠近。見到無雙過去,所有人都朝着她行禮,恭敬地道:“見過王妃。”
無雙平淡地道:“起吧。”就徑直往那畫舫走去。
船上站了幾個人,皇甫瀟並不在,齊世傑、徐志強都來了,另外還有總是習慣板着臉的孫媽媽和一個年約四十的健壯婆子,大概就是船孃。見到她走進船艙,幾個人都趕緊行禮。
齊世傑向她抱拳道:“啓稟王妃,王爺已知上事,因有貴客需要作陪,便命下官與徐大人前來襄助王妃。”
無雙微笑着點頭,“辛苦兩位大人了。”
“不敢。”齊世傑微微躬了躬身。他知道王妃會來,所以之前只是勘查了現場,又問了船孃與孫媽媽一些問題,這時便有條有理地說,“從現場看,死者是被害身亡。兇手應該是先將她打昏,然後按進水裡,待她溺死後才放到船上。剛纔下官問過孫媽媽,死者不是家生子,乃是三個月前新進府的小丫鬟,學了規矩後分到茶水房,名字叫小檗。這條船從昨天到今天上午都在整修,直到午時二刻才撐過來放在這裡。船孃和小丫鬟發現死者的時辰大概是未時三刻,當中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兇手將死者放在這裡。這個時辰正是開宴的時候,賓客都在宴席上,衆多奴婢也都在那邊幫忙,這裡無人看守。比較奇怪的是,兇手殺人後,拋屍湖中豈不乾淨利落,何必冒着大風險,將屍首扔到船上來?”
“按照正常的想法,這樣做就是示威。”無雙脫口而出,“就像兩軍對陣,殺了對方的人後將人頭砍下,垂在城頭。”
她說得輕描淡寫,孫媽媽和那個船孃都是面色大變,齊世傑和徐志強都知道這位王妃很剽悍,並不意外,都覺得她說得有理,於是點了點頭。
“若是如此,就是挑釁我們王府了。”齊世傑很嚴肅,“此事就暫且交給下官來查吧,只是需要問詢府中相關人等,還請王妃能派個得用的人來。”
無雙很乾脆地指向孫媽媽,“就孫媽媽吧,府裡的奴婢都跟她學過規矩,她應是最清楚所有新人老人的來龍去脈。”
孫媽媽立刻應道:“謹遵王妃吩咐。”
齊世傑很瞭解孫媽媽的性情和所做的差事,便欣然同意,“那好,這兩天就勞煩孫媽媽跟着我們辦差了。此處腌臢,王妃不宜久待,還請移步去歇息吧。”
“好。”無雙雖對王府裡死人的事有些好奇,但是查案確實不需要她親力親爲,齊世傑又是個聰明絕頂之人,由他來查辦此事是最好的。她轉身走出船艙,正要踏上跳板,就聽孫媽媽說道,“奴婢想起來了,昨兒榮媽媽和趙媽媽派人來查問,有個小丫鬟冒充陳孺人院裡的人,到宋側妃院裡叫碧玉,聽上去彷彿就是這個死了的丫頭。”
無雙一怔,轉頭看過去,“當真?”
孫媽媽不敢肯定,“這樣的小丫頭太多了,奴婢也不敢作準,還得讓碧玉來指認。前兩個月,因籌備王爺與王妃的婚典,府里人手不夠,家生子裡的孩子都收進來了,仍是有缺,就在府外買了一些丫鬟小廝,學完規矩後分去做粗使活計。這個小檗並不出挑,也不掐尖要強,倒讓我有了些印象,後來分差事的時候還想着讓她去好點的地方,她卻主動要去大廚房,只是那裡並不缺人,就把她撥去了茶水房。昨天趙媽媽她們派人來問時,奴婢想了很久,依稀覺得像是小檗,只她平時很守規矩,奴婢覺得她做不出這種謀害主子的事來,也不敢肯定。如今竟是出了人命,奴婢覺得或許與昨天的事有關係。”
無雙與齊世傑對了一下眼神,都覺得有可能,此事多半是殺人滅口,順帶向王爺示威。無雙接手王府中饋前,買人的事都是楊氏的心腹管事去辦的,這樣一來,本是宋氏害陳氏的事,卻又牽出了楊氏。王爺的側妃、夫人、孺人都牽扯在內,偏又害了“王爺惟一的子嗣”,實際上卻是把陳氏假孕的事擺在了檯面上。若是傳揚出來,不論是真話還是謠言,無雙這個親王妃都逃不了善妒不賢的名聲。
越想事越多,越琢磨越複雜,無雙頓感頭疼,連忙對齊世傑擺了擺手,“此事由齊大人查仔細了再說給我聽。趙媽媽和榮媽媽昨天對陳孺人和宋側妃那邊的事查得很仔細,我把趙媽媽也留下來吧,你們有什麼要問的或者要傳什麼人,都只管找她。”
齊世傑連忙點頭,“多謝王妃,下官定要仔細查清此事,給王妃一個交代。”
“嗯,幕後之人挺有本事的,我倒真想見識見識。”無雙一挑眉,笑着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