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蘭蔻的身影消失,孫秀偷偷看了一眼司馬倫,發現對方正在出神,便忍着沒有開口,只在心裡盤算着。
自己這位主公,生性多疑,遇事優柔寡斷,並非雄主之相,但拉攏人才的確有一套,對下面的人也頗爲大方,無論金錢還是美人從不吝嗇;此刻看來,主公的確對那石家小兒起了愛才之心;但我與那石家已經交惡,今後如何能與之共侍一主呢?
“主公!”沉寂許久,孫秀終究還是忍不住了開口。
“唔……先生喚本王何事?”
“莫非主公真想拉攏石家?”孫秀直言不諱道。
司馬倫呵呵一笑,道:“孫先生看出來了麼?”
孫秀道:“能拉攏石家,固然是好事,可那石崇,向來對妖后俯首帖耳,他未必肯真心效忠於主公!”
看了孫秀一眼,司馬倫和聲道:“先生所想,本王自然明白……石崇若肯爲本王效力,本王便如虎添翼;爲了將來的大業,先生可否放下與那石崇的芥蒂……”
頓了頓,司馬倫又道:“你可知,那妖婦將石崇放在徐州,是何用意?”
被司馬倫當面點破自己那點小心思,孫秀不得故作平靜道:“妖后的用意,不難猜測,無非是爲了鉗制住東海王和齊王罷了!”
司馬倫點頭道:“本王預謀大事,同樣需要有人鉗制住那二王,孫先生可明白本王的心意?”
“主公莫非打算收服石家小兒,並以此籠絡那石崇?可石崇真有如此看重那小兒嗎?”孫秀皺眉道。
司馬倫微微一笑,“以前或許不會,但憑藉那小兒在金谷園中的不凡表現,石崇必定會另眼相看,若非如此,本王何須逢人便誇那‘桃花郎君’?”
“石家小兒成就桃花郎君之名,竟是主公故意爲之?”孫秀愣神道。
“不錯,正是本王成就了桃花郎君!”
趙王早就起了拉攏石家之心,這讓孫秀感到很不是滋味,一時忘了接話。
不等孫秀醒過神來,司馬倫又語重心長道:“爲了大業,本王都能割捨綠珠那等佳人,孫先生又有什麼放不下的呢?”
“石崇手中那條財路,難道主公也捨得放棄嗎?”孫秀似乎鑽進了牛角尖。
笑了笑,司馬倫說道:“石家若肯臣服於本王,自然也要有所表示,他手中的那條財路,正可做爲見面禮!”
孫秀暗自搖頭,僅以司馬倫剛纔這番言論,聽起來倒也是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的,但在孫秀看來,卻是趙王太過一廂情願了;
首先,賈后對石崇的信任並不在趙王之下;再者,石家的地位雖說不如趙王這般顯赫,但也是世代勳貴;再加上石崇那極其自負的性格,如何肯輕易改投門庭,而臣服於權勢跟自己不相上下的趙王門下;最後,主公既要人家投靠於你,卻又要謀奪別人賴以安身立命的家當,石崇肯輕易就範,纔是怪事。
司馬倫正沉浸在自己那番謀劃當中,孫秀不合時宜的提醒道:“若石崇不肯臣服於主公,該當如何?”
司馬倫臉色一黑,道:“若那石崇不識擡舉,就別怪本王心狠手辣了,到那時,本王讓他人才兩空!”
隨即,司馬倫看向帶着斗笠垂首一旁的男人,並尋問道:“本王交代你辦的那件事,結果如何了?”
一直不曾搭話那個男人,立即躬身回道:“稟主上,小人已將石崇那條路子摸了個八九不離十,只是,海路方面外人很難插手,如今還不甚明瞭!”
司馬倫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這麼多年了,你.......”
彷彿想到了什麼,司馬倫似不願繼續這個話題,卻對那人揮了揮手道:“你先下去吧!”
孫秀眼觀鼻鼻觀心,依然老神在在的立在一旁,直到那人離開,也不曾詢問半句,剛纔之事,彷彿跟他無關似的,只在心裡盤算道:“主公竟然有着兩手準備,這就好辦了.......”
“先生剛纔言道,有辦法讓妖婦下定決心除掉太子,可否跟本王敘說一二?”
孫秀態度恭敬道:“主公有令,小人必定知無不言!”
.......
劉二郎繼續對着公子哥們誇誇其談,石韜依舊躲在角落裡喝着酒水,偶爾見司馬詡朝這邊看過來,也不迴避,而是與之瑤瑤舉杯。
望着眼前這羣少年,石韜很難融入其中,彷彿一名旁觀者,這種感覺很不好受,像是人羣中的孤單者,又苦於找不到合適的理由離開,心情卻是越來越煩悶;
就在這時,鼻間傳來濃郁卻使人心情舒暢的玫瑰花香。
“咯咯,今日桃花郎君駕臨,也不跟姐姐打個招呼,難道這就把姐姐忘記了麼?”
先聞其香,而後傳來軟糯的女人聲音,石韜聽來,彷彿不是洛陽一帶的口音,倒似吳地口音。
等石韜看清女人的相貌時,聲音都有些走樣了:“你……你是誰?”
蘭蔻眉眼頓時一彎,那模樣着實楚楚可憐,可給人感覺卻又不似裝的:“怎麼,七郎成了桃花郎君,就不認姐姐了麼?”
說着說着,一雙勾人的桃花眼,竟要汪出水來。
眼看兄弟又瘋魔了,劉二郎哪有不趕去救場的道理,只見他一頭竄至石韜身邊,並附耳說道:“這位是忘仙樓的掌櫃蘭姨,月前,我們還商量着何時潛入蘭姨閨房,偷看她洗澡呢,七郎真的記不得了麼?”
就劉胤那大嗓門,只怕整間屋子的人都將剛纔的話聽了個清楚。
佳人當前,原本還想裝一裝,眼看是裝不下去了,石韜一把推開劉二郎這位豬隊友,紅着臉,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道:“並非七郎不認得蘭姨,實在因七郎從馬上摔下,傷到了這裡,還望蘭姨勿怪!”
石韜這一解釋,反倒讓過去很少留意他的蘭蔻,多了一條“率真”的評價。
“咯咯,桃花郎君若是喜歡姐姐,也不用學那偷香小賊的行徑,姐姐定會掃塌相待,就怕郎君看不上姐姐這等人老珠黃之貌呢!”
聽見蘭姨的挑逗話語,其他少年也不往心裡去,只因這蘭姨,言語一貫撩人,可還沒有聽說有誰做了她的入幕之賓,反倒是石韜很不淡定。
作爲純情小男生的石韜,如何招架得住這般風月場的手段,況且蘭姨生就一副禍國殃民的容貌,更有種深入骨髓的撩人風情,石韜剛剛培養出幾分名士風範,早已被拋在九霄雲外。
石韜羞得無地自容,且再也不敢直視蘭蔻的眼眸。
過去,蘭蔻雖說很少留意這位小郎君,但這石七郎畢竟是忘仙樓的常客,她記得,這位郎君過去可是敢掀她襦裙的紈絝,此刻竟是一副害羞的模樣……
人就是如此奇怪,過去,這石七郎不過是洛陽城中一浪蕩兒罷了,以蘭蔻的背景,這樣的公子哥甚至入不得她的法眼,就算對他和顏悅色,也不過是迎來送往逢場作戲罷了,可自從得知眼前這人,竟是昨日在金谷園中一鳴驚人的桃花郎君,蘭蔻再看對方時,卻發現此人竟越看越是耐看。
正當石韜手足無措,並打算逃之夭夭之際,久未開口的司馬詡突然趕來救場。
“聽聞蘭姨曾是洛陽舞魁,今日桃花郎君當面,蘭姨可否讓我等一飽眼福呢?”
對着司馬詡嫣然一笑,蘭蔻道:“曾經的舞魁,已是昨日黃花,今日霸城侯宴請桃花郎君,奴家便不打擾各位了!”
說完,蘭蔻立即轉身,甚至不給司馬詡挽留的機會。
原本興致盎然的司馬詡,表情霎時一僵。
蘭蔻隨即又轉過身來,且走到石韜一旁,且不顧衆人驚訝的表情,卻將粉脣湊到耳旁,“改日邀請七郎來看奴家洗澡,還望七郎不要推辭纔好!咯咯……”
銀鈴似的笑聲,伴隨着玫瑰花香,一同消散,石韜卻仍舊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