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沂南的途中,石韜問出心中疑惑,“石方,你爲何會出現在此地?”
知道石韜會有此一問,石方顯得十分坦然:“我認爲郎君的計劃有問題!”
平常石方說話很少這般直白,這讓石韜很不適應,石韜苦笑道:“呵呵,說來聽聽!”
“郎君曾說過,騎兵的優勢在於快速機動,在運動中尋找敵人的破綻,然後給與致命一擊,而非守株待兔,等着敵人送上門來,這是其一;
其二,匈奴人的營地,距設伏地點,快馬也要整整一個時辰,如此長的路程,不知會發生多少變故;
其三,孟子曰: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郎君干係着一郡之安危,干係着數百袍澤兄弟的前程,還干係着數千流民的生計,卻要以身犯險,在石方看來,非常不妥……”
石韜愣了一愣,道:“當時爲何不阻止我?”
“郎君言出如山,石方怎能當衆駁郎君的顏面?”
“那你爲何又私自改變計劃?”石韜追問道。
“孫子九變所言: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既然屬下認爲郎君的計劃存在極大的隱患,查漏補缺,乃石方的職責所在!”
朝石方看了過去,卻發現對方那雙眼,依然透亮,更無絲毫做作之態,石韜隨即收回目光,卻問道:“剛纔你是否故意拖延時間,直到匈奴人動手之際,這才發動攻擊?”
石方心神一震,隨即跳下馬來,且一頭跪倒在石韜的馬前,“石方該死,請郎君責罰!”
身後一大羣人,心中滿是不解……剛剛經歷了一場大勝,爲何都尉卻要向郎君請罪呢?
石韜跟着跳下馬來,扶起石方,道:“說說你的理由!”
“若提前發動攻擊,擊退敵人或許不難,卻不敢保證取得大勝……”
石韜打斷道:“你早就埋伏在這裡了?”
“是,郎君離開不久,屬下就將營地遷來此地,又命人前往匈奴營地探查消息,屬下原本打算等匈奴人經過這裡時,再發動攻擊,卻不想郎君竟然停了下來,然後石方便決定伺機而動!”
石韜心裡雖有那麼一絲彆扭,但不得不說,在捕捉戰機方面,自己的確不如石方……但他看得出來,石方所擔心的,無非是爲了把握戰機,而不顧主人安危的行爲,容易讓自己心生芥蒂,所以他當機立斷,當着衆人人的面,向自己請罪。
石方此人不但有大局觀,同時又懂得如何做人,也正是因爲如此,石韜一直將他當作可託付重任的良師益友,因此石韜很快將心中那點小情緒拋諸腦後,“今日這事,非但不能怪你,本郎君反而該感謝你纔對,是我沒有考慮周全,害得大家險些喪命,而你,卻救了我們所有人……”
石方一臉惶恐道:“屬下不敢……”
“我們雖然有五十重騎,可假如與對方面對面的搏殺,勝負還未可知,即便勝了也無法取得這樣的戰果,對時機的把握,我不如你……”見石方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石韜繼續道:“我早就說過,你我二人,亦師亦友,不用這般謹慎!”
※※※
開陽以南的蘭陵縣,地屬琅琊郡,乃蕭氏發家之地。
這一晚,蘭陵蕭氏現任家主蕭整,正於書房之中舞文弄墨,卻聽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蕭整醉心書畫之時,最忌諱有人吵鬧,他立即放下毛筆,且皺起了眉頭。
管家蕭福竟顧不得敲門,且一頭衝進書房道:“老爺,匈奴人敗了!”
蕭整一臉淡然道:“匈奴人敗了?開陽城中的五百牙門,可是去了青州?”
“不是啊老爺,聽說牙門軍並未離開過開陽!”蕭福趕忙搖頭。
“這怎麼可能?沒有五百牙門相助,那石家小兒如何能打敗上千匈奴人?”蕭整驚聲道。
“我們的人,只打聽到匈奴人敗退的消息,卻不知具體情況究竟如何,但我們派出去盯着牙門軍的人傳來消息,除了前幾日有百餘牙門騎兵曾離開過開陽,其餘牙門軍士並未離開軍營半步。”
蕭整罵了一句“廢物”,也不知罵的誰,隨即便陷入了沉思。
等了半響,仍不見蕭整有所表示,蕭福問道:“老爺,我們的人馬已準備妥當,是否依計行事?”
“依計行事?”一副看智障的表情,蕭整罵道:“這件事我蕭家原本就是迫於無奈,若非東海王逼老夫爲他奪取酒水,誰願輕易得罪石家那兩個殺神?如今牙門軍並未離開開陽,我們蕭家這點人馬還不夠人家塞牙縫,去了只是送死罷了,你說要不要依計行事?蠢貨……”
被噴了一臉唾沫星子的蕭福,苦着臉道:“可如果我蕭家按兵不動,東海王怪罪下來……”
“怪罪?他司馬越如何有臉責怪我蕭家?說好了由匈奴人引開牙門軍,然後才輪到我蕭家出手,眼下匈奴人甚至不曾進入琅琊就已經兵敗逃走,之前的計劃,豈能作數?”
蕭福頓時啞口無言。
蕭整突然想起一事,便吩咐蕭福道:“幫司馬越運送軍卒到東莞那件事,是否穩妥?可千萬別留下什麼把柄給石家父子纔好,不然吃虧受累的,還是我蕭家!”
“那件事,是蕭貴在負責,蕭貴向來沉穩,應該出不了什麼差錯!”蕭福小心翼翼回答。
“不行,這件事你得親自跑一趟,儘量將首尾處理乾淨,絕不能留下任何禍患!”
“小的這就去處理!”說完,蕭福立即退出書房。
※※※
石韜帶領衆部曲抵達沂南縣城之時,天色已經放亮,正猶豫是否進入縣城休整,卻見一人一騎朝這頭奔來。
還未看清楚馬上那人的模樣,虎子卻從石韜身後竄出,且迎向那人,“豹子,你怎麼來了?”
豹子跳下馬來,上前拍了拍虎子的肩膀,然後立即上前拜見石韜:“老師,青衣姐讓我來找你!”
“可是出了什麼事?”石韜問道。
豹子並未回答,卻朝四周看去,而且還一臉慎重的樣子。
見豹子臉上不見一絲慌張,想來問題不是很緊急,石韜笑罵道:“呵呵,這小子倒是挺謹慎,無妨,這裡都是自己人,有什麼事說吧!”
得石韜首肯,豹子當即將東莞所發生之事,竹筒倒豆子般說出。
原來,自從豹子發現烏家暗中運送兵甲,青衣派人日夜監視烏家的同時,卻找到李文俊商量,而後又將此事告訴了李子游與羊玄道,經幾人商議決定,對烏家先下手爲強。
就在所有人擔心新招募的莊丁是否堪用之際,劉胤卻帶着五十郡兵,偷偷返回了東莞。
青衣問過才知,石韜因擔心莊園的安全,所以命劉胤帶着五十郡兵悄悄回到東莞,以防不測,而剩下五十郡兵,則仍留在臨朐掩人耳目。
劉胤帶着五十郡兵返回東莞,這無異於讓所有人吃了一記安神藥……劉胤手下一百郡兵,同樣按照石韜的練兵模式來進行操練的,而且同樣是以參加過數次戰鬥的部曲做爲骨幹,而搭建起來的隊伍,戰力僅次於石韜手下最精銳的五十部曲。
整個過程,幾乎稱得上完美。
劉胤以極小的代價,將睡夢中的百餘漢子斬殺殆盡,更將烏氏一家老小,統統控制了起來,這纔有了豹子帶信這一節。
等豹子一口氣說完,石韜面色陰沉道:“查出那些軍漢來自何處了嗎?”
“據烏家管事交代,這些人來自蘭陵蕭家,可李先生卻說,那些漢子,明顯出自軍伍,絕非蕭家拿得出手的,蕭家充其量不過幫兇而已!”豹子答道。
“好,你回去告訴青衣,烏家的人暫時關着,等我從洛陽回來再行處置,以後如果有人替烏家求情,就讓李監使及羊郡丞推到我爹頭上即可,一切等我回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