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雷七指以下等都吃了一驚。不要說當世多少大頭兵,一個月最多才能拿百文錢;便是一個正常人家,一年也掙不過七八吊錢。
高嶽卻心想,一吊錢算什麼。在自己那個時代,這麼一整套品相良好的青瓷餐具,沒有五百兩黃金,根本拿不下來。他上一次看到,還是跟着岳飛,在韓世忠家裡看見。韓世忠雖也是國家良將,卻是性喜奢華,府上倒有各種精良藏品。
“今日恰逢大王子來本城,各位上官老爺來鄙店歡聚,平常小間簡陋,也確實不合適,這一大間,不入貴客法眼,但正是小店最好的一間包房,勝在一個素雅開闊。如此,便請各位上官,在此盡情享用。”東家笑吟吟又道。
骨思朵那裡被人這樣客氣的對待過,他對東家的好感,直線上升。直樂的眉開眼笑,道:“東家真是大好人。那就上菜吧?”
雷七指白他一眼,有種恨鐵不成鋼的面色。楊軻微笑不語,自去看牆上書畫只做未曾聽見,楊難敵呵呵笑道:“這位骨校尉,是個性情中人,爽直可愛的很。”高嶽也跟着一笑,“彼輩粗豪,倒讓大王子見笑了。”
談笑間,賓主便就落座。
高嶽和楊難敵拉扯半晌,俱都謙讓,最後楊難敵半開玩笑道,此次還應是高嶽主座,待到下次,高嶽再來西和城便要客座了,高嶽才被衆人按捺着推坐在了上首。
隨後楊難敵、楊軻、楊萬夫、雷七指、骨思朵、彭俊等七人,便就在主桌上依次坐下,楊難敵那八名親兵,便被安排在隔壁用飯。
落座後,東家恭身側立,忙朝外使眼色。不一會,燕窩魚翅、鵝掌鳳肝,配着各類精緻時蔬,一碟碟的端將上來。那黃花魚炸得又黃又脆,昂首翹尾彷彿在湯汁中游動;那雞鴨烤的焦黃溜光,臥在白花瓷盤裡,閃着琥珀般的光澤,桌上紅的黃的綠的,琳琅滿目,令人食指大動。
啪,酒甕被拍開了封泥,流光溢彩篤篤篤的斟滿了酒盅。
高嶽原不喜飲酒,但這般不同於普通宴席的場合,不由他不表示一番。高嶽端起酒盅,站起了身。
“諸位,高某對大王子一行前來非常高興,願日後貴我兩家和睦相處,禍福與共。來,再爲大王子接風洗塵,且先滿飲一杯。”
見他站起,所有人都刷的站了起來,不論能飲不能飲的,都昂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楊難敵又斟滿酒,滿面真摯對高嶽敬道:“楊某此次不請自來,本是心中惴惴,最後卻能夠不負父王之託,是全仗高將軍仁義寬厚,願意接納我們氐人的一番赤誠。我雖是邊鄙小胡,但也知道君子重然諾,既蒙高將軍不棄,結爲盟好,我氐人此後定當真心敬奉將軍,隨時盡力以助一臂之力。”
楊萬夫也
跟着敬酒,他被高嶽始終以禮相待,最終毫髮無傷的釋放歸還,心中很是感激,所以對高嶽真心實意地很是敬重。
東家在一側,卻是聽得心中震驚無比。聽意思,竟然是大王子不顧身份尊貴,主動親自來此,向高將軍求和,努力促成了和談。這高將軍看似文質彬彬,年輕俊秀,竟然能夠使數十萬氐人的大首領,低下頭來,一時謙順恭敬無比,這可是硬生生的實力壓制才能夠辦到。
東家心中思忖,上前施了一禮便即退出,自去安排。
高嶽含笑回敬楊家兄弟,便示意大家落座。於是杯落箸起,觥籌交錯起來。骨思朵便舍了酒盅,便用大碗,一碗碗的與雷七指和彭俊豪飲,幾人何曾這般快活,不一時便高談闊論、大聲說笑起來,反襯得席間氣氛濃烈。
這般場合,楊軻只聽不說,下箸間也多是瓜果菜蔬之類,葷腥食物甚少嘗試。高嶽見狀。不由關切道:“先生,我看你都不怎麼動筷,可是這家的菜餚不合口味。如此,我們這就換一家可好?”
楊軻正夾了一顆菜心,聞言忙放下筷子,謝道:“哪裡。將軍如此關愛,在下感激。這裡的菜餚甚是美味,色香味一應具有。只是在下很是喜歡素食,對於葷腥之物,其實沒有多少興趣。”
他坦然道:“在下從小家境貧寒,父母辛勞卻只能勉強維持溫飽。每日飯食間,都是一碟素食,很少有什麼肉葷。久而久之,我便習慣瞭如此飲食,看着一碗碗綠油油的菜蔬,反倒覺得可愛的很。”
楊難敵端起酒盅,嘆道:“楊先生猶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志向高遠,自強不息,讓人真心感佩。我且敬你一杯,先生隨意。”說罷,他仰頭一飲而盡。
楊軻遜謝,飲了一小杯。骨思朵趁勢也叫着敬先生,幹了兩大碗酒,哇哇嚷道:“這位楊先生,我有個不恰當的比方,就好像是個媒婆,幾句話就把咱們將軍和大王子說到了一塊……”
“骨思朵,不得對先生無禮。”高嶽笑笑,對骨思朵佯怒道。
楊軻也微微一笑,“無妨。將軍麾下,都是心直口快的骨鯁漢子,很是可愛,雖然說得是玩笑話,倒也很貼切,哪裡會有什麼無禮。”
高嶽順勢就端起酒杯,酒意化作豪氣道:“我麾下太守府長史一職,虛位以待先生。且等北迴襄武后,當衆正式任命。日後我與先生相契相合,便有艱難險阻,我亦不放在眼中,天下之大,任我馳騁。來,先生,我滿腔誠意盡在酒中,請。”
楊軻忙又飲了一杯。他也是不飲酒的人,此時白淨面皮上泛出濃烈的酒紅,人已有些微醺,話便多了一些:“不敢不敢。在下初來便驟登高位,不妥。在下無名寒士,卻蒙將軍如此看重,百思不得其解。但士爲知己者死,
在下定當竭力輔佐將軍,成就一番事業。”
高嶽擺擺手神秘一笑,並不作答。心中暗道,此時楊軻,譬如泥土中的金塊,自己只是提前挖出並搶到手罷了。等到他日後聲名遠揚,還能輪得到自己麼。
楊難敵、楊萬夫又恭祝一番。骨思朵和彭俊也大呼小叫,還敲着碗鼓起掌來。被高嶽笑着輕斥了兩句,才收斂些有個正形。
雷七指卻留意到楊軻將會出任隴西長史。長史乃是州郡主帥的佐官之首,位置顯要,權勢很大,非極爲看重之人不能充任。看樣子日後這位楊先生絕對是隴西體系中的文官之首,怕是要和韓雍形成高嶽的左膀右臂之勢,非是尋常同僚可以相比,雖然雷七指並不喜歡主動與人招呼,但此刻也暗想日後定要好好留意。
雷七指和骨思朵的粗又不一樣。雷七指是外粗內細,故而有此番思量。心中想定了,面上卻不顯山露水,只道來日方長,不急宴席上這一時。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包間門被輕輕推開,適前在門口迎奉衆人的那位少女,懷抱一隻琵琶,盈盈地走了進來。衆人拿眼觀瞧,卻見她重新裝扮了一番,卻沒有了方纔的淡雅輕靈,此刻描眉畫目間只灼若鮮花。
被十數隻眼睛盯在身上,那少女蛾眉彎彎螓首低垂,輕輕走近又如輕雲出岫,暗香襲人。少女含施個萬福,輕聲道:“衆位老爺,奴家彈奏幾首曲兒,來給老爺們助興。”
便是在宋朝之時,賓朋好友歡聚時候,有歌女在一旁慢彈輕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高嶽對她點點頭,表示同意。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棱……”少女蔥蔥玉指在琵琶上緩緩撥動,輕啓檀口,一陣清揚婉轉的音律繞樑轉柱,嫋嫋不絕。
“好聽,好聽!”
骨思朵着實喝了個敞亮,透着朦朧醉眼,他見這少女美豔便已心如貓抓,又聽這優美歌喉,雖然聽不懂唱些什麼,但好不好聽還是能夠分別的,骨思朵不禁大聲叫好起來。
少女卻不理他,邊彈邊唱,蓮步輕移,卻慢慢往高嶽身邊走來。一曲唱罷,衆人也紛紛叫好,對少女的歌喉很是肯定。
“這首曲子獻給高將軍,表達奴家的一番心意。”
少女來到高嶽身後,有些生硬的俯下身來,肩上輕紗飄落,酥胸不經意似的,一下下摩擦觸碰高嶽肩膀。她雙手輕輕撫在高嶽肩上,滿面紅霞,湊在高嶽耳邊吐氣如蘭:“奴家叫雪姝,替將軍輕輕捶捏一番以解乏可好?”
在座衆人見狀,都趁勢叫起好來。包括骨思朵在內,哪怕酒意上腦對少女再是鐘意,也不敢和高嶽爭奪,便索性大聲起鬨,氣氛一時熱鬧無比,連安靜如楊軻,也忍不住微微搖首輕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