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墨者嬌 242、墨家的困局
大京盛風雅書墨風。
士,爲萬般上品,故而,大京的讀書人是最多的,即便是那等胸腹沒墨水的,也時常裝着書生的模樣咬文嚼字一番,好顯擺自己的學問,不落俗。
是以,若要說在大京,何種物什最爲受推崇,那定然當屬墨丸。
而墨丸之中,就是三口小兒張口都能道來百年世家墨家的墨最好,傳言,墨家沉澱百年,本家之中的配方那是數都不數不過來,且每種墨丸都獨具特色,就是有心人想要模仿,再怎麼琢磨也是仿製無門。
特別是近日,墨家鋪子出了種墨丸,通體硃砂猩紅,山薔薇的樣式,精巧之餘,墨質也是一如既往的好。
這名叫血胭脂的墨丸幾乎是一擱上架,就被大京很多文人雅士搶買一空,出手晚點的,只能望架興嘆,而後三五成羣私下相聚會友之時,談論及,家中若無此等墨丸,那都是面上無光的。
有那等不在乎銀子的,一大早就抱着銀子到墨家每個鋪子堵門,日日詢問何時才能製出血胭脂,揚言無論如何都要訂下一枚。
墨家只是血胭脂一種墨丸,就進賬無數,這本該是喜事一件,可當墨家五房的墨三公子再一次到墨料庫取用墨料趕製之時,才發現庫中配製血胭脂的硃砂青黛半點都沒有了。
墨三公子當即找到掌採買的墨二爺,一問才曉得,墨二爺曾理過採買清單去找古緋批條子,哪知被古緋一句,銀庫失竊,真相未明,銀子沒找回爲由,不予批條子。
銀庫失竊之事,墨家幾房的人衆所周知,各自心裡都有數,曉得是誰做的手腳,可這招沒坑害到古緋不說,如今還被古緋用來反將一軍,畢竟銀庫真沒銀子是事實,古緋即便批了條子,也是沒銀子去採買墨料。
墨三公子當即就懵了,大京衆多的貴人抱着銀子堵鋪子外面要買血胭脂,這送上門的買賣,眼下都做不成,他心裡哪裡會好受。
墨二爺想了半晌,最後提議去找墨長河商議,可還沒等他們去,三房和四房的兩位爺聯袂而來,原是墨家各大鋪子裡,不僅血胭脂賣空了,就是其他品類的墨丸也是所存不多,再不制些出來,墨家就要面臨無墨可賣的境地。
這簡直像是笑話,墨丸好賣,這本是好事,可沒銀子採買墨料,若傳出去,指不定要被人恥笑,更或者趁機落井下石的一定不在少數。
幾人一同去找墨長河,哪知連墨長河的院門都進不去,邱老攔在外面,只言墨長河得到消息,外出查探銀庫失竊一事,最近都不在府裡。
聞言,幾人雖心有憤懣,也清楚這裡頭的端倪,可那話哪裡能擺到明面上來說,是以,只能吞下這個啞巴虧,沒可奈何。
第二天,古緋請來幾人,將最近府中進賬理了份,讓幾人一一過目,因着血胭脂,府中進賬不少,除去偌大墨家的一應用度,餘下的她全結爲現銀,未免落人口實,她將那部分現銀當着衆人的面,盡數給了墨二爺,只道先拿去採買墨料。
即便如此,那點現銀,對墨家來說也是杯水嶄新,哪裡週轉的過來。
六房和七房的兩位爺躊躇半晌,決定去外面借點,儘管可能會是讓人察覺墨家窘境,可也顧不上那麼多了,能籌措出銀子要緊。
對此,古緋並不表態,不管是去借也好,還是將墨家那筆祖上累積的金子拿出來也好,這都不關她的事,省的日後出了問題,還會怪罪在她身上。
沒過幾天,墨六爺和七爺果然從外面弄回來兩筆銀子,聽聞一是,墨七爺從琳琅閣以鋪子抵押借來的,一月未還上,墨家鋪子就得是別人的了,第二筆則是墨六爺在籌措銀子四處碰壁之際,遇上逍遙王,逍遙王一聽墨家的困境,當即表示看在與墨家大姑娘墨卿歌往來有交情的份上,二話不說就出借數目頗大的銀子。
墨六爺覺這銀子燙手,還是隻得硬着頭皮收下,末了決定讓墨卿歌抽個空上逍遙王府拜謝一番。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這兩筆的銀子到手後,墨家幾房連支都不支會古緋一聲,更別說讓她過眼,直接盡數給了墨二爺採買用去了。
古緋曉得後,冷笑幾聲,半點不在意。
墨二爺採買之際,略一猶豫,將大部分的銀子都用於採買血胭脂的墨料,逍遙王的銀子可以緩一緩,可琳琅閣的那筆,卻是要在一月之內還上,如若不然墨家的鋪子就該易主了,這樣一思量之下,還是血胭脂能迅速的將銀子賺回來。
墨三公子也極力配合,讓府中所有的制墨師父手中活計放下,全力趕製血胭脂。
如此行徑,無異殺雞取卵,墨家幾位爺都是深諳行商之道的,哪裡不明白,可如今情形,需要大量的現銀週轉,不得不如此。
一想到此處,幾人又是暗恨墨老夫人,如若不是她急着對古緋下手,墨家哪裡會淪落至此。
古緋不管這裡,事實上墨長河將銀庫鑰匙交給她那日起,她就只存着鑰匙就是,其他的都不關心,墨家鋪子要如何,墨家幾房不回稟她,她也就不問,冷眼看着墨家的人蹦躂。
終於,第二批的血胭脂上架,一應二十八枚,擱鋪子架子上,不到一個時辰,就被賣了個空。
墨三公子心裡默算了筆賬,覺得以血胭脂爲主,墨家開次拍賣會,依着這情形,不出半月就能先將琳琅閣那筆銀子還上了,他找到其他幾房商議,才一附議就得到贊同。
於是墨家墨坊忙活了起來,刻墨師父使出渾身解數,刻出精緻墨模,不管是單個的墨模還是成套的套模,皆刻出無數種備用,制墨師父,日夜趕製墨模,因着天氣也不錯,墨丸陰乾不用太費時,由此省了很多力。
而墨二爺不僅將手頭剩下的現銀盡數買了硃砂青黛等墨料回去,還找到一向關係不錯的上下家,賒欠了好幾車的墨料回來,幾房的人都準備大幹一場,合力將墨家此劫渡過去,事後也好有油頭對墨長河發難,指不定還能逼迫他卸下族長之位。
至於古緋,從始至終,都沒被放進眼裡過,雖說佔着個聖師的名頭,可總歸年紀輕輕,這行商的門道又懂多少。
Wшw ▪ttκan ▪C 〇 連墨卿歌蟄伏一陣子後又開始不安分了,她往念慈堂去了幾次,就開始三天兩頭的外出,聽聞不是東家赴詩宴,就是西家花會,更是不時往逍遙王府跑。
自她制墨天賦不高利用古緋爲替身之事敗露以後,名聲雖有損,但礙不住皮相傾國傾城,她又慣於僞善,一番楚楚可憐,只說自己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即便有非議,那也只是私下裡的小部分,大多數的都選擇相信她的言辭。
她也夠隱忍,洗刷自己的同時還不忘抹黑古緋,且在各種場合,不用遮擋制墨這等事後,她玲瓏擅舞,琴棋書畫,信手拈來,都讓人讚歎,不多久,在大京就傳出了她才女的美名。
這些,若說古緋從前在意,可現在,她看墨卿歌的目光就和看個丑角一般無二,她如今站的高度不一樣,眼界自然也是不一樣的,設下的局針對的也有所不同。
從前是視墨卿歌爲對手,而今,再回首,墨卿歌那點小打小鬧,已然不能威脅到她,她的視野,是整個墨家。
墨家的拍賣會很趕,準備卻一點不倉促,畢竟這種拍賣會墨家已經設過無數次了,有經驗的很。
臨到那一天,能被邀上墨家第一鋪子二樓的,皆是達官顯貴。
墨家的幾位爺親自在門口相迎,墨卿歌更是早將請帖給逍遙王府送了一份過去,並極力邀請逍遙王也來。
一大早,墨家鋪子裡就熱鬧的很,門口停放的馬車一直從街頭到街尾,聽聞還有很多貴人壓根就沒位置的。
辰時末,逍遙王應邀而來,沒過片刻,逍遙王都還沒坐定,就有夥計在門口喊道,“大殿下到。”
在二樓,已經來了的賓客一驚,皆到門口撩袍相迎,唯有逍遙王坐着不動,他還端了盞酒,隔得老遠就朝明月一晃。
墨二爺驚的冷汗都下來了,事實上,大皇子並未收到請帖,可卻自行來了,而且看這架勢,怎麼都不像是好事。
吉時一到,擅口舌蓮花的墨六爺親自司儀,他理了下袍子,嚴肅面目,直接到二樓一臺子中央,朝周圍散坐的貴人共拱了拱手,簡單幾句,算做寒暄。
緊接着,有冒昧的婢女端着托盤上來,墨六爺輕咳一聲笑道,“日前,諸君衆所周知,我墨家修補了一古方,並在原有配方上完善瑕疵,由此製出了有墨中西施之稱的血胭脂,今日應諸君對血胭脂的喜愛,我墨家請聖師大人親自出手,制了數枚典藏血胭脂,這第一枚,名紅柳……”
墨六爺說着,一揚手揭了托盤上的綢布,露出三寸來長兩指寬的垂柳樣式墨丸來。
那枚血胭脂,精巧非常,通體硃紅如血,柳枝垂落,柔軟安靜,彷彿有風一吹,真會翩翩起舞一般,當真是惹人喜好。
墨六爺眼一掃,便見場中賓客皆露出了火熱的眼神,他微微一笑,繼續道,“紅柳出自名雕大師之手,是以纔會這般栩栩如生活靈活現,煉製過程中,經由聖師大人親手錘鍊百萬次,故纔有這般剔透的墨質,不管是珍藏還是訪友送禮,亦或自個品鑑,皆是不可錯過的佳品。”
此話一落,當即就有人喊價拍下。
墨六爺臉上的笑容更甚,他眯起眼,與墨長河有兩分像的面容顯得文質彬彬,他當即就道,“紅柳僅此一枚,諸君萬不可錯過。”
當即,又有六七人相繼爭價,最後塵埃落定,一枚小小的墨丸,已被爭搶到百兩銀子以上,是往常賣價的好幾倍。
墨六爺輕撫了下鬍鬚,一揮手,第二枚墨丸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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