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請至庵堂(修)
一場鬧劇來的快散的也快,初初在道人說了那話之後,所有人都轟的如鳥獸狀散了,只是沒人敢再靠近青墨院,連丹青都被那段老婆子強行拉走了。
古緋一人坐在檐下,瞧着腳邊符紙燃燒後的灰燼,她動也不動,就那麼從日暖到月涼,裙裾輕拂而過,恍若成雕,直至苦媽回來,她才轉頭淡淡道了句,“苦媽,這古家也是呆不久了。”
道人最後的話,所謂離仙神最近之地,不是寺廟就是庵堂,哪裡都不是她想去的。
苦媽早聽聞了事情經過,她轉身從廳中點燃黃銅仕女油燈,蠟黃的臉在氤氳的光線下,散發出和藹的笑容,“沒事,姑娘不必擔心,姑娘必定是要從古家崛起的,這等小風小浪,老奴問姑娘,可是懼怕過什麼?”
古緋笑了,這些日子,她宛若從煉獄之中走了一遭,真正是由生到死的輪迴了一遍世間所有苦楚,現今是連死都不懼,又還有什麼是能讓她怕的,“有朝一日,苦媽你若與我爲敵,那纔是我該怕的,如此瞭解我。”
苦媽啞口無言,她不知要如何回答古緋,這種未來說不清的事,誰猜的準。
古緋將苦媽神色盡收眼底,她心頭有數,“不過,今日之事,我若不做點什麼,這府裡的人還當我好欺負。”
苦媽推着輪椅,將古緋帶往花廳中,“姑娘想如何做?”
古緋笑而不語,反而似是而非的道了句,“我觀那道人有兩下子,是能唬人的,想必自然有其出處,先查一查再說。”
苦媽應下,面上有欣慰之色,只要古緋不就此甘心認輸頹然下去,那日後必定會是很多人的噩夢。
果不其然,沒過幾天不僅是古府,便是整個易州城,有關古緋是個妖孽的傳言彷彿一夜之間便家喻戶曉,本來古家嗜酒如命的古二爺那晚上突然帶回一私生女這樣不光彩的事,已經在易州傳的沸沸揚揚了,現今,這私生女還是不祥之人,進門的半月,不僅古家墨坊出事,大爺古仲還一病不起,就是那等雞毛蒜皮沒影的髒水都潑到古緋身上,只差沒將她綁起來活活燒死纔算了事。
大夫人崔氏爲了古家安寧,好吃好喝的將那道人供在府裡,美名其曰壓煞,只待一尋到合適的去處,便欲將古緋送出去。
古緋按兵不動,她該吃便吃該睡便睡,安心養着腿傷,倒是沒幾天,丹青卻跑回來了,她面頰帶紅腫,好生狼狽的模樣。
古緋也不多問,和苦媽對視一眼,這種時候所有的人都恨不得避青墨院遠遠的,唯有丹青,反而湊上來,其中的深意還真值得好生玩味一番。
整個青墨院像是又回到了從前,丹青和苦媽兩人伺候古緋,旁的下人是一個沒有,也沒有人再來青墨院。
終於,三日之後的正午,段老婆子氣昂昂地領着一干婢女護衛衝到青墨院,進來就頤指氣使,讓婢女進屋搬東西,但凡是古緋用過的,一張椅子都要當場劈了。
丹青敢怒不敢言,瞧着古緋衣物被扔出來,氣的差點沒哭出來,她爲古緋推着輪椅,站在院中角落,不敢上前,擡頭想尋苦媽,這會卻不見苦媽半個影子。
“姑娘,他們怎麼能這樣……姑娘明明就是好生生的人……”丹青咬着脣,聲音帶不忿。
古緋面色平靜,她看着段老婆子像只扯高氣揚的公雞一般,漫不經心的就道,“不平什麼,這會他們怎麼將東西搬出來的,一會就還怎麼給我搬進去。”
丹青不明白這話是何意,她低頭看着古緋眉目間的冷靜安寧,出奇的,心一瞬就定了。
段老婆子自然是聽到了古緋的話,她捏着繡花帕子,挺胸擡頭靠近幾步,很是輕蔑的對古緋啐了口,“哼,那日老身便說過,這古家姑娘的名頭豈是那麼好擔當的,好吃好喝養了你半月,也算仁至義盡了,今日便將姑娘請至城外庵堂,馬車都在府門外備着了,莫要再賴上古家!”
古緋看都不看她一眼,垂眼彈了彈裙裾上不存在的灰塵,對丹青道,“狗仗人勢就是這般,丹青可是學到了?風水輪流轉,他日,姑娘我一人得道,你便可如此耀武揚威一把。”
丹青忍不住撲哧就笑了。
段老婆子臉色一沉,明顯的法令紋深刻而僵硬,她指着古緋座下的輪椅就對邊上的婢女吩咐道,“這輪椅也是古家之物,給老身一併劈了當柴燒,省的沾染上了晦氣。”
聽聞這話,古緋嘴角微勾,浮起冰凌厲色,丹青雙臂一張,站到古緋面前以身相護。
旁的兩名婢女猶豫不定,左右看了看,只得上前動手。
“走開,別過來!”丹青低吼,她背對着古緋,眸色變幻不定地看着段老婆子。
段老婆子只連連冷笑,她厲聲催促,“還愣着幹什麼,莫不是還怕一個廢人不成?她就是個不詳的妖孽,今日不將之逐出古府,明日便是害了老爺夫人!”
誰也沒見,被丹青擋着的古緋聽了這話,眼梢的笑靨越發甜膩如蜜毒,她手擱在膝蓋上,指腹沿着裙裾衣料的紋路一圈又一圈的劃過。
一直到第三圈的時候,她手一頓,就聞有婢女提着裙襬闖進青墨院大喊着衝段老婆子道,“段媽媽,段媽媽,大事不好了,大夫人出事……大夫人有請……”
許是見着院中旁人頗多,那婢女硬生生將要出口的話給吞了下去,改爲有請,神色焦急非常。
段老婆子當即面色一凜,她恨恨剜了古緋眼,想吩咐人接着搬空青墨院,可那婢女沒給她機會,傾身在她耳邊嘀咕幾句,驚的段老婆子臉色大變,遂沒空再理古緋,轉身拉着那婢女幾乎是小跑着往大房那邊去。
剩下的護衛和婢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還要不要繼續拾掇青墨院。
杏眼一彎,掩藏惡意,古緋就笑了,“推我過去大房瞧瞧。”
丹青一愣,應了聲,有點反應不過來,略帶慌忙地推着輪椅,跟着去往大房。
正主都走了,沒個示下,婢女也就先散了,有那等好事嘴碎的,交頭接耳,湊堆打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