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墨者嬌 59、墨寶拍賣會
長條形的墨丸,白梅綻放的素紋,研磨出的墨汁濃郁粘稠,玄色幽然,一如化不開的情愁。
古緋執筆輕蘸墨汁,長袖拂過白紙,她落筆,卻只簡單地寫了個“一”字,蠶頭燕尾,大氣之中不乏娟秀,鏗鏘又有力。
那墨汁,深淺有度不暈染,從字跡的外圍到裡的深邃起來,猶如色澤不一的年輪。
古緋俯身輕嗅,自左向右,在擡起頭時,她眉目舒展,粉脣帶上翹,倏地就笑了,這依着最後一道配方製出的墨丸,那幽幽的檀香味,就和廟宇中的佛香一模一樣,初始只是淺淺的味,可隨着字跡乾涸,檀香越發的濃烈。
古緋相信,隨着時日長久,用這墨丸書寫的墨寶,就會越發的香味悠久,再和着紙帛特有的芬芳,那香味自然便是別有不同。
香墨成功製出,古緋卻沒了歡喜的心思,她將毫筆擱回筆架,雙手合十撐在輪椅扶手上,腦子裡想着的卻是那日墨玉華那番意味深長的話。
她並未給墨玉華確切的答案,也很明智的沒有深追究底,墨玉華似乎並不急於逼迫她,只那麼問了,就施施然離開。
古緋面無表情,暗影藏在她白如瓷的脖頸間,濃郁一如硯臺之中的墨汁。
之前,她在藏墨會誆下古婉婷身子生養困難的謊言,爲的是讓小墨家和黃家生間隙,最好能斷了兩家的姻親,在發現墨玉華將計就計,對古婉婷的心思並不純後,她便熄了心思,轉而將精力放到了應對滴血認親那次的認祖歸宗上。
後來,古婉婷像瘋狗一樣,逮誰咬誰,她也就不再將這事放心上,可卻不曾想,墨玉華在這時候又提起。?.d.
起先,崔氏本欲讓她與古婉婷同嫁,被古仲擋了回去,轉而便打起了古柔的心思,古柔自知難逃一劫,遂裝瘋賣傻,這一裝還就一直到現在,若不是眼見古婉婷嫁期臨近,只怕所有人都會忘了她去。
古緋伸手揉揉眉心,她將那枚香墨收斂好,根本不留紙質的配方,一應配伍在她心裡清清楚楚。
苦媽過來的時候,古緋淡淡吩咐了句,“晚點找古仲過來,就說香墨成了。”
想不通墨玉華的心思,古緋只得暫且放下,她收斂心思,將精力花在接下來的事上。
按着她原來的計劃,這裡不管是小墨家還是黃家亦其他幾個家族,都在琳琅閣面前吃了虧,正是現銀緊缺的時候,黃家若在這時推陳出新,專門開一場墨寶拍賣會,大量收攏市面上存在的現銀,不僅能快速的積累銀子運轉鋪子,若再收買幾個經驗老道的制墨師父,便還能給這幾個家族狠狠一擊。
到時,配方掌握在她手裡頭,黃家得了莫大的甜頭,古仲定是野心澎湃,斷然不會再想過重新要死不活的日子,但凡是有點的行商之人,便沒有不想獨霸鰲頭的,古仲亦然。
要達到如此目標,古仲能倚靠的,唯有她——古緋而已,即便是不日古家嫡長子古?f回來,一切早成定局,古家已是她說了纔算。
且她回易州尚苟活於世的消息傳到大京,那時也不怕,她紮根易州,堪堪算有安身的資本。
可以說,古緋的謀算一環扣一環,周密而謹慎,但她唯一沒有料到的便是古仲的膽量。
當她眼瞧古仲盯着香墨雙眸發光,可眉目之間仍有暗藏的猶豫不定,縱使已經騎虎難下,古緋也只有最大程度的慫恿古仲。
她向來擅謀算人心,古仲的反應和選擇也瞭然於心,可她忘了,古仲骨子裡缺乏大膽冒進,古家這點家業,讓他安逸了好幾十年,他想成爲易州鰲頭,可更怕的是將這點家底給敗的精光。
心有嘆息,古緋抿了口涼茶,指着古仲手裡的香墨道,“我敢說,這香墨在易州是獨一家,何爲獨一家,大伯該比阿緋還明白這香墨的價值纔是,多的不說,但言這香墨一送到上面去,指不定日後廟宇殿堂之中的墨丸就全部替換成這種帶佛香的墨丸,畢竟,最接近佛祖的東西,必定也是要最有靈性的。”
所謂的“上面”,不用古緋明說,古仲也明白指的是誰。
大殷盛墨,不僅是文人墨客喜之,就是尋常百姓,對這東西也是豔羨不已的,誰若有一枚,那是可做傳家寶一代一代的傳下去。
墨,不僅是雅士學富五車的象徵,更是一種內斂風華的高潔。
渾身玄色,清而不透,暗而不明,纔是隱而不發,秘而不宣的雋秀內裡風骨。
故,大殷自開朝之初,便設有專門的務墨司,專監管墨丸,和墨商會不同,務墨司隸屬皇帝,御庭所用貢墨,皆從務墨司所出,每四年一次的爭選貢墨,便是務墨司之職。
古緋說的“上面”,指的便是務墨司。
古仲捻着手裡的香墨,雖樣式不精緻,可耐不住清幽雅韻的檀香淺味,一絲一絲一縷一縷,沁人心脾,霎時就讓人覺心神洗滌般的舒暢。
他心中天平搖擺不定,知曉古緋說的是事實,這香墨卻是難得,在整個大殷算獨一無二都不爲過,可他也擔心一旦押錯了寶,古家那便是萬劫不復的結局,畢竟,他對古緋並不是完全的放心信任,半道回的古家,沒有誰比他更清楚那場認祖歸宗有多大的貓膩。
古緋不是不知古仲的擔憂,她輕咳一聲,加重砝碼,“大伯下不了決心,那麼阿緋便將這香墨配方賣於小墨家,總歸大家是姻親關係,今個都月十六了,沒多少天日,大姐嫁過去後,小墨家總不至於便過河拆橋,不管我們古家了不是……”
“不行!”
古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古仲打斷。
古仲深深看了眼香墨,他捻着黑鬚,眼帶精光地望着古緋,“緋丫,你老實跟大伯說,你的制墨技藝到哪一步了?”
做決定之前,古仲還是保守地探一探古緋的底在哪。
勾了勾嘴角,古緋面有嘲弄之色,“如果阿緋說已經到墨師水準,大伯聽了是不是覺得安心些?如果是,那麼大伯就權當是吧。”
古緋誇大了說,半點實話都沒有,現在還不是將所有底牌盡數掀出的時候,讓古仲知道了,指不定日後還怎麼利用她。
古仲見探不出什麼有用的消息來,他沉吟良久,後一咬牙,斷然道,“只一種香墨,還不足以開一場墨寶拍賣會,緋丫你若能再有幾種香墨級別的上品佳墨出來,這拍賣會,大伯定然支持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