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什麼樣子的?餘梔眯着眼睛也想不起來了,只是當氣溫開始下降,陽光不再刺眼,微風變得冰涼的時候,才突然意識到,原來夏天就這麼過去了。
已經是下午,太陽比剛剛更加強烈,餘梔覺得,夏天沒有離開,他只是以另一種方式存在。餘梔還是站在她剛剛下車的地方,她知道自己坐錯了反方向的車,眼前是從沒見過的陌生景象,人煙稀少,應該說,餘梔自從下車就沒有看到一個人經過。餘梔沒有慌張,帶着一種悲哀的情緒想,都已經這麼糟糕了,再狼狽一點又能怎麼樣呢。
餘梔掏出手機卻不知道應該打給誰,明天就是中秋節了,難道林曉依還沒發現自己沒有回家了嗎。一瞬間心裡微微酸楚,是不是就算自己消失了,也沒有人會在意。
屏幕突然亮起,餘梔激動的一看才發現是南藤打來的,猶豫了一會還是接起電話。
“嘻嘻,我都忘了你今天放假,想起來的時候都已經下午兩點了,跟老闆請了個假來學校接你,可門衛說你們早就放學都走的差不多了,我現在在校門口,你在哪裡啊?”
“餘梔?餘梔?咦,你怎麼不說話啊,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明明不準備哭的,明明告訴自己要學會堅強,可一聽到南藤的聲音餘梔就軟弱下來,那一剎那,餘梔覺得自己胸腔裡被一股複雜的情緒填滿,總想說點什麼,可就是說不出來。餘梔忍了忍眼淚,確定不會它不會掉下來的時候纔敢開口說話。
“南藤….我迷路了…”餘梔哽咽了。
“你先別害怕,站在原地等我,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掛了電話之耳邊恢復寂靜,有時一陣風吹過,茂盛的梧桐樹就開始搖晃着它如手掌一樣的綠葉,偶爾會飄下一片葉子,沾惹上層灰塵與風爲伴去流浪。人們常說,落葉歸根,可餘梔卻總想着離開上海,去一座很遠很遠的城市,誰也找不到自己,然後獨自生活一輩子。可這是幾年前的想法了,雖然現在的餘梔腦袋裡也經常會冒出這個念頭,但如今自己也不是小孩子了,已經有割捨不掉的東西了。
麻雀站在電線杆上“吱呀吱呀”多嘴,知了歌聲中的煩躁浮誇貫穿了整個夏天。餘梔每聽到知了叫一聲,就在心裡難過一次。夏末至秋末知了就會故去,也就是說那時候知了就死了。餘梔想起課文裡學過的法布爾的《蟬》,未長成的蟬的底下生活,至今還是未發現的秘密,我們所知道的,只是它未成長爬到地面上來的以前。
土裡四年的黑暗,出來就爲了活一個夏天。
如此難得,卻又如此短暫。
餘梔覺得這就是死亡的旋律一直在耳邊繚繞,而知了卻不畏懼毀滅,用歌聲表達自己的快樂,想到這裡,餘梔又有什麼理由好難過的呢。
離開北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當南藤神經緊張的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餘梔已經不想哭了。可南藤用懷疑的眼神看着她,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一個勁的跟在自己身後逼問“怎麼了”。餘梔笑出聲來,告訴南藤自己真的沒事。
知道還有人在乎自己的感覺,不管他再怎麼衝自己發貨,餘梔都不會生氣,而是站在他面前給他一個擁抱。餘梔想,如果他因爲自己的消失而生氣,那麼在他心裡,自己一定有一個很重要的位置。
回程的車上餘梔很想念林曉依,但她心裡沒有底,林曉依有沒有想念自己。餘梔把包抱在胸前,低頭陷進去,嗅到帆布的味道跟書本的清香。
南藤沒有跟自己一起回上海,在車站餘梔想讓他跟自己一起走,可南藤執意要留在北瀆,因爲中秋節老闆不肯放人。餘梔只好提醒南藤不要太辛苦,心裡覺得那個老闆真不通情達理,中秋節都不肯讓人休息一天。快輪在自己檢票的時候,餘梔看到南藤還站在原地望着自己,有時候她就會想,會不會有一天,南藤也會像白芷一樣,突然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就好像沒有存在過,之前的相處跟友好就像是個虛無縹緲的東西。也許十年,二十年,甚至更漫長的歲月,我們開始遺忘以前的事情。某一剎那再次提起舊人的名字,是笑着不語還是冰冷的語氣說着不認識。
想到這裡,只覺得心酸。
上海的夜晚風吹到臉上冰冰涼涼,餘梔一個人散漫的走在路上,不急不緩。也就離開沒幾天,餘梔回到了從小就熟悉的環境,心裡鬆了下來。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從來沒有好好看着生活了十九年的城市。
餘梔趴在天橋的欄杆上,眼皮下是像甲殼蟲一樣的車輛,在離紅綠燈跟路燈相融的交織口,不遠處的漆黑的綠坪顯得格外孤獨。每當站在這麼高得地方,餘梔都有一躍而下的衝動。幾十米的高空,餘梔一往下看就腿軟,於是一躍而起的衝動瞬間在腦海裡消散了。
“啊”餘梔輕聲叫了出來,被身後有人突如其來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下了一跳。“白晟?”餘梔並沒有好奇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平淡的轉過身,繼續看着天橋下的霓虹與黑夜銜接。
“你剛回來吧,這麼晚了還是早點回家吧,別一個人呆着。”
“現在又不是一個人。”
“今天…今天的事情我替何青黛跟你道歉,她出門忘吃藥了,以後我會看好她的。”
餘梔低頭摸了摸胳膊,眼睛裡若有所思,“沒事的,我根本沒往心裡去。”頓了頓說,“那個人是你爸爸啊,何青黛說的沒有錯,的確太沒禮貌了,都沒有跟叔叔打招呼。”餘梔想起開學的時候見過白玄昇一次,還在自己可樂灑出來的時候遞過紙巾,餘梔對白玄昇的印象還挺不錯。想到今天早上那麼失禮,餘梔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沒關係,他不會在意這麼細節,對了,你怎麼知道那是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