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曼沒想到林老爺還是分了她一份家產,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動,“老爺的心意我領了,不過……”
“你先別忙着拒絕!”林老爺不讓她把話說完,將那信封又推了回去,“我知道你不貪圖林家的財產,所以我纔沒給你銀票,而是給你留了這家綢緞莊。”
“綢緞莊嗎?”海曼愈發意外了。
林老爺點了點頭,“沒錯。你喜歡裁製衣服,綢緞莊對你來說最合適不過了。而且,懷桑那個地方雖然離這裡遠了一些,卻還算是繁榮,也是我最先嚐試做生意的地方,那裡的人都靠經商爲生,混住了各色的人,對穿衣的要求也是五花八門,對你來說應該是一種鍛鍊。
當然,我說的這些是在你願意去的情況下。如果你不願意去,讓老袁幫你照看,每月定時給你報賬也是可以的。他是跟隨我多年的老夥計了,做事勤懇,又難得憨厚老實,是個十分可靠的人。
或者……你不願意經營,想要賣掉也隨你。總之,這個鋪子是歸你了,你自己看着辦吧。我已經寫信把所有事情都跟老袁說了,不管你怎麼處置,他都會協助你的。”
“老爺,這不合適吧?畢竟是你發家的鋪子……”
海曼還想拒絕,齊文皓趕忙插話勸說:“這是舅父的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舅父會把這個鋪子給你,那也是因爲覺得你是適合接管的人。況且懷桑離永城很近,這樣我們就能經常見面了!”
“永城?”海曼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不由吃驚,“你要去永城嗎?”
“是啊,我分到了永城的一家鋪子,等外祖母過了頭七,就打算去那邊接管下來,好好發展一番。”齊文皓本來還因爲要跟海曼離別心中很是不捨,沒想到林老爺竟然將懷桑的鋪子給了海曼,心中又滿懷期待了,“你去了懷桑,我們就可以相互照應了!”
海曼沒應齊文皓的話,拿起那個信封遲疑了一下,還是還給了林老爺,“老爺,這家鋪子對你來說應該是有紀念意義的,你還是留着吧。老爺的這番心意我心領了,我是一個戀家的人,沒有離開這裡的打算。”
她說的是實話,對別人來說,這也許只是一座房子而已,對她來說,這裡卻是可以讓心安定下來的地方,是家。況且她現在不是一個人,她身邊有月香和梅杏兒,更有易雲。
齊文皓聽她這麼說,雙眼頓時黯淡了下來。看來他和她終究是有緣無分的,連遠遠看着她的這點心願都無法得償。
“哼,你把我林正峰當成什麼人了?送出去的東西豈能收回來?”林老爺沉了臉色,霍地站起身來,疾言厲色地說道,“反正這家鋪子已經是你名下的東西了,要也好,不要也罷,都隨你高興,跟老夫無關!”
言罷不等海曼說話,邁開大步往外就走。
“我先送舅父回去,之後再來找你!”齊文皓見狀對海曼說了一句,趕忙追着林老爺出去了。
海曼看着桌上的那個信封,心頭不由一熱。不管林老爺給她這個鋪子是出於愧疚還是關照,對她來說都是值得感激的,活在世上,能時時刻刻感受到人情味兒,那是一件多麼值得慶幸的事情啊?
雖然她對林府沒有什麼好感,但是也並不會憎惡,畢竟林府裡有林紫琴,有齊文皓,還有林老太太和林老爺,這些人對她都是很不錯的。這就夠了,也不枉她爲那個不知道長得什麼樣兒的男人守了一回寡。
齊文皓將林老爺送回林府,本打算立刻折回錦銘,跟海曼好好談談。關於她去懷桑的事情,應該還有一線轉機。誰知道剛邁進林府大門,就見下人們每一個都神色慌張,四處尋找着什麼。
“這是怎麼回事?”林老爺停住腳步,高聲喝問道。
“回老爺話,小少爺不見了,奴婢等人正在找他!”一個丫鬟急忙跑了過來,恭聲答道。
林老爺皺起眉頭,“這是什麼話?逸兒怎麼會不見了呢?”
“這個奴婢也不太清楚,陸先生來給小少爺教書,去了一趟茅廁的工夫,小少爺就不見人了,奴婢們找遍了整個林府也不見他的影子……”
“什麼?”林老爺有些急了,他可就這麼一個寶貝孫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麼得了?“寶樹和寶樹媳婦都在幹些什麼,啊?怎麼連自己的兒子都看不好?”
丫鬟見老爺發火了,嚇得連頭也不敢擡,“回老爺話,大少爺和大少奶奶過午的時候一起出去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奴婢們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那麼貼身伺候逸兒的下人們呢?”
“這個……小少爺說他讀書的時候不準下人們打擾,所以……”
林老爺越聽越氣,“簡直是豈有此理!我們林家還沒敗呢,你們這些個奴才做事就這麼不用心了,連一個七歲的小孩子都看不好,還要你們幹什麼?”
“舅父,您先不要上火,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還是先找到逸兒要緊啊!”齊文皓趕忙勸解林老爺,又轉頭問那丫鬟道,“整個林府都已經仔仔細細地找過了嗎?”
“是啊,表少爺,都找過了!”
“可有人曾見過小少爺從丹霞院出來?”
丫鬟搖頭,“這個三少奶奶也問過了,過了晌午沒有人曾看見過小少爺……”
齊文皓擰眉沉吟了一下,“可問過守門的家丁,有沒有見到小少爺出門?”
“三少奶奶已經差人問過了,前後門守門的家丁都說沒見小少爺出去過,府外附近的人也都說沒見過小少爺……”
“那他就還在府上!”齊文皓看向林老爺,“舅父,小孩子跑不了多遠的,而且如果他出了丹霞院四處走動的話,不會沒有人看到他。與其這樣盲目地亂找,不如讓大家集中在大表哥院子周圍能藏身的地方仔細找找,逸兒之前就因爲不喜歡讀書躲起來,這次也應該是藏在什麼地方了!”
林老爺覺得齊文皓說得有理,趕忙吩咐下去,讓所有下人都以丹霞院爲中心仔細尋找,尤其是不起眼又能藏身的地方。
找到日落十分,依然沒能找到林逸,林老爺心慌不已,甚至差人將林府內所有的水池和水井都查找了一遍,沒有找到屍體,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愈發擔憂了,“不行,看來逸兒是出府了。馬上差人去找,不,立刻報官……”
這時候林府一個負責養馬的小廝怯怯地找到林老爺,“老……老爺,下午的時候小……小的好像看到小少爺的樣子……”
“什麼?你看到他了?那你爲什麼不早說?他在哪裡?”林老爺急急追問。
小廝被他吼得抖了一下,“小的也……也不敢肯定,他……他好像去了清……清苑……”
“是啊,我怎麼把那個地方給忘了呢?我們什麼地方都找過了,就是忘了清苑啊。”齊文皓猛然一拍腦袋,那個清苑傳聞鬧鬼,大家都不敢靠近,可是林逸是小孩子,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哪裡會管什麼鬼不鬼的?他會躲在裡面也不稀奇啊!
林老爺心中也升起了希望,親自帶上一羣人,直奔清苑而去。
一輛拉水的牛車慢悠悠地轉過樂安街,拐進了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子,在一家小酒館前面停了下來。車伕將繮繩往旁邊的大石頭上一套,便貪婪地吸着酒香進到裡面去了,“小二,來一壺好酒!”根本沒有發現水缸蓋悄悄地掀了起來,從裡面爬出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
小男孩跳下牛車,一口氣跑出老遠,才放下心來,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哼,總算擺脫那個囉嗦的先生了,煩都被他煩死了!”
一路往小巷深處走來,他心中不由有些緊張和畏縮,這畢竟是他第一次獨自出門。不過很快的,他的緊張就被新奇感所代替,看看這個,瞧瞧那個,玩得不亦樂乎。
可惜好景不長,肚子叫了起來,他餓了。他吸了吸鼻子,前面有一股很香的味道,讓他垂涎欲滴。循着香味找來,便看到一個挺大的鋪面。
“風……月……樓!”他揚起小臉,一字一頓地念着門匾上的字,露出笑容來,爲他恰好都認得這三個字感到很是驕傲,而且他也記得大人們曾經說過,酒樓就是能吃飯的地方,於是邁開小大步往裡就闖。
“哎,你不能進去!”一個滿面橫肉、夥計打扮的男人將他攔了下來,不耐煩地揮手,“快走吧,快走吧!”
小男孩不服氣地瞪着那夥計,“憑什麼我不能進去啊?”
“你不過是一個小屁孩,你還問我憑什麼?”那夥計扯了一下嘴角,哼道,“等你毛長全了再來吧,到時候讓你樂呵個夠!”
“哎呀,疤老三,你幹什麼那麼兇啊?”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扭着腰走了過來,彎腰笑嘻嘻地打量着他,“喲,長得還挺俊的,將來肯定是俏公子。穿得也不錯,應該是富貴人家的孩子呢!哎,小弟弟,我問你,你怎麼一個人啊?你爹孃呢?”
小男孩被她身上濃烈的脂粉味嗆得直皺眉,嫌惡扭開頭,“你管不着,躲開,我要進去!”
“呵,你還挺有個性的,我喜歡!”那女子伸手捏了捏他粉嫩的臉蛋,調笑地問道,“你想進去也可以,我來陪你,不過小弟弟,你有銀子嗎?”
小男孩愣了一下,在身上摸了又摸,沒能找到銀子,只摸到一塊血紅的圓形玉佩來,“我沒銀子,這個東西能買到吃的東西嗎?”
“哎呀,你竟然帶着這麼好的東西啊!”那女子一看到玉佩,兩眼頓時放出光亮來,臉上的笑容頓時甜了十倍不止,“小弟弟,你把這個玉佩給我,我帶你進去吃東西好不好?你想吃多少都行,管飽!”
“真的嗎?”小男孩高興了,“那好,給你吧!”
那女子沒想到小男孩這麼好騙,心中狂喜,剛要伸手去接,卻有一隻大手比她快了一步,先將那玉佩搶了去。
她擡頭一看,是一個一身黑衣的男人,二十多歲的年紀,長得倒是不賴,只是渾身都散發着冰冷的殺氣,讓人望而生畏,“喂,你……你幹什麼搶人家的東西啊?”
那黑衣男子不理會她,將那玉佩看了又看,纔將目光轉向小男孩,“這玉佩你是從何得來?”聲音冰冷得如同寒冬臘月的冰雪。
小男孩被他冰冷的目光嚇得縮了縮肩,怯怯地答道:“撿……撿來的……”
“從哪裡撿來的?”黑衣人又追問。
“在我家那個大院子裡……”小男孩又怯怯地答。
黑衣人聽了這話目光連閃,隨即一手撈起那小男孩,夾在腋下,身形一晃,瞬間就不見了蹤影,看得那女子和守門夥計眼珠都快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