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十天半個月楊磊纔好得差不多。
房宇一直照顧他,楊磊以前就覺得房宇會照顧人,現在更是如此。
楊磊跟房宇說過,這事兒誰都不怪,就是他自己願意的,房宇還是好像是他的責任似的,對楊磊照顧得無微不至。
但是房宇對他越照顧,楊磊這心裡反而是有點沒底。
他就特別怕房宇會後悔。
他不知道房宇是真的接受了他這段感情,還只是因爲一時的衝動,只是不想兩個人就這麼徹底掰了,想挽留他。
楊磊幾次話到嘴邊想問,但他又覺得,該給房宇時間。
哪那麼容易就轉過彎來呢?他自己不也是想了好久纔想明白的嗎?
再說,那一晚房宇的吻,房宇的激情,那都不是假的。對着沒有感覺的人,還是個同性,能這樣嗎?
所以楊磊也就釋然了。
那段時間,他就像偷腥的貓似的,一在沒人的地方,就摟着房宇接吻。
楊磊覺得在光天化日、在外面和房宇接吻,特別刺激。
在小樓後面有幾棵梧桐樹,枝繁葉茂,樹冠很大,即使站在樓上窗口往底下看,也被層層疊疊的樹冠擋住,看不到下面。
那樹旁的草叢裡有很多野花,後邊還有一個小涼亭,涼亭裡有石桌子石凳子什麼的,天熱的時候特別涼爽,張嬸她們就會把午飯、晚飯端到這個亭子來吃,尤其是夏天,點個蚊香薰薰蚊子,幾家人在裡面吃飯、聊天兒、乘涼,天氣好的時候還能看到滿天繁星,真是無比愜意,給楊磊也留下特別美好的回憶。
楊磊是在這幾棵梧桐樹下長大的,他這人還挺有點羅曼蒂克,在情竇初開的青春期,他還想過以後要是有潘西了,就一定要帶她來這兒,在這棵樹下吻她。
這天張嬸和劉師傅在弄庭院東南角的菜圃,房宇也去幫忙。房宇是城市裡長大的孩子,對這些種的豌豆苗啊紅辣椒啊什麼的也挺新鮮,尤其是劉師傅還種植了一種香料,這種做菜用的香料是東南亞過來的,劉師傅好不容易得了種子在試種,長勢還不錯。他詳細地跟房宇介紹這香料的用法,種植方法,房宇聽得特別專注。世紀大酒樓正在創新菜,房宇想着可以把這種香料放在菜餚裡創造新的做法,說不定能行,因此也仔細向劉師傅請教,蹲在菜地裡專心地研究那香料。
俗話說,專注的男人最有魅力。楊磊在旁邊看着房宇,看他認真專注的樣子,沉靜剛毅的神情,心裡就一陣發癢。
陽光明晃晃地照在房宇身上,綠油油的菜苗兒,紅豔豔的辣椒,初秋清朗的風裡帶着泥土的芳香,襯着眼前的人,楊磊心都醉了。他的目光順着房宇的脖子往下滑,滑進房宇敞開的襯衫領口,心裡就更癢得貓抓一樣。
“房宇,來一下,有事兒找你。”
楊磊表情非常正常,過去就拉起了房宇。
房宇還真以爲楊磊有什麼事,跟着他拐了彎到了小樓後面的梧桐樹下。
“怎麼了?”
房宇剛開口問,楊磊就一把把他推到樹幹上,吻了上去。
“……別鬧!”
房宇對總是突發狀況的楊磊愁死了。
“……沒人看見……”
楊磊抱着房宇,又歪過頭去吻。
這地方確實沒人看見,房宇被楊磊吻得上火,也抱住了楊磊,把他摟在自己身上,回吻他。
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灑下點點光斑,籠罩着兩個在樹下擁吻的人,光影輕輕地搖晃,像校園片兒裡最純愛的場景……
兩人不敢吻太久,這種做賊似的偷吻讓彼此都更有感覺。好不容易嘴脣分開,房宇理了理楊磊被弄亂的衣服,楊磊又在他臉頰上啃了一口。
“小宇!來幫個忙!”
劉師傅的聲音從樓後面傳過來。
“來了!”
房宇揚聲回答,和楊磊相視一笑……
李三他們說,楊磊最近一定是熱戀了。
楊磊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跟他們這幫兄弟在一塊兒玩,楊磊也總跟沒心思似的,找個藉口就要先走,以前帶着一幫人可勁兒瘋的勁頭都不見了。
“磊哥,你不仗義啊?又要走?”
兄弟們都鬱悶了。
“樂你們的唄!都算我賬上!”
楊磊豪爽得很。
“你是不是忙着去約會啊?”
幾個兄弟嘿嘿地開玩笑。
楊磊也嘿嘿地笑。
“這都被你們看出來了,行啊!”
一個人如果陷入了熱戀,整個世界都是美的。
李三川子這些楊磊最鐵的兄弟,都看出來楊磊這次是來真的了,以前他那些潘西,哪個他們沒見過?可這次這個,任怎麼問,楊磊就是不說,也從來不帶來讓他們見,弄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可人又總是發呆,傻樂,弄得李三川子他們下巴都快掉下來了。他們見過楊磊這呆樣嗎?從來就沒有!
兄弟們都猜,楊磊肯定是碰上仙女了。
有時候房宇也在,李三川子他們就忍不住向房宇打聽。
“宇哥,你見過我們磊哥的潘西不?”
李三川子都覺得,他們沒見過,房宇肯定見過。
“……他有潘西了?”
房宇說。
“怎麼沒有呢,神魂顛倒的,問他也老不說!就知道傻樂!”
川子都不好意思向房宇形容楊磊那呆樣。
“這次八成是來真的,宇哥你一定要盤問盤問,他就聽你的。”
“……”
房宇沒說話,KTV包房的昏暗掩去了房宇的表情。
在外面,在別人面前,楊磊和房宇很有默契,不會讓別人看出一點不正常。
他們誰都沒有就這個問題討論過,但是彼此都心照不宣,在外面,楊磊對房宇就跟以前一樣,跟所有的好哥們一樣,沒有一點的不正常。就連看彼此的眼神,都會收斂。
雖然兩人走出了這一步,但是這條路對他們來說,還並沒有真正開始。
他們都有意地去迴避這個問題,迴避去多想更深入的問題,他們都知道,多想了,就再也不可能輕鬆了。
他們都本能地享有眼前的感覺,如果世界就只有彼此的感覺,事情就會簡單的太多。
房宇的手下二黑回來了。
二黑是除了老亮、花貓外房宇手下的第三大戰將。之前他一直不在江海,而是在外地爲羅九接的討債生意去討債。
討債在當時的黑社會,纔是一門主營業務。用暴力、強迫的手段,逼人還錢,但在大道理上又是不違背道義的,因爲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
二黑不是一開始就跟房宇的,相反,他最早時是跟着另一個大混子頭目賴老周,賴老周這個人現在早就已經被燕子乙、羅九這些人幹下去了,幾乎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但是當年他還是羅九的對頭,後來是被羅九、房宇徹底打服帖了。在賴老周的人和羅九的人瘋狂幹架,多次圍毆的時候,二黑作爲賴老周的打手,跟房宇硬碰過好幾次,但都敗在房宇手下。
那時候的房宇年輕氣盛,手下功夫厲害又膽氣過人,打起來極其兇狠,正是他真正開始成名的時候,能從他手下過的人不多。幾次鬥毆敗架,賴老周氣瘋了,就拿手下人撒氣,二黑首當其衝,被賴老周當衆狠削。二黑雖然是房宇的對頭,手下敗將,但房宇這個人最看不慣當老大的打自己小弟,看到這一幕就看不過眼了,上去就跟賴老周叫板。
二黑本來就看不上賴老周的爲人,爲他賣命純粹是爲了有個出路,他沒想到這種時候連自己人都不幫他說話,爲他出頭的竟然是房宇這個本來應該最巴不得他挨削的人,所以二黑心裡能不觸動,能不感動嗎?
自那一次,二黑就徹底和賴老周掰了,去投房宇。但房宇當時有個規矩,傷過他手下兄弟的人,都不能跟他,二黑不僅傷過,傷過的還不少,房宇能答應嗎?可二黑這個人,他服氣誰,就鐵了心要跟誰,爲了讓房宇答應,在房宇帶人和另一幫人火併的時候,二黑衝在最前面,而且這次的火併極其慘烈,二黑爲護着其他兄弟受了重傷,差點搭上自己一條命。這件事感動了房宇,打那以後,二黑就一直跟着房宇,而且和老亮等人一樣,是房宇最過命的好兄弟。
二黑這個人不僅能打,而且人很聰明,外號“小諸葛”,是這個團伙裡的謀臣。
他比老亮有腦子,比花貓正常,比房宇圓滑,放到現在這個社會,二黑纔會是這些人中混得最好的一個。
羅九之所以讓二黑去外地收債,也是看中他不會莽撞來硬的,會用手腕,不會招來麻煩。
比如,二黑去一個地方收賬,如果這個地方的賬目比較多,他要留的時間比較長,二黑會先和當地黑白兩道的人交際,公關,跟他們拉關係,兩邊都不得罪,有事時還能混到□□,可見二黑這人確實會混社會,知道社會不是靠拳頭來混的。
之前房宇進局子那事,二黑當時知道了也很着急,但人在外地羅九又不許他回來,現在終於辦完事回來了,當晚就在世紀大酒樓房宇給他擺的接風宴上等房宇,一見到房宇二黑就過去給了房宇個大大的擁抱。
“哥!想死我了!”
二黑好久沒見房宇了,老激動了。
這二黑是純粹戰友式的擁抱,雖然他一激動,的確是抱得久了點。楊磊在旁邊看着就不樂意了。
“行了行了,肉麻不?”
楊磊故意擠兌。
二黑哈哈大笑。二黑和楊磊雖然只見過幾次就去外地了,但是關係還是不錯的。
這次二黑回來,也帶回一個好消息:他要辦喜事了。
二黑的老婆是個賢惠姑娘,大家都爲他高興。
晚上一羣人去唱歌,二黑和房宇好久不見了,拉着房宇去KTV樓上的酒吧喝酒,聊天。
兩人都喝得挺多,也說得挺多。
二黑跟房宇說了在外地討債的事兒,樁樁件件,尤其是在呂城的時候,和當地一個悍混幹上的事。那個在呂城當地稱王稱霸的悍混是二黑一個討債對象的靠山,二黑去了以後一開始就摸清了情況,沒來硬的,先好吃好喝地拉攏這悍混,結果這悍混酒也喝了錢也收了好處也拿了,到頭來倒打一耙,還打傷了二黑的兄弟。二黑就跟他幹上了,而且用的手段相當極端,二黑一貫思路是能拉攏就拉攏,能好就好,要是你翻臉我就翻命,看誰能比誰狠。
“現在他被我收拾的,不吭氣了!沒脾氣!”
二黑很得意。
可是房宇聽了他處理這事的整個過程,卻有不妥的感覺。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有時候事情做得太絕,不是好事。
“你說九哥了嗎?”
“說了!能不說嗎?九哥的名頭說出來,嚇死他!”
房宇皺起了眉頭。經驗讓他覺得,這事不妥帖。
“下次別聲張。強龍不壓地頭蛇,要做,做黑的。別給九哥惹後患。”
房宇是多年的大混子。房宇不是善茬。該狠的時候,他狠。不然也坐不到這個位置上。
“怕什麼!宇哥,我做事你還不放心?那傻逼是真被整治服了,絕對不敢齜牙了!”
二黑很有自信。
可後來的事實證明,房宇的擔心是正確的。
兩人說起二黑結婚的事,房宇也爲二黑高興。
“咱們這樣的人,能好好成個家不容易。你結了婚以後,我跟九哥說,催債的事讓別人去,你到我酒樓來,做點正經事。安穩點兒。”
房宇是真心爲兄弟着想。
“謝了宇哥。不瞞你說,在道上混久了,人確實不踏實。自從有了小琴,我就想過過安分日子。這擱在幾年前,我都不相信我會這麼想。”
二黑也說的心裡話。
像他們這樣的混子,出來混,不管是爲了義氣,爲了名,爲了錢,爲了出人頭地,混到一定的時候,都會混不動的。這跟膽量無關,這就是人的一種需要。過日子的需要。
房宇點點頭。
二黑喝了口酒,看着房宇。
“宇哥,你呢?”
房宇知道他問的是什麼。
“還一個人?”
二黑知道,打從房宇和上次那個女朋友分開,房宇就一直沒談過戀愛。他們兄弟私下裡說起來都覺得,房宇是那種輕易不容易陷入感情的人,可是一旦陷進去了,像他這樣的人,就會很危險。
“甭猶豫了,找個對你好的,也趕緊成個家吧。你看我,現在做什麼都踏實,知足。爲什麼,我有目標啊!我想讓我老婆過上好日子,以後有了孩子當個好老爸,多有幹勁啊!這感覺,實在,真的,我以前就從沒這麼實在過。”
二黑以前也是花名在外,玩慣了的。可他現在真覺得,男人還是要有個家。
“宇哥,你現在心裡到底有沒個人?”
見房宇不說話,二黑追問。
房宇沉默了一會兒,二黑以爲他還是老樣子的一句“沒有”,沒想到,房宇說了一句:
“有。”
“真的?啥樣的人?”二黑來興趣了。
“很好。”
房宇說。
“……特別好。”
“那不是好事兒嗎!你咋這表情啊?”
二黑納悶地看着房宇滿懷心事的臉。
房宇喝酒。酒精只能讓他的腦子更不清醒。
“……我覺得我跟他是不對的。不對,不正常。……會害了他,也害了我自己!”
“……”
二黑迷糊了。他困惑地望着房宇。
“……可我就是放不下他!”
房宇猛地喝乾了杯裡的酒,痛苦地說。
“我他媽的……真想帶他走,就去個沒人的地兒!管它正常不正常,就我跟他倆人一塊兒待着!”
房宇酒量不好,又是帶着心事喝酒,已經開始高了。
“宇哥,宇哥……”
二黑開始拿走他酒杯了,二黑越聽越迷糊了,扶着他。
“她是……有夫之婦?那也沒啥啊,等她離婚不就完了嗎?”
“扯淡!”
房宇煩死了。
“行行,我扯淡,咱不喝了啊?”
二黑擔心地看着房宇。
跟了房宇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見過房宇爲了感情,會這樣。從來沒有。
“要真那麼難,就算了唄?”二黑勸着。“好對象哪兒找不到啊?”
就憑房宇,要什麼樣的美女沒有??
“我就認他!”
房宇像跟誰較勁兒似的猛地大喊。房宇真喝多了。
“好好,就認她……”
二黑無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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