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雋啓一直盯着邵璟，渾濁的雙眼似乎有淚，邵璟裝作什麼都沒看到，也什麼都不想說。手上的動作儘量加快，這世上除了那葉海伊母女倆兒，他對誰都沒有耐心。
“邵璟……咳咳……”
“吃東西別說話。”邵璟抽了張紙給他擦嘴，“看看，都撒出去了。”
葉海伊終於削好了蘋果，咔哧咬了一大口，發現邵璟他們都看着自己，“你們也要嗎？”
邵雋啓搖頭，他只是以爲葉海伊削蘋果是給他吃的。
葉海伊示意他們繼續，自己啃着蘋果出了病房，把空間留給他們。
“吃飽了嗎？”他的耐心已經磨光了，自己小時候生病，就是快病死了，老頭子也沒來看過他一眼。現在換老頭子病了，他就得伺候他喝湯，想想都憋屈。
“嗯。”邵雋啓怎麼看不出他滿臉的不耐，“我以爲你不會來看我了。”
都說人生病的時候最脆弱，邵雋啓也不例外，整個人都蒼老了許多，醫生說邵雋啓以後可能都得在輪椅上渡過了。不過邵璟也沒怎麼放心上，老頭子有錢，總能想到辦法，他懶得操心。
“海伊說我也是個父親，以後生病了也想谷谷照顧我的。”邵璟嗤笑出聲，“我生病了還有海伊，我這麼疼谷谷，晚年肯定不會像你這樣悽慘。”
邵雋啓沒有發怒，反而跟着笑了笑，“是啊，你會過得比我好。”
“知道爲什麼？”
邵雋啓擡頭看他，這還是第一次仰視這個兒子，那張和自己年輕時相似的臉，那副和他年輕時一樣的狂傲，還有和他年輕時一樣的衝勁，年輕真好啊，可惜他老了，但他只有意識到自己老了，才發現自己年輕時做了那麼多的錯事。
錯過了一生最愛的女人，賭氣的結婚生子，本以爲就這樣過完一輩子。結果陰差陽錯，那女人嫁給了他最好的朋友，要不是那晚他們都喝醉了，他或許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愛她有多深。
可是，他們都有了家庭。
和自己最愛的女人錯誤地結合生下的邵璟，他不是不關心，不是不在乎，而是無法面對。
他無法面對自己的好兄弟，也沒辦法面對心愛的女人，沒辦法面對自己的妻子。他自欺欺人般地把邵璟送到自己母親那兒，那時他父親已經不管事了，每天只是和他媽媽養花曬太陽。
“是我對不起你，邵璟。”
邵璟神色沒有一絲的鬆動，反而滿是不屑，“你以爲現在說這個，我就會感恩戴德，原諒你以前所有事情嗎？”邵璟慢悠悠地站了起來，“邵雋啓，你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你當初稍微有點人性，又怎麼會看着我媽被活活折磨死？！”
葉海伊推門進來，剛纔動靜太大了，連她在外面都聽到了，“邵璟。”
“你先出去。”
葉海伊仍舊不放心，忍不住又重複了一遍，“好好說話，別再生氣了。”
換做別人，邵璟肯定是要罵人了，可對方是葉海伊，他還點頭應了聲。
邵雋啓彷彿看到他們年輕的時候，那人也喜歡嘮叨，又管得多，自己那時比邵璟還要心高氣傲，哪裡受得了她多嘴，所以常常因爲一點小事吵架，現在呢，連個人關心一句都沒了。
果然是報應，上蒼饒過誰？
“我沒話說了，也不想和你吵，最近公司事多，我也不會天天來看你。”語氣淡漠地就像面對一個陌生人，“海伊也很忙，谷谷那麼小需要人照顧，你別爲難她讓她難做。”
“你很維護她。”邵雋啓似乎絲毫不在意他的態度，語氣輕鬆地就像談論天氣一般。
“因爲我不想像你一樣，老了以後躺在病牀上後悔。”
都說父子是前世的仇人，結果到了今世，他們依舊是仇人。
以前邵璟還會顧忌些，在老頭子面前做小伏低，現在他不想了，既然都離開邵氏了，爲什麼還要委屈自己？
“好了？”看邵璟出來，葉海伊忙站直身子，一臉緊張地看着他，“不會又吵架了吧？”
“吵不起來。”邵璟揉揉她的腦袋，葉海伊其實超反感這個動作的，算了，看在他心情不好的份上，盡情揉吧。
“我送你回公司。”
“我今晚不回來了誒。”
葉海伊不高興地掃了他一眼，“有這麼忙嗎，可別是在外面偷吃了。”
“外面哪裡有家裡的好吃，嗯？”
“這可未必，男人都有劣性根，簡單來說，就是賤唄。”
邵璟知道她在撒氣，可沒想到她什麼話都罵出來了，摸摸鼻子，“那個我先睡會兒，到了再叫我。”
葉海伊極不情願地應下，車裡暖氣開得足，倒也不擔心他會凍着。
車子在公司樓下停下，邵璟卻沒醒過來，葉海伊等了會兒，“邵璟，到了。”
“這麼快？”他揉揉眼，動作說不出呆萌可愛。
葉海伊忍不住嘀咕了句，“也不知道是谷谷帶動了全家賣萌，還是他們引領着谷谷變萌。”
“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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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下車吧，我回去陪谷谷睡覺，你有什麼需要打電話給我。”
“隨叫隨到嗎？”邵璟也清醒了，到底年輕，熬幾個晚上也沒什麼。
“你以爲是消防車嗎？還隨叫隨到。”
“海伊，要不讓張媽帶谷谷睡，你在這裡陪我，公司也有牀的。”
葉海伊想到沒想就直接拒絕，“不要。快下車，我要回家了。”
“好吧，今天是最後一天，別生氣了。”
葉海伊板着臉冷冷應了句。
一進客廳就看到張琛安半蹲着扮猩猩，谷谷坐在沙發上，邊笑邊淌口水。
葉海伊放下包也在沙發上坐下，“什麼這麼好笑，我也笑笑。”
張琛安見她回來了，難得的羞恥了一下下，你能對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嬰兒搞怪伴傻，卻沒辦法對一個成人這麼做，再說他可是安殿下，就是自己人也要保留形象，“大嬸谷谷今天很開心了。”
“看得出來，口水墊都溼透了。”葉海伊拿了乾淨的口水墊給她換上，“安殿下，再來一段唄，我也想看誒。”
“咳。大嬸你回來了那我就先回家了。”說完就準備開溜。
“等等，先吃了宵夜再走吧。”雖然八點吃宵夜有點早，但葉海伊晚飯沒吃，路上給張媽打過電話，應該快做好了。
張琛安果然不走了，滿臉期待地盯着廚房，“大嬸宵夜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