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氣出奇地好,葉海伊微微仰着頭,就那麼直面迎着陽光,過了會兒擡頭擋住了連,陽光從指縫間傾瀉了下來,灑在她白皙地近乎透明的臉上,“你說,”她終於收回視線,微笑地看着身邊的米婭,“這麼好的天氣是不是該去放風箏呢?”
米婭沒辦法明白她的神想法,更何況她現在這幅光景,如何放風箏?
“瑜小姐,您跑不動的,而且風箏挺難找的,雖然這幾天天氣好,可是沒有風啊,風箏放不起來。”還好米婭惡補了華國文化,不然還真聽不懂風箏是什麼。
葉海伊嘆了口氣,靠在醫院長椅的靠背上,就像沒有骨頭支撐,倦倦的,慵懶散漫的,“覺得太無聊啊,還有四十天,你說這一個半月我該怎麼熬啊。”
要不是擔心早產對寶寶不好,她真的想現在就去剖腹了,實在太無趣了,她雖然喜竟,但這種金絲雀的日子,也會煩的,“我覺得自己腦袋都鏽了,真的,上次邵璟拿了《詩經》《楚辭》過來,我竟然好多字不認識,我跟你說米婭,我高中語文學得可好了。”
米婭把剝好切成塊的裝到保險盒裡的紅心柚拿了出來,打開遞到葉海伊的手邊,“太太,詩經楚辭是什麼?”
“哈,這個你就不懂了吧,”葉海伊捏了兩粒扔到嘴裡,就擺了擺手,現在不是柚子的季節,她就是再喜歡吃也得剋制,“我們那邊講究的人給孩子取名字呢,都是女詩經,男楚辭的。”
“那谷谷的名字呢?也是從那厚厚的辭典裡翻出來的?”
葉海伊一甩手,撇了下嘴角,“怎麼可能,我胡亂想的。現在哪個人還這麼麻煩啊,我看邵璟就是沒事找事。”
“是麼,當時是誰說要給小寶取個超級無敵巨好聽的大名的。”
葉海伊朝米婭眨了眨眼,可惜人家自動屏蔽了她包含的意思,收拾好東西,直接溜了。
“呵呵呵……邵璟,我沒文化,真的取不來,要不你來想好了?”
邵璟在她身邊地長椅上坐下,又把她給抱了起來,直接放到腿上,“我也取了不少,不過都不滿意。”現在一空暇就取名字,引經據典,甚至還跟遠在A市的劉老通話,又是半夢半醒的還在想孩子的名字,都快魔怔了。
“算了,那就換換吧,是兒子女兒還不知道呢,等生下來再想也來得及。”
“我怕來不及,小寶小寶叫久了不好,女兒就算了,兒子未免太嬌氣了。”
葉海伊翻了大大的白眼,一點都不想搭理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邵璟,那麼點大的小嬰兒,兒子女兒又有什麼差別?更何況,谷谷不就是女兒嗎還不是照樣被當成男孩子養?
“邵璟,陸商祺就是回來了,我也不要她再教谷谷了。”
“嗯。”邵璟的手指穿過她柔軟華順的及肩長髮,嗅着那熟悉的味道,“等小寶生下來,你在家裡照顧他們,我在外面賺錢養你們,好不好?”
“不好,一起工作一起照顧孩子,分工不是像你這樣分的。”她板着臉,義正言辭地拒絕,邵璟笑了笑,把人按到胸膛上,“好,都聽你的。”
“真的都聽我的?”葉海伊輕輕挑起他下巴,輕佻地說道,“那我想吃臭豆腐,你給我買。”
臭豆腐,墨西哥大概找不到,也不知道張媽會不會做。邵璟面露難色,卻依然點點頭,“明天好不好?”
葉海伊得逞地笑了,透過他肩膀,看到一個男人站在離他們五六米的地方,滿臉糾結地看着這邊。她認出那人是邵璟的助理之一,找他大概是工作上的事情,但因爲上次沒有顏色,在邵璟求歡的時候闖了進來,弄得大家都很尷尬,從那以後,只要邵璟跟她在一塊兒,他下面的人都不敢過來打擾。
“嘿,找你的,好久了,可能有事。”
邵璟摟着她的腰,把頭埋在她的脖頸,就像兩隻交頸而臥的鴛鴦,每次下班累了,他都喜歡這麼做,好像能從葉海伊身上得到多少安慰一般,“別管他。”
“這不好吧,說不定有事情呢。”她動了動身子,想要從邵璟腿上下來,邵璟被她的動作下了一大跳,大手按着她的腰,“小心點,慌慌張張做什麼,我抱你。”
“我沒那麼嬌氣。”再說她一隻腳都碰到地上了,很輕鬆就能下來的。
邵璟根本不聽她說的,抱着她站了起來,又把她輕輕地放在旁邊的軟墊上,“你在這等我,我去看看。”
不管是不是正事,他都不想讓葉海伊聽,別的又讓她費神。上次老天太跟張磊去世,海伊表現地那麼淡定,可晚上三更半夜的都會偷偷哭醒。
“好啊。”葉海伊乖巧地回答,晃着略浮腫的兩條腿,隨手抓了片葉子把玩着。
“什麼事?”
助理擦了把不存在的汗,“顧少來了,剛到的機場,您看……”
“你們找個人去接就好了,這點小事還要我教你怎麼做嗎?”
“可是,”助理頂着邵璟吃人的目光,還有心思想自己的抗壓能力真不錯,“邵小姐也來了,據說情緒很不穩定,醫院那邊……”
“你先看着安排吧,”邵璟回頭瞥了眼自娛自樂的葉海伊,“算了,我跟你們一起去。”
面前突然被陰影擋住,葉海伊把樹葉放到嘴邊吹,那樣子看起來還真像那麼回事,可邵璟偏偏只聽到噗噗的聲音,忍不住笑出聲來,“別玩了,我抱你回來。”
“你要出去嗎?”
“嗯,顧允帶邵汐來了,我得把他們都安頓好。”
葉海伊哦了聲,扔了樹葉,朝她伸出手,就像谷谷一樣求抱,“其實我還想多待一會兒的。”
“夠久了,你該吸氧了。”
她撇撇嘴,真不明白爲什麼每天要吸氧,但邵璟也不是跟她商量,不容拒絕地抱起她,穩穩地朝樓梯走去,葉海伊把頭靠在他胸膛,“邵璟,你左手好點了嗎?”
“嗯。”
“真沒事了?”
“嗯,能挑能扛的,還能抱你。”
能抱得動你,就想一直抱着。
邵璟走後,葉海伊百無聊賴地翻着幾本剛送來的育兒書,見米婭進來,放下東西笑了笑,“我聞到糖醋排骨的味道了。”
“瑜小姐……”
“又怎麼了?”
米婭剛要回答,病房門就被人撞開了,“姐,許墨熙想見你一面。”
第劉百零一章 神神秘秘的告別
葉海伊愣了愣,手裡的書啪一聲掉到了牀上,幸好蓋着被子,不然砸到肚子琛安一定要大驚小怪了。她緩緩垂下眼簾,不由自己地抓住了被單,緊緊地絞到了手心,“這樣啊……”
“你見不見?”琛安把外套隨手一扔,葉海伊就感覺到身邊的位置突然一沉,肩膀就輕輕攔住,被迫直視他的眼,“姐,我覺得許墨熙有點奇怪。”
他說奇怪就絕對不是開玩笑的,不然依着張琛安這護短的性子,真的不可能幫許墨熙說話,現在全家都以葉海伊爲大,就差把她給供着了。
“但是我就隨口一提,老實說,我也挺怕邵璟的。”
“我去見見她,就到旁邊的房間,你要一起嗎?”
張琛安破天荒地沒想湊熱鬧了,“我就在這裡等你,你要注意身體,一不舒服馬上叫人。”
葉海伊狐疑地看了他兩眼,她算是明白了,奇怪的人還不止墨熙一個,琛安今天也挺奇怪的。她朝米婭擺擺手,沒有馬上從牀上下來,“琛安,那根墨熙是不是商量好什麼?”
“沒,我不跟失了信譽的人合作。”
葉海伊點點頭,算是相信了,推開門,就看到了窗口的墨熙,四目在空中交匯,墨熙眼底有太多她看不懂的東西,似懷念,又似不捨,她輕咳聲,淡淡偏開視線,“墨熙,你坐。”
上一次這樣兩人面對面坐着,還是在墨熙跟倪玄波走得很近之後,現在兩個人,又是這樣對坐着,相視無言。
“我這胎懷得很辛苦,所以外面的事情他們都不跟我,所以我也不知道你找我是爲了什麼……”
許墨熙終於把視線從她高鬆地令人敬畏的肚子上離開,上一次見她這幅模樣是什麼時候?好像在過了好久,又好像在昨天。
“我找你,不是想叫你幫忙的,”他自嘲地笑笑,眼底好像有股極痛苦的悲傷劃過,人卻是笑着的,極淺極淡的笑容,若非熟悉的人,根本發現不了,“我就是想看看你。”怕以後沒機會了。
葉海伊嗯了聲,臉上的疑惑又添了幾分,“呃……”
“小伊,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嗯?記得呀,一輩子都忘不了呢。”她也跟着笑了起來,臉上的嬰兒肥沒了,五官卻更深刻了,一顰一笑都那麼勾人,完全不像懷孕七個多月的女人。
許墨熙從懷裡掏出一個棕色信封,看四個角都起捲了,應該有些年代了。
“記得就好,我怕你忘了。”連着把我也忘了。
“這個給你,等你……等你把這個孩子也生下,再打開好不好?”
啊?葉海伊完全不懂這節奏了,怎麼有種生離死別的感覺,明明日子只會越過越好,她身邊走了那麼多人,現在連墨熙也要離開了嗎?
“你要去哪?”
“暫時還不知道,但不會留在墨西哥了。”
“因爲我。”這三個字酸澀又哽咽,她的眼眶已經微微泛紅,“那你好好照顧自己墨熙。”
“你每次都說一樣的話,你信不信,這幾句話我聽了不下千遍了。”許墨熙笑了笑,溫文儒雅的臉上叫人看不出情緒。
可不是嗎?葉海伊也跟着笑了,隨即嘆了口氣,緩緩伸出手,放在桌上,“墨熙,我一直欠你一聲對不起。你說,要是沒有邵璟,我們是不是就那麼湊活着過了?”
無關情愛,只是把谷谷撫養長大,她也會盡一個妻子的責,卻永遠不會用心,更不會又另一個孩子。
平淡無奇,卻安穩順遂的一生,她不知道該慶幸還是遺憾。
“哈哈,小伊,要是真的這樣,我做夢的偶會笑醒了。”許墨熙終於站了起來,聲音很響,好像根本不願離開座位卻又不得不這麼做,“記住小伊,這個,等你生了孩子再打開。”
他還想問一句孩子叫什麼名字的,也想再看看谷谷,可偏偏說不出口,就這樣吧,他這輩子的遺憾還少嗎?也不差這一兩件。
許墨熙甫一開門,聽牆腳的張晨那被他嚇了一大跳,直起身子揉揉鼻子,臉上竟沒有尷尬之色,明知故問道,“說好啦?”
許墨熙不在意地笑笑,“琛安,看在我差點要成爲你姐夫的份上,別讓小伊受委屈。”
“你放心,她是我姐。”張琛安臉上淡淡的,心底早就罵了臥槽,他們親姐弟,還抵不過你這個求而不得的竹馬?
許墨熙也不知道他聽進去沒,拍了兩下他肩膀,走了。
葉海伊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門口,一手抓着門框,一手扶着腰,靜靜地注視着許墨熙那漸行漸遠的背影,每一次看他遠去,都是這幅樣子,堅毅隱忍,孤單到讓人想落淚。
“哎呀,我說老姐,你現在就別再黯然神傷,先想想怎麼對付邵璟那個醋罈子吧。”
邵璟的醋意從來不在琛安跟白女士面前隱藏,所以今天這事,張琛安自己都覺得挺不靠譜的額,但許墨熙都當着他的面哭了,他還能怎麼着?雖然許墨熙之前跟張家生了間隙,但撇開跟他姐的關係,他還是一個讓人欽佩的人物,竟爲了見他姐一面而低聲下氣,甚至哭了。
張琛安倒也沒有多感動,只是直覺認爲,肯定有事,自己要是不幫他,以後肯定會後悔。
“好了好了,現在我們進去喝湯,這回是老鱉湯,正好我也想嚐嚐……”
葉海伊突然轉身,打斷了他想要轉移話題而絮絮叨叨,“琛安,墨熙來找你的時候,到底說了什麼?”
“什麼?他說什麼了,哎呀我忘了,左右不過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我一心軟,就答應了。”
“張琛安。”她語氣依舊淡淡的,但其實全開,張琛安抓抓頭髮,在親姐這樣的目光,似乎壓力還不小,他彷彿看到另一個白女士,還真是叫人頭疼,“他就是跟我講了你們之前的事,又在孤兒院的,也有在愛丁堡的,我想既然這樣,還不如徹底做個了斷,所以,”他聳聳肩,一副“你懂的”表情。
葉海伊哦了聲,重新坐會牀上,拿下身上的薄外套,現在剛入了秋,出去還是有點涼意的,可這些都頂不上剛纔墨熙給她的感覺,她結果青花瓷碗,用勺子慢慢攪拌着,那邊張琛安已經喝光了,正吧咂嘴,目光卻死死地盯着保溫盒。
“米婭,再給琛安倒一碗。”
米婭撇撇嘴,雖然倒了一碗,但嘴裡卻忍不住嘀咕着,“白女士說了,這是給瑜小姐補身子的,安殿下又沒有懷孕,用不着補了,反正吃了又不長肉。”
葉海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被這麼一打岔,剛纔到嘴的話都忘了,她挑了挑眉,把自己沒喝過的碗遞到竟有些不好意思的琛安面前,“別難過,姐疼你。”
米婭這回是直接翻白眼了,她在白苑幹活的時間久,跟張琛安的關係也不錯,所以什麼話全都直接說,“安殿下,您好意思跟自己還未出世的小外甥搶吃的嗎?您僕從谷谷那兒騙吃就夠丟人了……”
“我沒有,那時谷谷給我的。”
葉海伊笑着搖頭,真的要敗給張琛安了,她弟弟怎麼可以這麼可愛呢。
“我知道,琛安你只是喜歡跟小輩爭吃的那種感覺,對不對?”
張琛安面不紅心不跳地點頭,“是滴是滴的,平時別人請吃大餐我都不去,我可是安殿下,傲嬌矜持着呢。”
也難怪谷谷喜歡跟琛安在一塊,真的,兩個熊孩子在一起總是那麼合拍。現在谷谷不用上早教課了,葉海伊身體不好沒辦法照顧那淘氣包,家裡的傭人雖然靠譜但總歸沒有親人放心,所以張琛安主動擔起了照顧谷谷的責任。
谷谷一個星期有五天是跟琛安一塊兒吃一塊睡的,剩下兩天跟着邵璟。
“琛安,我真的覺得你越發有奶爸潛質了。”
“已經不是潛質了,我的潛能全都被谷谷給開發出來了,你知道嗎,那小丫頭昨天咬了我。可疼了!”
葉海伊的目光從他臉上掃過,也沒有看到牙齒印啊,挑了挑秀眉毛,“她咬你哪裡了?”
“嘴脣!哎呀我的天啊,她就這麼粗魯殘暴地奪取了我的初吻,初吻啊,安殿下的初吻,這宇宙中該有多少小姑娘痛心疾首了……”他邊說還要捂着胸口,慢慢地頓蹲了下來,那浮誇的演技,葉海伊只是看了眼就沒興趣再看了。
“好好好,我明白了,別再演了,我還沒怨你奪去我女兒的初吻呢。”不就是要論論嗎,葉海伊今天難得精神頭好,正好可以陪他理論一二。
張琛安哼哼唧唧地開了口,“別啊,谷谷的初吻肯定被你跟姐夫奪走了,跟我沒關係啊,再說是她親的我,被佔了便宜的也是我。哎呀你說我冤不冤啊,外人也就算了,那可是我親外甥女啊,我是她親舅舅啊,她怎麼就下得去嘴呢,光親不說咬了我一口……”
“你少來,也沒看有多嚴重。”
張琛安一下子怒了,張開嘴巴伸出舌頭,上面果然有明顯的一道把,嫣紅嫣紅的,就是在舌頭上也那麼明顯,葉海伊再次笑了,心道谷谷也是個刁鑽的,這都呢過被她咬到。
“姐,我跟你講認真的,谷谷這小丫頭長大後,妥妥的少年殺手,她耍流氓的時候可天真無邪了,那純純的樣子真的感覺不到她在耍流氓……”
“閉嘴吧你!谷谷才一週歲半,別說些亂七八糟的帶壞我女兒!”
張琛安摸摸鼻子,雖然沒再說下去,可心底早就認定了自己剛纔的觀點:谷谷長大後,絕對比葉海伊還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