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打開一道門縫,發現門外站着三個人,當先一人正是老熟人魏見凌。難怪方纔的聲音有些耳熟,看起來便是他在作威作福了。
魏見凌身後的兩個人,其中一人白衣飄飄相貌出衆,竟是洛神節想泡藍海棠的大才子洛東辰。
三個人當中認識兩個,這世界還真是小。
不過今夜的主角卻都不是他二人,而是站在最後面穿着一身褐色長衣的年輕公子。那人看上去絕不超過二十五歲,相貌談不上英俊,但站的如青松一般筆直,眼中精光閃爍,給人一種陰險狠戾的印象。
“幾位——哎呀,唐公子,這幾位硬闖進來,我怎麼攔也攔不住!”小侍女委屈地道。
“沒關係,若蘭你先退下吧。”
小侍女看了看幾人,知道都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如臨大赦一般逃走了。
“是你?”魏見凌見到唐安明顯也有些驚訝,甚至往屋裡看了看,懷疑是不是自己走錯房間了。
唐安出了屋子,反手將房門合上,拱手笑道:“這不是魏公子麼?好久不見,魏公子難道是惦記唐某,難道想要再給我幾百兩銀子花花?咦,落公子也在,沒想到在這裡碰到你們兩位好基友,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好雞友,那是什麼?
他不提這茬還好,一想起當日窺探雲頂樓的計劃因爲眼前的這個混蛋破壞功虧一簣,自己還散盡錢財,魏見凌便氣不打一處來,冷哼一聲,道:“唐安,這裡是柳姑娘的閨房,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可以來,爲什麼我不可以?”唐安說着,眼神往最後面的青年公子一暼,卻見他臉色不善的盯着自己,看起來心情不是太美麗。
簡單一想,唐安就瞭解了魏見凌的險惡用心。魏見凌和洛東辰雖然在京城小有名氣,但和鳳之嵐比起來卻是小巫見大巫。憑他二人的斤兩,萬萬不敢來飛雪悅蘭閣撒野,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們扯了這年輕人的虎皮。
如此說來,真正想要見柳傾歌的正是這年輕公子了,魏見凌不過是打前站的狗腿子而已。而這傢伙非但喊出了自己的名字,還暗示自己身份特殊,能夠出入柳傾歌的房間,恐怕關係並非普通朋友那麼簡單,話裡話外都有些挑撥的意思。
唐安冷笑,簡單一句話都想着怎麼陰人,這傢伙果然不是什麼好鳥。
“哼!柳大家何許人也,你又算是什麼東西!區區一個程府書童而已,竟然敢來飛雪悅蘭閣丟人現眼,你到底有什麼企圖!”魏見凌偷偷看看後面錦衣公子的臉色,指着唐安怒聲喝道。
唐安雙手環胸,道:“魏公子,麻煩你說話之前動動腦子,唐某可不像某些人,光天化日私闖人家姑娘香閨,全然不把官府放在眼裡。”
魏見凌一愣,對唐安能出現在這裡大感懷疑。但想到身後那人的身份,仍自說道:“不管你有什麼道理,速速讓開!今天是柳大家與蘇媚兒比舞較藝的大日子,相國大人的公子——東方公子特來探望柳大家,希望她能揚我大唐之威。”
相國公子,好大的來頭,而且還姓東方,不知道有沒有修煉《葵花寶典》。
唐安看了看後者,道:“唐安參見東方公子…不知東方公子大名可叫‘不敗’?”
東方不敗?這名字不錯啊。
東方公子微微愣神,道:“在下東方軒輊。”
縱然唐安對這大唐國不甚熟悉,卻也知道相國乃是數一數二的大官,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難怪這魏見凌如此肆無忌憚,原來是傍上了這樣的大人物。
“東方公子的名諱,又豈是你這等奴才可以過問的。”魏見凌看唐安百般不爽,道:“識相的速速讓開,否則本公子這就叫人將你拿下!”
唐安冷笑道:“連汴京府的公人都能隨意差遣,魏公子果然好大的本事。”
“這個…”魏見凌眉頭一蹙,氣勢頓時弱了下來。
“你不過是一屆商賈,既無功名又無職權,竟然口口聲聲要派人抓我。魏公子,你好大的威風!你到底有沒有把朝廷放在眼裡,把皇上放在眼裡?”
“唐安,你莫要逞口舌之快!”魏見凌怒道。
洛東辰見他勢弱,挺身道:“唐兄多慮了,今日不過是東方兄來一探柳大家,並沒有別的意思。魏兄一時口誤而已,你又何必見怪呢?”
這番話輕輕巧巧把責任一推二五六,說的漂亮至極——誰心情不好的時候不說幾句狠話?一句話便道明魏見凌不過是怒極攻心,當不得真。
唐安笑道:“落兄,你可是讀書人,可莫要自誤纔好。”
洛東辰眉頭一皺,道:“唐兄這話從何說起?”
唐安掃了三人一眼,心中冷笑:前來探視?傻子纔信呢。
柳傾歌姿色傾城且在京城頗負盛名,要是尋常探視,被拒之門外哪有硬闖的道理?若說相國公子對柳傾歌沒有什麼非分之想,簡直是對唐安智商的侮辱。
柳傾歌把這次較藝當做挑戰鳳之瑤的第一步,後半生的榮耀都當成了賭注。若東方軒輊心存不軌影響到了今天的比舞,對柳傾歌而言將是致命的打擊。
想通此節,唐安就像門神一樣堵在門口。相國公子怎麼了?皇帝來了都不行!
“落公子,你知道今天的比舞柳大家要面對的對手是誰麼?”唐安問道。
洛東辰道:“這個…我想如今京城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四月十五,月圓之夜,魅舞妖姬,一戰雙絕。柳大家雅號‘歌舞雙絕‘,那她的對手自然就是夏國的‘魅舞妖姬’蘇媚兒了。”
唐安笑道:“既然知道是和蘇媚兒比舞,你還敢來?”
“這…有什麼關係麼?”
“關係大了!”唐安擡高了聲音,道:“高手對決,講究一個心境。你們這般前來叨擾,柳大家的心神怎會不受影響?你們這不是在幫她,而是在害她!”
“你少在這裡大放厥詞,我等關心柳大家還來不及,怎麼會去害她?”
魏見凌怒道,有些尷尬地看了看東方軒輊。
美女對於這位相國公子來說,就如同烈酒之於嗜酒如命的酒徒,那是一種近乎偏執的追求。只不過他愛惜羽毛,耐着熊熊慾望遠離胭脂紅粉,但對柳傾歌這種毒藥,卻從沒停止過內心的嚮往。
雙絕較藝,顯然脫離了尋常戀美尋芳的範疇,變成了國與國之間文化的碰撞。東方軒輊終於等到了機會,所以他來了。
他不是爲了賞舞,而是爲了賞人。以他的身份,簡單的一個暗示,聰明如魏見凌自然知道應該怎麼辦,而唐安的忽然出現,卻讓原本簡單的事情充滿了變數。
魏見凌早已誇下海口,話裡話外都信心滿滿地表示會讓東方軒輊遂了心願春宵一度,可眼下卻連門都進不去。他越來越急躁,道:“唐安,你莫要耽誤時間,有些東西你承擔不起!”
“幹嘛,嚇我啊?”唐安瞪眼道,“到底誰擔待不起,魏公子最好再好好掂量掂量。”
魏見凌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卻不得不耐着性子問道:“什麼意思?”
唐安白他一眼,苦口婆心的奧:“蘇媚兒是什麼人?是夏國第一舞姬,所以今天的比舞已經不是私人恩怨那麼簡單了,而是國與國的榮譽之爭。柳大家代表的不是她個人,而是代表了整個大唐。她揹負着整個大唐萬萬千千子民的期盼,擔子是何其繁重。而幾位非但不理解她,反倒還要硬闖。說的冠冕堂皇,可你們有沒有站在她的角度替她想一想!”
唐安“義憤填膺”地說道,讓站在他後面的柳傾歌都忍不住覺得自己既偉大又可憐。偉大的是爲了國家大義不顧一切,可憐的是連自己的同胞都不理解自己。
這個傢伙,真是讓人又可氣又好笑。
魏見凌怒道:“你不要妖言惑衆!不過一場比舞而已,哪有那麼神聖!”
“這麼說來,魏公子連國家大義都不放在眼裡了?”唐安說道,“一個連自己國家都不愛的人,還能指望他幹什麼?如果夏國今次贏了,那今後我們的後代所欣賞學習的都是別國的舞蹈,我們的國粹將會在哪裡?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失去了自己國家文化的靈魂。魏公子,莫非你是夏國派來的奸細不成?”
“你…你…”魏見凌臉色赤紅,氣的連手都哆嗦起來。歷史的罪人,這樣一頂大帽子扣下來,讓他又是憤怒又是害怕。其實他向來頗具心機,只是一來立功心切,二來見到仇人分外眼紅,倒是失去了往日的水準。
“夠了。”
最後面的東方軒輊緩步上前,仔細盯着唐安看了半晌,淡淡道:“你很不錯。”
這四個字聽起來像是表揚,可是唐安清楚事實並非如此。那雙如鷹隼一般的眸子閃爍的不是讚賞,而是殺機。
“多謝東方公子。”唐安謙虛道。
東方軒輊微微一笑,道:“可是我還是要進去。”
現在能不能見到柳傾歌,已經不僅僅是爲了女人那麼簡單了,更牽扯到他的面子。堂堂相國公子被一個小書童擋在門外,說出去足以讓他顏面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