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皇宮,正陽殿。
四月的春光明媚,而富麗堂皇的大殿之內,氣氛卻已降到冰點。黃金御座上,秦天斜着身子靠着椅背,臉上凝結的煞氣如同蓋頂的烏雲。
御座下面的紅色絨毯上,左右分列一人。左手邊站的人看上去五十多歲,波瀾不驚的臉上,幽深而深邃的目光透着智慧,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氣勢。絳紅色的錦緞長袍上,繡着六條栩栩如生的飛龍,代表了此人的身份。
六王爺秦越。
按理來說,皇帝佔了一個“天”字,爲怕皇帝猜忌,尋常皇族都會老老實實尋一處封地,安安穩穩做一個閒散王爺,可是秦越不然。
先帝早薨,留下年僅十歲的秦天獨攬大局,臨危受命的重任便落到了秦越身上。作爲先皇最信任的胞弟,十年以來他一直無怨無悔的付出,在各方壓力之間殺伐果斷,用鐵血撐起了大唐半邊天。在秦天眼裡,秦越就如同他的半個父親一般。
秦天右手邊站着的,則是一個帶着銀白色猙獰面具的中年男人。若是唐安在此,一定會一眼認出來,這個人便是當日驚退黑衣人的飛天門門主。
一個是位高權重、地位僅次於當今相國的六王爺,另外一個是整個大唐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最爲神秘的飛天門掌門人,這兩個人,哪一個跺一跺腳,整個大唐都要抖上三抖。
不過此時,兩人似乎感受到了秦天陰鬱的心情,站在一旁不發一言,眼神卻同時向着臺階下的地面看去。
地上躺着一個人,一個看上去六十多歲的老人。
老人雙目緊閉,嘴脣鮮紫,雙手合在腹部,一臉的安詳。不過認真看來,老人卻早已沒了生命的跡象。
這人叫李德福,原本是最得秦天寵信的太監。可是發生過飛雪悅蘭閣的毒殺事件之後,他便在自己的房間中服毒自盡了。
皇上在飛雪悅蘭閣遇刺,而直到他行蹤的人能有幾個?所以,得知秦天安然無恙的消息,李德福就知道自己非死不可。
他死的很簡單,卻斷了又一條線索,讓整件事變得更加難以捉摸。
“唉!”
秦天當先的打破了沉默,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嘆息包含的意思太多,或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他盯着冰冷的屍體,眼神中閃過一絲傷感:“六皇叔,你告訴朕,爲什麼他們一個個都要背叛朕?”
秦越道:“皇上,這個世界上,最難測度的就是人心。”
“是啊,人心難測。”秦天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一臉苦笑地指着地上的屍體,道:“李德福服侍了父皇二十年,又服侍了朕十年。朕一直待他不薄,讓他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太監一步步走到今天。可是他怎麼待朕的?他想要朕的命!如今不聲不響的走了,一句話也不留下。三十年啊…換來的就是他想要朕死!六皇叔,判官,你們二人說說,如今朕除了你們,還能信誰!”
幾乎沒有人知道,飛天門主十幾年前還有一個響噹噹的綽號——一言可斷生死判。
飛天門主道:“皇上,屬下建議加強皇宮的戒備。如今的皇宮高牆,已經不安全了。”
“哼!朕何時安全過!十三年前,他們就想要朕的命!十年前父皇駕崩,朕不得不被送上這方黃金寶座。這十年來,不知道有多少人天天念着朕死,可是到現在,朕還活的好好的,這就是天意!”秦天站了起來,一臉的憤憤。
十三年前…
這幾個字似乎早已成了整個大唐的禁忌。這些年來不知道多少人受到株連,因十三年前的那場變故而死。可是沒想到,如今秦天居然自己提了起來。
二人對望一眼,都知道話題太過敏感,很默契地緘口不言。
秦天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坐回座椅上,撐着額頭道:“罷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朕到底是不是天命所歸,未來自有定數。”
秦越道:“皇上,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體膚。真正的賢人,都是經過無數艱難險阻後涅槃重生…”
“六皇叔,這些道理朕都明白,你放心,朕絕不會比那些想要看朕倒下的人先倒下。”秦天說着,忽然想起什麼,挺直身子面色嚴肅道:“對了,昨日朕收到一封飛鴿傳書,是大雪山的來信。”
大雪山!
一聽到這幾個字,秦越和飛天門主眼神中帶着濃濃的震驚。
每一個大唐人都將大雪山當做聖地,從某一個層面來說,大雪山已然成了大唐的一個代名詞。因爲雪山之巔的天頂雲宮中,住着一個叫慕驚鋒的人。而那個人,號稱天下第一高手!
秦越臉色凝重,道:“皇上,大雪山的事,我們必須要謹慎對待,一點也馬虎不得。”
秦天點點頭,道:“慕大師說,他唯一的傳人——慕絨仙子已經離開大雪山,前去行走江湖,大概二十日之後抵京。”
“皇上,天下第一的愛徒行走江湖,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這位慕大師當年收養的小女孩,如今變成什麼樣子,我們都不知道,今後變成什麼樣子,更尚未可知。”秦越道。
他並未將話說盡,卻是話裡有話。雖說現在那叫慕絨的女子名不見經傳,但是她卻是大雪山的唯一傳人。大雪山的積威猶在,多年以後,誰敢說天下第一的寶座不是這位慕絨姑娘的呢?
秦天道:“這一點朕心裡清楚,所以這次她來汴京城,就是我們與她拉近關係的絕好時機。可是眼下,朝中似乎有人並不樂見朕與大雪山走得太近。”
飛天門主道:“皇上,不若接待慕仙子的事情,交給屬下來辦。”
“你站在誰一邊,大家都很清楚。”秦天蹙眉道,“我們要做的,是要讓我們的人接觸慕仙子,卻又不能讓人抓到把柄。”
秦越輕輕一嘆,一入朝堂深如海,這期間的種種玄機,若非身臨其中,旁人絕對是無法測度的。
秦天十歲登基,大唐又夾雜大夏與大齊中間,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着他的皇位。一個不慎,就要落到萬劫不復的境地。一個十歲的孩子,執掌幅員萬里的大唐,期間要面對的艱難險阻旁人根本難以估量。而眼下的朝堂,也不像外人看來那般鐵板一塊,有人想要弒天謀國便是最好的信號。
既是如此,“他們”又怎麼會眼睜睜看着秦天拉攏慕絨,鞏固自己的皇權?
秦天站起身來,在大殿上來回踱着步子,半晌,忽然眼睛一亮,道:“朕倒是想到了一個人選。判官,你覺得唐安這人如何?”
飛天門主戴着面具,不知道面具下面的臉上表情如何。他思慮了一會兒,道:“屬下認爲…可行。”
“昨日朕觀此人思慮周全,腦筋靈活,而且應變得當,實屬難得的人才。最爲關鍵的是,他不屬於朝中任何一方!”
秦越皺眉道:“皇上,唐安此人老臣也有所耳聞:智鬥洛東辰、書院拔頭籌、夜助柳傾歌…此子的故事,早已在京城傳的沸沸揚揚,確實是個人才。只不過…這步棋雖然妙,可唐安一介草民,怕是難以服衆啊!”
“哼!拉攏天下第一的愛徒,這樣的機會,那些別有用心的人自然不會放棄。若朕安插唐安做這份差事,‘名不正言不順’就是他們最好的反對理由。”秦天眼中精光一閃,道,“所以,朕決定賜唐安‘外史’一職!”
“外史?”秦越想了想,道:“我大唐開朝至今,似乎並未有這一官職啊!”
“的確。不過非常時期,當用非常辦法。”秦天一臉智珠在握的表情,“朕特設此職,就是專門爲唐安而定!”
秦越和飛天門主想了想,頓時明白了秦天的用意。一來,他要扶持唐安爲己用,二來設此職位,可以堵住衆人之口,三來,則名正言順的拉攏慕絨。
“皇上英明!”二人齊聲道。
秦天臉色又是一沉,道:“不過唐安昨夜雖然立了大功,卻也同時闖了大禍。朕找人查過,他得罪的人似乎不止一個。洛東辰、魏見凌,就連那西域的魔女也撂下狠話一定要殺他不可。朕把他一下子擡到這麼高的位置,私底下又不知道會爲他樹敵多少。這對他來說是壞事,對朕來說卻是好事。”
難不成…皇上想要唐安做餌,將那些居心叵測的人一網打盡?
秦越人老成精,一定秦天的口氣,頓時明白了他的想法。他是想要把唐安擺在明處,用這隻“蟬”吸引那些有野心的人,而他則作爲黃雀藏在樹後…
秦越老懷大慰的點點頭,微笑道:“皇上,老臣倒有一計。”
“哦?但說無妨。”
“過不了幾天,就是每年一度的‘鹿山詩會’…”
“鹿山…鹿山…”秦天想了想,哈哈大笑起來,道:“皇叔,你果然足智多謀!不錯,朕就要借‘鹿山詩會’,把那些藏在暗地裡的爬蟲一網打盡!”
一老一少相對一眼,哈哈大笑起來,唯有旁邊的飛天門主如同柱子一樣立在原地,卻是輕輕嘆息一聲。